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3家髪表(1 / 2)

臣盡歡 弱水千流 2187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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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宮中風聲鶴唳,儼然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紫禁城里的倒霉事兒一樁接一樁,這光景,稍有點風吹草動便足以令六宮震動。司禮監上下忙得腳不沾地,往日里耀武揚威的模樣全不見了,萬歲龍躬欠安,太醫所的方子一副一副地下,可是毫無用處。最後還是丞相體察聖意,舉薦了個寶光觀的真人入宮,做法事驅妖邪。

由於懷疑是皇後作怪,所以靈壇設在奉先殿的空地里。玄虛真人換了道袍,一手持桃木劍,一手挑長明燈,口里咿咿呀呀念念有詞。龍座擺在靈壇邊上,夜色里龍輦緩緩而來,幾個太監伸手去扶,大涼朝的皇帝便顫顫巍巍地過來了。

聖君龍體違和,臉色難看得像丟了魂兒。目光渾濁,眼圈兒下的青黑較以往更重了,縈繞在眸子底下,看上去就跟黑雲似的。

北方入秋,晚上的風吹起來,陣仗極大。漫天的白幡子隨風飄搖,一同搖曳的還有靈壇上方高懸的長聯,上書「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凄寂的夜,風聲呼呼地從耳畔拂過,雕花門被吹得開開合合,發出枯朽的,類似呻|吟的干澀聲音。

一眾宮人們哪里見過這等陣仗,一個個地寒毛倒豎膽戰心驚。抬眼看,高人似乎正與什么斗法,額頭上大汗淋漓,手里的桃木劍挽得眼花繚亂,劍身劃破了風,仿佛硬生生將天地撕爛道口子。

鄭寶德干咽了口唾沫,抱著拂塵巴巴地望著,忽然重重光影中一個人翩翩而來,素白孝服,琵琶袖下露出截干干凈凈的手腕,是掌印督主。

獸首面具覆著半張臉,他的聲音傳過來,壓抑得沉悶,「怎么說?」

宮里當差的人,察言觀色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事。寶德跟在督主身邊的日子久了,有時一個眼神便能品茗出他的喜怒來。很顯然,督主眼下的心情不佳,他縮著脖子斟酌了瞬,拱手道:「大家近日聖躬抱恙,真人判了判,說大家是被陰靈所擾,要開壇做法驅邪魔除妖異。」

春意笑聽了勾起個冷笑,什么陰靈所擾,分明是那位丞相在故弄玄虛裝神弄鬼。他皺眉,帶著寶德避到了暗處,寒聲道,「咱們做奴才的,最要緊的還是為主子分憂。大家的龍體攸關社稷,他老人家不好,六宮上下都得跟著遭殃,盯仔細了,若是這人真有本事治好萬歲爺,那是再好不過,若治不好,給咱家關起來著實地審,非從他嘴里挖出東西不可。」

這話初聞之下大義凜然,可細細一想卻又另有玄機。若真是皇後陰靈作祟,這事八成就會牽連到欣榮帝姬,以督主對帝姬的情意,怎么可能坐視不理呢?如寶德心頭一沉,聽這意思,恐怕前頭冠冕堂皇的漂亮話都是幌子,督主是想借著這個真人反將丞相一軍吧!

他口里應是,托著拂塵道:「督主放心,奴才省得怎么做。」

春意笑緩慢地頷首,側目看夜色,黑洞洞的天穹無星也無月,仿佛預示著一個惡兆。那日他與燕楚嘰串通一氣陷害阿九,可是棋差一招,竟然讓那丫頭自己跑了回來。他起初費解,謝景臣知道了一切真相,卻按兵不動。直到牽扯出後來的皇帝中邪,他方恍然大悟,那位比鬼還精的丞相是想先從欣榮下手!

他沿著長廊緩緩朝前,忽然抬手捏了捏眉心。其實過去他從未想過會走上這條路,畢竟在丞相手下當差的人,都知道背叛會是什么下場。可是關乎欣榮,他別無選擇,忠義與愛情兩難全,他是個自私的人,在這樣的局面下只能選擇保護他愛的人。

要保住帝姬,唯一的法子就是與謝丞相敵對。可是實力懸殊太大,憑他的道行根本不足以與謝景臣較量,燕楚嘰的出現是個契機,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眼前,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拼一把吧!若坐以待斃,最後的結果他根本無法想象。丞相圖謀的是這錦綉天下,一山不容二虎,憑他的心狠手辣,高程熹連同一干皇子皇女都必死無疑,不能眼睜睜看著欣榮死,所以就只能去爭,去斗,沒有到最後關頭,誰知道結局會怎么寫?他這條命死不足惜,可是欣榮不同,她是天之驕女,金尊玉貴的帝姬,被帝後捧在手心里養大,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無端端被牽扯進這驚天陰謀中,痛失至親,她痛苦,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更是千百倍。

愛情有時使人盲目,使人孤注一擲,即使會頭破血流也要一條道走到黑。抬頭看前方,甬道狹長而漆黑,橫豎到了這一步,怎么都沒有回頭路了。

從永巷穿過,耳畔盡是凄厲的女人哭嚎,和著冷風黑夜,說不出的陰森。他面無表情地朝前走,踏出夾道,眼前終於豁然開朗,惶惶的燈火映入眼中。玉棠宮的屋檐下懸著一盞盞慘白的燈籠,火光幾乎能照亮半邊天。

宮門前侍立的宮人都有眼色,見他來也不驚訝,揖手喊聲督主。春意笑微微點頭,撩起衣袍跨門檻,口里道,「帝姬呢?」

前頭引路的是個圓臉小太監,手里提著燈籠,面露憂色道,「奉先殿外頭在做法事,大家吩咐帝姬回宮休息。可憐見的,殿下不肯吃東西,抱著皇後娘娘的遺物一直流淚,誰說話都不理,奴才們一籌莫展。」

他聽得直皺眉,進屋前一擺手,那小太監連忙呵了呵腰退下去。從落地罩後頭穿過去是一方珠簾,里頭便是帝姬的寢殿。涼人極講究,屋子並不大寬闊,講究個集天地日月之氣,透過珠簾朝里看,一目了然,帝姬卻並不在。

春意笑眉頭蹙得更緊,回身便提步往後院走。這個時令,院中的紅花石蒜全開了,佛家又把這花叫彼岸,據說在梵天里開一千年,敗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艷色的花影里立著個素白瘦弱的身影,蹲在樹下,孤零零的,像被拋棄的貓兒狗兒。

他緩緩走過去,似乎怕驚動了她,一步一步壓得極輕。近了才發現她在撥弄一盞孔明燈,小心翼翼拿火折子將燭芯點燃,白慘慘的燈布上用梵文寫了幾行字,他草草觀望一眼,約莫是表述了對皇後深切的思念之情。

他嘆口氣,徐徐在她身旁蹲下來,輕聲道:「殿下在做什么?」

他來,帝姬似乎絲毫都不感到意外,仍舊垂著頭神情專注,應道,「母後走得太急了,我還有好多話都來不及跟她說。聽秦嬤嬤說,孔明燈能飛到天上去,我把心里話都寫在上面,母後就能看見了。」說著一頓,抬起頭時雙眼赤紅,望著他道:「趙公公,你說孔明燈能飛那么高么,母後能看見么?」

短短十日,帝姬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渾身瘦得只剩下了骨頭。原本豐盈的雙頰凹陷下去,顴骨隆起,原本明亮的眸子紅腫得像核桃,晦暗得沒有神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