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那不勒斯的轉折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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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澤爾從沒覺得像現在這樣絕望過。

他不願意承認那實際是害怕,更不願承認是在畏懼自己的妹妹。

凱澤爾想到過可能會有人利用他的父親,所以他派人很秘密的把老科森察送到了個很遠的修道院,在付了一筆錢後,修道院里多了個因為得了瘋病不得不送到這里懺悔的老頭子。

凱澤爾覺得一切辦的都很妥帖,唯一知道老科森察下落的只有他身邊兩個親信。

不,還有一個人,腓特烈的收稅官!

可這三個人都不會說出去的,凱澤爾相信肯定是這樣,所以老科森察的下落應該是很隱秘的。

但是當他看到城堡外隊伍里放在兩匹馬拉著的馬車里的老科森察時,凱澤爾幾乎徹底崩潰了!

所有人都在看著老科森察,城牆上的,城牆下的,人們都看著這個可憐的老頭,看著他因為失去雙手,只能來回晃動身體卻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憐相。

箬莎下了馬走到父親的車前,彎腰在他唇邊聽著,然後又小聲對他說了幾句。

沒人知道這對父女都說了什么,然後箬莎重新上馬,來到隊伍前面。

城牆上的凱澤爾臉色鐵青的看著他的妹妹,在他記憶中,箬莎的確是聰明的,但這聰明也只是比那些自以為是的貴族小姐們略微高明一點,但是現在看著城牆下的箬莎,他才發覺之前從沒真正了解過這個妹妹。

「凱澤爾,你用卑鄙的手段囚禁了父親,還出賣了科森察家的權利,你不配作為科森察家的子孫。」箬莎的聲音不大,甚至稍遠些的人都聽不到,但是她相信只要能讓凱澤爾聽到就可以了「所以我以科森察伯爵,我們的父親所授予的領地監護人的身份宣布,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擁有任何權利,鑒於你的惡劣行為,科森察伯爵宣布剝奪你的榮譽和特權,你將不再擁有貴族的身份。」說到這,箬莎的聲音忽然放低,雖然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調輕聲說「凱澤爾,你完了。」

「不!」凱澤爾發出吼叫,他身子探在城牆外對著下面大吼「箬莎你聽著,不管你帶誰來,哪怕是教皇,也別想從我的手里奪走科森察,也別想從我頭上搶走科森察伯爵的冠冕,我現在就站在城牆上,要想奪走這一切就得攻陷我的城堡,你聽到沒有,來吧讓我看看你用出賣姿色誘惑的那些波西米亞人究竟有多厲害,來進攻……」

「大人。」

一個聲音從凱澤爾旁邊傳來,凱澤爾怒氣沖沖的扭頭看向打斷他的那個親信:「干什么!」

「大人,您看看四周。」親信低聲說,他看著凱澤爾的目光透著憐憫,甚至有點輕視,這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對這位主人有過的目光。

「什么?」凱澤爾向左右看了看,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身邊空盪盪的,人們不知道什么時候都離他遠遠的,一雙雙望過來的眼睛里似乎都有著如這個親信一般的神色。

「你們,在干什么,為什么不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波西米亞人就要進攻了,」凱澤爾憤怒的呵斥著士兵們,可這些平時對他恭敬畏懼的士兵卻沒有一個人動上一動,相反人們看向他的眼神變得漸漸冷淡下去「你們要干什么,我是科森察伯爵,我命令你們聽從的命令!」

凱澤爾轉著身子對兩邊的人大聲吼叫,可城牆上除了他自己歇斯底里的吼聲,再也沒有任何人發出一點聲音。

「凱澤爾,完了。」

一個站得遠遠的騎士微微搖頭,正是這個人當初違抗箬莎的命令,下令打開城門放收稅官的人進入城堡,可是現在他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了。

而這個後悔和所謂良知無關,就和當初他其實只是希望能從箬莎與凱澤爾這對正統與更正統的兄妹之間選擇能從誰那里得到更多好處一樣,現在他也悄無聲息的退到了後面,任由凱澤爾一個人面對那些正緩緩向他逼去的士兵。

當看到城牆上凱澤爾的旗幟黯然倒下時,箬莎輕輕嘆口氣,她仰起頭讓自己看上去顯得比平時更加端庄高貴,她知道這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

然後她回頭向馬車里的父親看了一眼,接著對陪在馬車旁邊的伯萊里低聲說:「伯萊里,我們回家了。」

伯萊里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迎著箬莎的目光,他咬著嘴唇緩緩點頭:「回家了小姐,我們回家了。」

1496年8月,在那不勒斯的科森察領地,發生了一場由科森察伯爵的兒子凱澤爾發動的試圖推翻他父親,篡奪伯爵權力的叛亂,這場沒有持續多久的叛亂很快就被平息下去,原本作為繼承人的凱澤爾成了囚徒,等待他的是即將被剝奪所有權利,而後囚禁一生的命運。

和凱澤爾的命運相反,他的妹妹科森察的箬莎在這場突然爆發的叛亂中成了最後的勝利者和受益人,當匆匆趕來的科森察教區主教宣布箬莎·科森察將做為科森察領地的合法監護人後,很多人的目光開始投向這個之前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的小女孩。

只是不論是凱澤爾的叛亂,還是箬莎成為領地監護人,這些在如今紛亂迭起,到處都是漫天戰火的亞平寧半島上實在不算什么大事,甚至就是在那不勒斯,這件事也只是略微引起波瀾,然後很快就被忘卻。

進入9月的那不勒斯,真正令人擔憂甚至不安的話題,是飢荒!

