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3m(1 / 2)

臣盡歡 弱水千流 1906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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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垂危,龐大宏偉的紫禁城似乎在一夜之間成了風雨中的一葉舟,雨打浮萍,飄搖無定。

各處佛殿都響徹梵音,誦經祈福的經綸聲綿綿延延盪氣回腸。回溯往事,當今太後其實並不是聖上的生母。高程熹是個身世可憐的皇帝,他的母親出生低微,乃是一個縣令家的庶女,加之相貌平平,入宮三年也只是個選侍,一直不得聖寵。能生下他,也全仰仗了先帝酒後的一場偶然偶然。後來其母早逝,留下一個皇子孤苦無依,便過給了貴妃葛氏為子。

有了一位貌美聰慧手腕強硬的母親,高程熹之後的人生可謂翻天覆地,榮登大寶,君臨天下。換言之,若沒有葛太後,便萬萬不會有皇帝的今日。

自太後欠安以來,皇帝幾乎將大涼境內所有的高僧大德都請入了宮中,由此看來,高程熹無疑是個知恩圖報的孝子。

只可惜,皇帝的孝心並沒有使滿天神佛動容,太後的身子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黃昏時分慈寧宮傳出來消息,說已停了葯食。合宮震動,仿佛五雷轟頂,宮人們惶惶不寧,一個個幾乎難以接受。

老祖宗在涼人心中是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女人,既然是傳奇,便該壽與天齊。眾人不敢置信,太後的身子骨向來硬朗,前不久才送了寧國公主出嫁,這才多久,怎么會說不好就不好了呢?

然而世事無常這個道理總是能出其不意地給人迎頭一擊。皇帝守在病榻前,合著眸子揉摁眉心,良久的沉默後睜開眼,吩咐蘇長貴將一眾皇親們請來。

皇室的慣例如此,老輩的要走了,嫡親的子子孫孫都要來送最後一程。說來也可悲,高程熹膝下子嗣零丁,兩個女兒一個甍逝一個和親,小兒子尚在咿呀學語,元成皇子生性頑劣,將來也難成氣候。他沉沉地嘆口氣,大涼的江山不穩了,將來高家的命數如何,恐怕只能全聽天意了。

忽然病榻上傳來個聲音,竟然出奇地中氣十足,喊了聲「秦嬤嬤」。

邊兒上的宮人原在抹眼淚,聽了這聲音霎時一愣,然而也只是片刻,琢磨了會子反應過來,這不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么?

秦嬤嬤老淚縱橫,聞言連忙應聲是,吸了吸鼻子去扶太後起身,哽咽道,「老祖宗,奴婢在這兒,您有什么話只管吩咐吧。要什么,想見什么人,都跟奴婢說……」

皇帝往胸腔里吸了口氣,矮身在床沿上坐下來,聲音低悶,朝葛太後道:「老祖宗,兒子已經派人去請皇親了。您別著急,人都在宮里候著。蘇長貴腿腳麻利,您馬上就能見到他們了。」

孰料葛太後卻皺著眉擺手,不耐道:「都走都走,哀家誰與不想見,秦嬤嬤陪著哀家就行了。」邊說邊掙扎著下榻穿鞋,口里還念念有詞,「我的笛子呢,秦嬤嬤,去找找我的笛子……」

人到了這時候,說什么都不能忤逆,否則胸口里慪了氣,就是去了也魂魄不寧。皇帝無可奈何,只得站起身退了出去。

慈寧宮的宮門合上了,兩扇雕花的菱門朱色已沉,扣在一起,發出陣沉悶的聲響,隔絕開隆冬的最後一絲日光。

太後口中的笛子,旁的人不知道,秦嬤嬤卻能心領神會。她拿巾櫛抹了把淚,從月牙櫃里取出了一只通碧的短笛呈給太後,道,「老祖宗,您的笛子。」

太後眸光微閃,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將笛子接過來攥緊,復又起身,由秦嬤嬤扶著坐到了梳妝鏡前。

天色已暮,寢殿里的燈台只點了一盞,火光搖曳,一片昏暗之中照亮鏡中的臉。依稀的,模糊而不真切。太後的眼中浮現出一絲迷茫,抬手覆上面頰,沉聲道,「知棠,我老了,是不是不美了?」

秦嬤嬤淚光閃爍,笑道:「怎么會呢?娘娘這樣年輕,一點兒也不老。您別忘了,自己可是咱們江南的第一美人,明艷無雙。」

「是么?」太後眼底升起一抹笑意,又道,「替我梳頭吧,你多少年沒替我梳過頭了……咱們相依為命了一輩子,臨到頭了,你替我梳個最好看的發髻。」

秦嬤嬤應聲是,拾起桌上的象牙篦子替太後挽發。太後的目光很平靜,坐著一動也不動,又道,「我兒大業將成,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說著輕輕嘆了口氣,聲線低沉:「知棠,我不能見我兒最後一面,有些話,只有勞煩你替我傳了。」

「娘娘您放心,」秦嬤嬤飲聲吞泣,「您今日說的每句話,奴婢都會一字不落地告訴殿下。」

太後嗯了一聲,一字一句道:「其一,藩王擁兵自重已成大患,告訴落英,此番一定要借周國兵力重創四藩,否則他根基不穩,即使稱了帝也是岌岌可危。其二,我兒一切都好,唯恐女兒情長讓他吃大虧。」她合著眼嘆口氣,忽然又擺手道,「算了,其二你不說也罷,阿九那丫頭已經送去大周和親,想來也沒什么能擾他了。」

秦嬤嬤重重頷首,「娘娘放心,奴婢記住了。」

不知怎么,忽然出奇地冷。

太後一陣戰栗,手微動,將短笛湊到唇邊吹了起來。由於吹笛之人氣息不穩,笛聲也顯得斷斷續續,悅耳悠揚是談不上的,卻纏夾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思。

窗外明光黯盡,斜陽的余暉緩緩落下了山頭。笛聲戛然而止,只聽一聲脆響,玉笛落了地,就那么從容卻突兀地碎成了兩截。

秦嬤嬤雙膝一軟跌坐下去,咬著唇含淚高呼:「太後,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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