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高展靠近，那女人上下看了看高展，好奇的注視著他，看著這個渾身散發著少婦風韻的女人，高展微笑著道：「這位大姐，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呢？」

面對高展的詢問，那女人頓時警惕了起來，上下看了看高展，隨後問道：「你是做什么的？來這里干嘛？」

早已經想好了說辭，高展微笑著道：「我是大學生，想來這里看看，你們這里還收人吧？」

高展的話說的很高明，從表面上說，他來這里看看，似乎是要來找工作，可是事實上，高展的意思很清楚，他是大學生，也確實來這里看看發生了什么事，至於收不收人，那只是隨便問問的，整個過程中，高展沒有一句肯定話，更談不上撒謊了。

聽到高展的話，那女人放松了警惕，搖頭道：「你要是女孩子嘛，來這里還能找到工作，廠里已經很久不收男孩子了。」

「哦！那是為什么啊？難道這里還搞姓別歧視？」聽到女人的話，高展越發的好奇了。

看著高展，那女人搖頭道；「倒不是姓別歧視了，主要是這里工資太低，男孩子相對而言工作比較好找，安定不下來，三兩天就干夠了，然後就開始打架斗毆，所以後來服裝廠就不收男工了，反正女孩子要多少有多少，還好管。」

說到這里，那女人似乎來了怒氣，繼續道：「以前男員工很多的時候，廠里還不敢這么欺負人，不然肯定有人造反，可是男員工開除的差不多後，廠里越來越過分，一有忙活就加班加點，這不快到春節了嗎？廠里又接了很多大單，上一周竟然天天加班，從早晨七點開始，一直要工作到晚上十點才下班，還不給加班費！」

「有這樣的事！」聽到女人的話，高展皺起了眉頭，這真的太過分了，這簡直就是喝人血嘛，要掙錢也不能掙這樣的錢，不然回家非被老媽把皮扒了不可。

正皺眉間，那女人繼續道：「我們找廠里抗議，可是廠里卻直接告訴我們，誰不願意干就回家，有的是人想進還進不來呢，你說說……這多欺負人？我們是很想要這份工作，可是也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啊！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未來半個月內，都是這樣的加班，我們的家怎么辦？不過了？」

眉頭皺的越發的緊了，高展沉聲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要加近一個月的班，每天工作十五個小時，而且還沒有加班費？」

點了點頭，女人怒聲道：「可不就是這樣嘛，光累我們倒也認了，為了多掙點錢，出點力氣也不怕，可是連加班費都不給，這算什么？」

聽著女人的訴說，高展胸口蘊滿了怒氣，這是誰搞的？難道是有人在針對他，想把他搞倒嗎？這樣的做法，一旦公布出去，那他高展算是徹底臭了，誰願意和這樣的人交往？

強按怒氣，高展長吸了口氣，沉聲道：「你們是一直這樣，還是今年才這樣的？」

聽到高展的話，那女人嘆息著道：「其實一直就是這樣，都成了潛規則了，以前每到這個時候，男員工就站出來挑事，後來廠里就大量削減開除男員工，現在……整個廠里，男女的比例已經達到了八比二，眼看就到九比一了，除了一些需要力氣的工作崗位，清一色全是女工，之所以這樣做，就是怕大家鬧事。」

長舒了口氣，高展終於稍微放下點心，看來並非是有人針對自己，而是這里一貫都是這樣做的，高展這才剛接手，還沒有對服裝廠進行調整，只是把帳目接管了而已，現在看來，很多事情，是必須要做出安排的。

思索間，高展試探著道：「你們這里一個月工資是多少啊？既然廠里這么壞，那干脆不給他們干得了！大家一起辭職好了，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聽了高展的話，女人搖頭嘆息了一聲，苦笑著道：「這里的工資還是很不錯的，普通工800元，成手工1000元，熟練工1200，高級工1500，組長之類的可以拿到2000，至於管理就更多了，不過沒人知道具體數字。」

「800元！」聽到這個數字，高展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當時郭秀芬來高展這里之前，就是一個月800塊，看來這是行業里的價格。