那不勒斯人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鬧飢荒是什么時候了,慷慨的地中海為那不勒斯提供了足夠的各種海鮮美味,而且四通八達的道路也讓他們總是能很快從其他城市得到足夠的糧食,所以飢餓對那不勒斯人來說已經很久之前的事,特別是對貴族們來說,飢荒永遠只是停留在書本上和講演家們的煽情故事當中的東西。

但是,突然之間,飢荒就降臨到了那不勒斯!

沒有任何征兆,市面上的酒忽然變得比平時貴了很多,然後是蔬菜和水果也變得越來越難買,如果說這些都還沒有太大的引起注意,當原本平時只值十分之一個銀基尼的大木板拌肉面包居然要用四分之一個基尼才能買下來時,人們終於開始恐慌了。

食物是任何時代都不能或缺的東西,人們也許可以忍耐因為遭遇冰雹葡萄欠收,葡萄酒變得比平時貴幾倍,也可以忍受因為海上遇到風暴吃不上鮮活的魚,可當面包的價格開始向上不停攀升時,恐慌就不可抑止的在人們當中蔓延開來。

而這個從一開始就來勢洶洶的飢荒潮,甚至不等很多人做出反應,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就又跟著接踵而來。

通向北方的道路被還在與聯軍作戰的法國軍隊截斷了,這就讓原本還指望能從富饒的倫巴第地區盡快獲得糧食的人們陷入了失望,接下來就又有更糟糕的消息傳來,由於奧斯曼人似乎忽然有了動作,整個地中海上變得一片緊張兮兮,一些島嶼已經開始禁航,而從海上唯一能夠為那不勒斯提供大量糧食的西西里,也因為這緊迫的局面似乎完全斷了音訊。

奧斯曼人打來了,馬耳他被攻陷了,西西里的主要港口正面臨奧斯曼艦隊的圍攻。

各種各樣的謠言開始在那不勒斯流傳起來,對局勢的擔憂和對飢餓的恐慌成了造成更大騷亂的幫凶。

終於,在一天早晨,一個剛剛開門的面包鋪因為掛出的價碼高得離譜引起了眾怒,民眾憤怒的沖進了鋪子,搶走了里面所有的面包,面粉,肉松還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當店主試圖阻攔時立刻遭到了毆打,在慌亂的人群中,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刺出的一刀狠狠扎在了店主的後背上,那個倒霉的人晃悠著倒下,身下的石頭地上立刻涌起了一片血水。

猩紅的鮮血並沒有讓已經變得狂躁的人群冷靜下來,相反更加激起了他們的暴虐之心。

人們開始在街上洗劫所有還在開門的店鋪,不論是不是賣吃的的,都成了他們發泄怒火的目標。

原本熱鬧的街道霎時陷入混亂和瘋狂。

直到聞訊趕來的衛兵們平息了暴虐的民眾,一場可能會引起更大災難的動亂才被及時壓制下去。

但是,恐慌已經在那不勒斯人當中蔓延開來,沒有人再敢大吃大喝,而是盡量節省下家里的糧食准備迎接隨時可能會爆發的大飢荒,而一些人已經打算拖家帶口的逃離城市。

更糟糕的是,就在這時,一個看似和普通平民無關,可在這個時候卻偏偏又把每個人都牽扯進去的消息在城里傳開了!

那不勒斯國王斐迪南二世,病重了!

從很早開始人們就知道斐迪南有著很嚴重的精神疾病,如果是平民,這樣的病症早已經會被視為被魔鬼附了身,雖然如今這個時代火燒刀砍已經不再流行,可也一定會被送進某個修道院里永遠監禁起來。

但是作為王室和王位繼承人,斐迪南自小就得到了很細致的照顧,以致他的病情也漸漸有所好轉,這讓很多人都多少又抱著希望。

但也許是法國人的入侵,和他父親突然把王位傳給他這一連串意想不到的刺激,斐迪南的病症一下子加劇了。

如果說剛剛回到那不勒斯時他的情況還不算太糟,接下來幾個月的放縱卻成了導致國王的精神徹底崩潰的幫凶。

而突然出現的飢荒又更是深深的刺激了斐迪南原本就已經混亂脆弱的神經,直到有一天早晨當仆人發現他口吐白沫的斜倒在床下時,那不勒斯的國王已經完全陷入了不省人事的昏迷之中。

盡管大貴族們決定嚴令封鎖消息,但國王病危的噩耗還是迅速傳遍了全城。

在這一刻,人們真正感覺到了恐慌。

面臨飢荒,王位易主,還有隨時都可能出現的來自地中海另一邊異教徒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