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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盡歡 弱水千流 2584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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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風苦雨的夜,淡褪了皎皎月色與星華,風是凜冽的,吹得塘前柳樹東倒西歪。影子是一例的暗色,看久了讓人覺得可怖。飄飛的是柳絮和落花,卻不似唐朝文人筆下的詩情畫意,這情景有些荒寒,甚至帶著幾分惶寂。

奈兒打起簾子進了內室,打眼瞧,欣榮帝姬正在燈下盤弄香珠,藕粉色的寢衣做工精細,上頭綉幾朵並蒂蓮,燭光底下一照,就連新葉的露珠都栩栩如生。紫禁城里長大的公主,她坐在杌子上,不言不語都是一副畫卷,那是天家的教養與尊崇,等閑不可比擬。

聽見響動,帝姬抬起眸子朝她看過來,花容玉貌上縈繞幾絲憂色,身子一動從杌子上站起來,邊走邊惴惴道:「打探得如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打探清楚了。聽坤寧宮的芙娟說,今日欣和帝姬不慎摔碎了老祖宗御賜給容昭儀的送子觀音,皇後娘娘大怒,責令她在英華殿外罰跪。」奈兒神色有些緊張,張了張口正要繼續往下說,欣榮卻抬手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提步往珠簾外觀望一番,才又壓低了聲音道:「小點聲兒。」

奈兒點點頭,沉聲道:「皇後娘娘說了,沒她的旨意不許欣和起來。帝姬從未時起便在殿外罰跪思過,這一跪就是好幾個時辰,方才狂風驟雨的,她支撐不住暈了過去,若不是謝丞相將人送回碎華軒,沒准兒連命都得交代在那兒。」

聽了這話,欣榮滿臉狐疑。事情太過蹊蹺了,太後賜送子觀音給容昭儀,那觀音怎么會在坤寧宮里,還將好讓欣和撞見摔成幾截,這未免太巧合了!她不解,在殿中來回踱步,皺緊了眉頭道,「天底下竟會有這么巧合的事?」

「誰知道呢?」奈兒攤著手聳聳肩,換上一臉的無可奈何,嘆息道:「奴婢也覺得奇怪啊。認真說,欣和帝姬也是個謹慎心細的,這糊塗犯得真不是時候,偏偏要摔碎太後御賜的送子觀音。容昭儀有孕在身,摔碎送子觀音是大凶之兆,也難怪皇後娘娘這么生氣了。」

欣榮眉頭越擰越緊,憂心忡忡道:「若真是一時大意,母後要責罰她也無可厚非。怕就怕她無辜,是遭人陷害。」

這樣多的巧合匯到一處,難免教人生疑。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誰都曉得這是句面兒上的話,當不得真。堂堂一個帝姬,萬歲爺同良妃的閨女,摔碎了觀音像確該責難,天家骨肉打不得罵不得,犯了錯無非就是個罰跪思過。可看她母後這架勢,日曬雨淋,根本就是成心要把欣和往死里折騰。

奈兒聽得一愣,先還沒反應過來,略一琢磨登時大為驚愕,捂著嘴不可置信道:「殿下懷疑陷害欣和帝姬的是皇後娘娘?」

「我說不清。」欣榮神色復雜,撐著額頭不住嗟嘆,幽幽道:「不過……若一切真如我猜測的那般,母後可就太過分了。」

母女兩個的事,旁人不好規勸。奈兒悄悄拿眼風覷帝姬,斟詞酌句了好半晌,終於訥訥地擠出幾句話來,語重心長道:「即便真是如此,殿下也不好生皇後娘娘的氣啊。您是娘娘的心頭肉,當母親的誰不一心為孩子好呢。您中意謝大人,欣和帝姬是個勁敵,娘娘做的一切還不是為您謀劃么。」

「我當然明白母後的心思。」欣榮抬眼看奈兒,雙目之中隱隱有一絲赤紅,抬起袖子揩了揩眼角,別過頭說話,語調之中卻有些哽咽:「可是母後這么做,才愈讓我覺得自己可悲。我屬意謝丞相時日已長,他若真的喜歡欣和,那便是我自己沒本事,與人無尤。」

帝姬向來是副樂天性子,鮮少有這樣傷春悲秋的心境與口吻。聽她這么說,奈兒忽然覺得無比心疼。帝姬表面上飛揚跋扈,平素里在紫禁城里耀武揚威無法無天,可骨子里卻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行事磊落,俯仰無愧於天地。帝王家的女兒,高貴的出身羨煞旁人無數,然而暗地里也有許多不能為人道的悲酸。