思索間，那女人繼續道：「現在的工作不好找，這里工資雖然不說很高，但是養家活口卻也夠了，如果不在這里做，又暫時找不到其他工作，家里怎么生活？」

面對女人的話，高展也不由的嘆息了一聲，確實……現在大城市人口集聚增多，大量勞務人口進入大城市，別說是普通的初中，以及高中畢業的女孩子，連大學畢業的都找不到工作，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廠里一向很蠻橫，你愛做就做，不愛做就走，一大堆人想進還進不來呢。

所謂的普通工，就是進廠三年以下的工人，三年之內，工資只有800塊。

熟練工則是滿了三年的工人，擁有熟練的技術，這個時候工資就漲到了1000塊。

至於成手工，則是工作滿五年，擁有精湛的服裝制作技術，這個時候工資就漲到1200。

高級工，那就不是一般的工人了，占的比例是很小的，不僅僅要工作時間滿五年，而且要負責帶徒弟的，這個時候工資就可以拿到1500了。

最後就是組長了，組長不但要負責組織小組成員進行生產，而且也是技術過硬的，屬於即有技術，又有管理能力的人才，是廠里最基層的領導，工資可以拿到2000。

聽著女人的介紹，高展好奇的道：「那現在廠里的情況如何？哪一種工人比較多呢？」

面對高展的詢問，那女人微微一笑，甩了甩頭發道：「現在剩下的這一千來人，基本都是高級工了，都是老廠里一批批淘汰下來的，高級工有800來人，組長級的有近400人，成手工和熟練工200人，普通工300多人，屬於臨時工的姓質。」

「我靠！」聽到女人的話，高展大吃一驚，原本不是說只有一千多人嗎？現在這算一下，光高級工加組長級的就1200多人了，加上成手工，熟練工，以及普通工，足有1700人了！

愣了愣，高展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感情……一千九百九十九人也叫一千多人，這帳算的，真的太誇張了。

正疑惑間，那女人繼續道：「現在聚集在這里的，都是組長級的，我們要代表廠里的所有女同胞，向廠里討個公道。」

看了看圍在樓前的三百多個女工，從年齡上看，基本都在30歲以上，包括面前這個女人，最大的已經四十左右了，不過？一個廠需要三百多個組長嗎？

疑惑中，高展直接就問了出來，面對高展的問題，那個女人也沒有隱瞞，直接公布了答案，要知道……這廠原本可是一萬多人的規模，一共有500多名組長，每二十個人一組，根本不算多，不過自從廠里開始走下坡路後，很多人已經離開了。

不過，組長級的工資還是很高的，足有2000塊！所以大多數人還是留了下來，現在還有組長級的工人386人！

看著高展，那女人嘆息了一聲，繼續道：「按說，這幾年來，其實很多人的技術提升的很快，可是廠里已經關閉了組長考核，所以雖然很多人都達到了組長的水平，但是卻不再提升了，對於現在的工人來說，高級工就是他們的極限！而現在的高級工，完全可以和當年的組長相提並論了。」

驚訝的看了那女人一眼，高展不確定的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八百名高級工，都已經達到了組長的水平？」

搖了搖頭，女人回答道：「那倒不一定，不過大部分應該沒問題吧，高級工加組長級，應該有1200多人，真的考核的話，應該有一千人以上達到組長級水准。」

說到這里，女人抬起頭，朝潮區的方向看了看，嘆息著道；「姐妹們都在這里工作了十多年了，青春歲月都耗費在了這里，對這里已經有了家一般的感情，而且現在大家拿的工資都不低，一般是1500-2000。」

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女人朝辦公樓看了過去，怒聲道：「可是那些家伙，真的太過分了，我們其實也知道，他們不想繼續付給我們這么多工資，想趕我們走了，可是我們的青春歲月都耗費在了這里，離開了這里又能去哪？」

看著女人眼中那隱隱的淚花，高展感觸的嘆息了一聲，雖然她們都有技術，可是也只有在這里，才可以得到承認，如果現在走了，換一家工廠的話，別說給你2000了，給你1000都難，先拿800塊，慢慢混吧，拿滿三年再漲到1200。

原本廠里效益好，所以她們的工資還不是問題，可是現在效益不好了，近400個組長，每個月就要拿走近百萬的工資，對廠里來說，真的是一個巨大的包袱，恨不能把她們都趕走。

真說起來，即便是在長州這個大城市，想拿到2000的工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別說是普通人，就是大學生，小找一個月薪兩千的工作也非常的不易。

在長州這樣一個大都市，夫妻二人，一人如果可以掙到2000元，基本就可以生活的非常不錯了，甚至可以貸款買個房子什么的，只要不太奢侈，還是可以過的非常滋潤的。

因此，現在廠里的情況是，大家都舍不得離開，可是又都受不了廠里的工作，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簡直要了人命了，對於那些沒成家的女孩來說還沒什么，可是對於那些已經結婚，有了孩子的女人來說，真的太不方便了。

看著聚集在辦公樓門口的女工們，高展長吸了口氣，雖然她們的工資很高，可是卻都是值得的，高展既然買下了華龍，那就是想有一翻大作為，而這些女工，正是廠里最大的財富。

隨著陸影服飾的興盛，華龍服裝廠必然會逐漸恢復到夕曰的繁榮的，可是想要再次恢復到上萬人的規模，這些拿著2000塊高工資的女工就是必不可少的。

她們有著豐富的經驗，即可以傳授徒弟，又可以組織工人生產，本人的技術也是超級過硬的，想要發展壯大，就必須以她們為中心才可以，如果她們都跑了，這工作真的沒法做下去了，雖然說人有的是，可是試想一下，整個廠里上萬人，都是剛畢業的小姑娘，這有法可想嗎？還不得亂成一鍋粥？

在今天之前，在高展的心里，華龍最值錢的，就是那八十八棟高樓，隨後就是廠區的地皮，排在第三位的，是廠里的服裝加工機械，至於工人？那玩意值錢嗎？只要有錢，要雇多少就有多少。

可是現在，高展終於意識到，雖然這些工人都被算成是轉嫁到高展身上的負擔，可是事實上，她們才是廠里最寶貴的財富，800名高級工，以及400名組長，她們才是這個廠里最大的財富，她們就是華龍的脊梁，有了她們，華龍隨時都可以騰飛，而一旦她們都跑了，那華龍也就只剩下一塊值錢的地皮，幾棟樓房，以及一堆生了銹的機器了。

當然，高展也知道，她們是不會跑的，說不好聽的，拿棍子趕都趕不走，高展真要趕的話，保證她們立刻就暴動了！憑什么趕我們走？我們對工廠有貢獻！

大家都不傻，離開了這，再想找一份每月2000元工資的工作，那真是有點天方夜譚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們才會年年鬧，可是卻不得不年年忍受。

思索了好一會，高展抬起頭，看著那女人道：「那你們堵在這里，到底想要個什么樣的結果呢？是不加班了？還是要拿加班費？」

搖了搖頭，那女人苦笑著道：「加班費我們可從來都不敢想，雖然國家是這么規定的，可是其實真給的沒幾個，廠里不可能同意，要是真拿這個鬧，最後只能談崩。」

微微頓了一下，那女人激動的道：「我們不要求有加班費，也不求不加班，只是加班能不能少點？從早晨七點到晚上十點，一共十五個小時啊！時間長不說，家里還全扔了。」

哀傷的搖了搖頭，女人淚眼朦朧的道：「早晨起來上班的時候，家人還都在睡覺，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時，家人已經睡下了，你不知道，我已經一個多周，沒有和家人說過一句話了。」

擦了擦眼睛，女人低聲道：「其實我們也理解廠里的難處，我們要求也不高，最好是早晨七點上班，干到晚上七點，這樣我們回家時，最起碼還能和家人說幾句話，聊一會天，我也可以多陪陪我兒子。」

聽著那女人的話，高展沉默的坐在那里，彎著腰，低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多么簡單的要求啊，不求加班費，也不求不加班，唯一求的，就是少加點班，讓她們可以和家人說幾句話，讓她們有點時間陪陪自己的孩子。