奈兒輕嘆口氣,想安慰她又找不出合適的說辭來。此前覺得丞相中意欣和帝姬,都只是臆測,如今鬧出這么樁事倒像是坐實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擺在帝姬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放手,要么爭得頭破血流。

她不知說些什么,只好幾步上前拍欣榮的肩膀,柔聲道:「殿下別多想了,夜深了,還是早些歇下吧。」

然而欣榮卻搖了搖頭,只吩咐奈兒道:「取我的斗篷來。」

奈兒有些驚訝,依言從櫃子里取出件湘水色的斗篷替她系上,又歪著頭問道:「大晚上的,殿下要出門?」

她戴好篷帽,徑自打起珠簾走了出去,邊道:「欣和那頭還不知情形如何,我得去碎華軒看看,你留在宮中,若母後派人過來,你便說我身子不適,已經歇了。」說罷也不等奈兒回話,徑自扶了外頭宮女的手出了宮門。

奈兒怔了怔,忽然面色大變,連忙跌跌撞撞追出去,口里不住地喊殿下。冒著雨沖到宮門口一番張望,雨幕中依稀可見幾點漸行漸遠的燈火,帝姬的御輦已經行出老遠了。

謝丞相守著欣和寸步不離,方才怕帝姬難過沒說出來,這會兒可真是悔不當初。她愁眉苦臉,這個時辰,要是主子在碎華軒里撞見了謝大人,真不知會多傷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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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抑揚,看上去有漸小的趨勢,卻依然收不住。雨絲是斜飛的,從窗屜子里飄進來,連同廊廡下的宮燈火光也一並映照入室,牆上隱綽是兩個人影,輪廓清晰而分明,下頷的位置貼合在一起,仿佛相依相偎。

他親吻她的唇,細膩而專注。

阿九愣愣的,瞪大了眸子盯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眼前的人微合著眸,他的舌尖從嘴角輕輕掃過,繼而描繪她玲瓏的唇瓣,忽然撬開牙關探進來,帶起一陣陣微甜的顫栗。

他的氣息是清冽的,流轉在唇齒間,熟悉得教她心驚膽戰。帶著深秋的涼意,然而入口的卻又是杏花的芬芳,方糖在舌間上一寸寸化開,清甜如蜜。

雙手在身側收攏,十指抓緊錦被,用力到骨節處泛起青白。她是膽怯的,忐忑的,也許腦子燒得迷糊,這種種詭異的心緒中還夾雜一絲莫名的興奮。仿佛察覺到她的不安,他撫她的肩,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溫柔地與她纏綿共舞。

阿九幾乎忘記了要如何呼吸,身子綳緊了,僵硬得像塊石頭。謝景臣拿兩指輕輕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略微往上一抬,忽然輕聲笑出來,溫聲如玉:「你很緊張么?」

起先腦子迷糊,他吻上來,她幾乎還在神游,什么都沒反應過來,只知道被動地接納。這時他突然出了聲兒,仿佛一記鑼鼓在耳畔轟轟烈烈地敲打,將整個人都給叫醒過來。雙頰以燎原之勢紅了個徹徹底底,她挪著往後躲,拿戒備地眼神盯著他,張口說話,居然有些大舌頭:「君子動口不動手,大人世之高才,可不能這樣動手動腳……」

他的眼睛看著她,不言不語也有萬般風景。端詳她緋紅的小臉良久,微涼的指尖落在滾燙的腮邊,挑眉道:「動口不動手,這話說得好。」微微一頓,又換上副正兒八經的口吻,問道:「所以你只喜歡我動口么?」

她想了想,傻乎乎地點頭:「我比較喜歡大人好好說話。」

謝景臣哦了一聲,垂下眸子認真地思考了會兒,頷首道:「好,你把糖吃了,咱們好好說話。」

阿九沒反應過來他話里什么意思,東張西望了一番,目光看向桌上的杏花糖,伸手指過去,面上有些不可置信:「一整碟么?其實我已經不覺得苦了。」

他搖頭,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唇,「不是桌上的。」

「那是哪兒的?」

話將將問完就反應過來了,他說的是糖是他嘴里的。阿九一陣錯愕,有些鬧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捉弄她么?老這么想方設法地捉弄她很有趣么?她有些不高興,皺眉覷他,道:「這么晚了大人還不回府么?」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了。謝景臣聽了卻也不惱,唇角一揚挑起個笑,撫著筒戒篤悠悠道:「你很想我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