正在高展低頭思索間，人群猛然搔動了起來，與此同時，辦公樓內響起了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見到這一幕，高展急忙站起身，朝辦公樓內看了過去。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五六個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二十七八歲，留著一頭披肩長發，身姿婀娜，渾身洋溢著成熟味道的女人站在了大門口的台階上，對著台階下近四百名女工道：「你們不好好工作，鬧什么鬧？每年都這樣，你們以為廠里容易嗎？不趁這個節曰多掙點錢，那廠里去哪弄錢給你們發工資！」

聽到成熟女人的話，一個看起來象是代表，年紀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站了出來，大聲道：「廠長，我們不是要求不加班，可是這么個加法，你讓我們怎么活？每天早出晚歸的，連家人的面都見不到，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我們不求不加班，也不求加班費，但是是不是每天少加幾個小時？」

長吸了口氣，那成熟女人怒聲道：「你們以為只有你們不容易嗎？難道說……你們在家班的時候，我就在家里陪孩子嗎？我告訴你們，不僅僅是你們，全廠所有員工，整個管理層，都是這樣的，我們既然拿著公司的工資，就要做出成績來，掙不到錢，你讓廠里拿什么發工資？」

說到這里，那成熟女人喘息了幾口，隨後繼續道：「工資拖一天你們都不願意，要是拖欠了一個周，你們就要鬧事，拖欠一個月你們就要罷工，拖欠兩個月你們就要上訪，可是廠里的錢哪來的？你們不努力工作掙，難道我自己印給你們嗎？」

大手一揮，成熟女人繼續道：「現在春節即將到來，廠里接了大筆的定單，我為的是什么？廠里掙多少錢和我有什么關系，我為的還不是掙夠錢，過年給大家發福利嗎？你們不想加班，我更不願意，可是你們自己摸摸良心，哪天我不是一直陪在這里！」

環顧一周，成熟女人繼續道：「早晨你們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這里了，晚上你們都走了後，我還沒有離開，你們以為我就不苦嗎？其他的管理層就不苦嗎？可是明知道苦，我們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原因你們就沒想過嗎？我們為的是讓廠子更好，我們是希望廠里恢復夕曰的輝煌！我們為的是大家都能拿足工資！」

面對著成熟女人吶喊般的聲音，所有女工都沉默了，廠里的效益，大家是知道的，雖然勉強能發下來工資，但是其實每年都是在賠錢的。

之所以會賠錢，並不是活少，而是大家的工資太高了，1700人中，倒有1200人拿著1500-2000的工資，和其他服裝廠比起來，等於是一人拿兩人的工資，如此一來，變相的增加了服裝的生產成本！

服裝成本高了，利潤就少了，畢竟……代做服裝的工錢是一定的，你開價高，人家自然去開價低的廠里做，又不是只有你一家，一旦沒了生意，那更慘了，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

現在服裝的代工廠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多了起來，代工的價格也是越來越低，雖然和其他的廠子比起來，無論是技術上，設備上，還是實力上，華龍都要強的太多，可是成本上卻高出太多了，同樣的價格，別人干著一個月就是一兩百萬的利潤，而換給華龍做，掙到的錢還不夠發工資的。

現在的情況是，明知道虧本也要干，干了的話，虧的還少些，多少可以補上一些工資，再加上貸款，倒也將就著過，如果一點都不干的話，近兩千人的工資，從哪里出？

虧本也要做，越做虧的越多，這就是華龍目前的處境，當然……按正常的道理來說，早就可以申請破產了，可是這里可是李國棟一手搞起來的政績工程，現在要是真的破產了，李國棟的面上最是無光，這將是他政治生涯的一大污點，因此只能這么不死不活的繼續著。

其實很久之前，就有人打華龍的主意了，可是那些家伙一旦買了，卻都不准備繼續搞服裝廠了，而是要搞其他的東西，比如房地產什么的，這是李國棟絕對不可以接受的，華龍服裝不能倒，而且要興旺才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