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民的佛羅倫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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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仆人一邊低聲嘟囔著一邊挎著個空籃子在街上走著,時不時的有人從他身邊匆匆跑過去,他就立刻躲開,用警惕的眼神盯著那些靠近的人。

籃子上面蓋著個藤蓋,把下面的東西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仆人穿過街上人群時候看到了兩個以前認識的人,不過現在他是不敢和他們打招呼的,甚至還要盡量躲著那些熟人怕他們認出他來。

仆人穿過洗禮堂旁邊的一條巷子,從堆滿了各種垃圾的胡同里傳過去,來到後街上,走進了一座很古老的宅子。

聽到房門響動,古爾維奧·帕齊轉過身向門口看去,看到從門縫里蹭進來的仆人,他稀疏的眉毛皺了皺,然後打量了眼他手臂里挎著的籃子。

「今天怎么來的這么晚,」帕齊有點不滿的問「難道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工作的很晚,如果你不想好好干我可以立刻打發走你,現在肯為了一口飯找個辛苦工作的人實在是不少。」

「對不起老爺我也沒辦法,我路上必須小心,您知道現在街上的人們都快瘋了,他們已經開始隨便在大街上攔截路人,只要發現誰的衣服上哪怕有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會被視為是違反『反奢侈法』,要是讓他們看到我帶著這些吃的,他們一定會盤問我究竟是要給誰送的。」

帕齊冷冷的看著仆人,他其實知道仆人說的沒錯,如今的佛羅倫薩街上已經有些不太平了,特別是那些薩伏那洛拉的支持者們,正如仆人說的那樣,如今的人們都快瘋了。

在薩伏那洛拉的鼓動下,佛羅倫薩人從開始自律守貧到慢慢變成了對財富和一切享樂主義的憎恨。

衣服上多出一道花邊是違法的,靴子上的紋理過多是違法的,坐的馬車裝飾華麗是違法的,帶著仆人出去打獵更是違法的。

至於召開宴會和舞會,早被視為是極端墮落的表現而被禁止和廢除,甚至家庭中吃飯的時候多出一二道可口的菜餚都算是違背了甘守清貧的反奢侈法令。

維持這一法令的是全體佛羅倫薩人,按照薩伏那洛拉宣布的佛羅倫薩新法規,人們是有權利也有義務把自己所見到的一切違反法令的行為向政府告密的,而且這種告密行為被賦予了一個頗為高尚的名義——「人民之眼」,在這個以全體佛羅倫薩人的名義宣布的正當行為面前,兒子密告父親,妻子密告丈夫,仆人密告主人並不被視為是可恥,而是被賦予了人民之眼的高聲名聲。

也正是在這種名義鼓動之下,一些佛羅倫薩人走上了街頭,他們以「人民之眼」的名義隨意盤查和扣押任何被他們視為可疑或是不夠純潔的佛羅倫薩人,他們記下這些人的名字,同時隨意沒收和當眾毀壞那些被他們視為違反反奢侈法的一切「壞東西」,這其中有可能是一枚款式復雜的首飾,也許只是某個女人帽子上一個多打了幾個結的絲綢襯帶。

總之如今的佛羅倫薩已經陷入了一種令人感到可怕的混亂前夕,不過薩齊知道,這個混亂還沒有到真正駭人聽聞的地步。

「把吃的拿過來。」薩齊讓仆人把裝著食物的籃子拿到他的面前。

做為佛羅倫薩的財政官,他其實並不太為食物發愁,盡管自從入冬後就已經陸續傳來關於飢荒的種種傳言,但至少他還是有得吃。

他派仆人出去,是為了更重要的事。

「打聽的怎么樣了?」薩齊一邊喝著葡萄酒一邊問。

「打聽到了老爺,那些人好像准備對執政官下手。」

仆人盡量壓低聲音,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東張西望,似乎害怕哪個角落里藏著個人在偷聽他們之間的談話。

「一群造反者嗎?」帕齊捏起一塊雞肉放進嘴里輕輕咀嚼著「告訴我那都是些什么人。」

「一些商人還有些之前受到過不公待遇的底層官員,還有的是因為被人民之眼懲罰過的市民,」仆人聳聳肩「人不少也挺雜的。」

「是很雜,」帕齊拿起白面包輕輕撕扯著,現在市面上能做這種白面包的面粉已經不多了,除了黑市上還能偶爾買到之外,大多數的人只能只能吃粗糙的蕎麥面包了「看來這個月你可以有幸榮獲人民之眼的榮譽了。」

「老爺您是要我……去告密?」仆人有點拿不准的問。

「對,那些人試圖陰謀推翻執政官的正確領導,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所有佛羅倫薩人都必須虔誠的遵循執政官指給我們的方向,沿著執政官帶領我們的道路走下去,一切試圖改變這一切的都是邪路,是必須予以消滅的。」帕齊眼神堅定的看著仆人「你是我家族的仆人,應該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明白這個道理,不要忘了當初我們帕齊家為了抵抗美蒂奇家的殘酷統治,是付出過血的代價的,這是我們帕齊家的光榮傳統,所以你去告密是最正常的事情。」

仆人有些茫然不過還是趕緊點點頭,對他來說聽老爺的吩咐是毋庸置疑的事,至於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義,他是不去關心的。

「還有老爺,就是那個哥倫布的交易所,」仆人又想起件事報告著「聽說有些佛羅倫薩人去了那個交易所,他們說那個哥倫布是個奸商,而且他違反了很多項反奢侈法和教規,有人看到他在早晨應該做請啟和晚上做懺悔的時候在外面做生意,為了這件事,佛羅倫薩的民眾衛士已經決定罰他沿著阿爾諾河走完7座大橋距離的游街示眾了。」

聽了仆人的話,薩齊不禁又皺起了眉,他知道那個叫民眾衛士的團體,那是由一群薩伏那洛拉的追隨者組成的民眾組織,這些人依仗著得到了執政官的支持,在某種時候不但行使政府的權力,甚至還成為了可以自行處罰被他們判定為有罪的人。

對那些人的舉動,佛羅倫薩政府里沒有人敢於公開站出來表示反對,因為他們自稱是「執政官最堅定的支持者和誓死保衛執政官的衛士」,這就導致沒有人敢於站出來指責這些人的行為。

可是現在帕齊卻不得不和這些民眾衛士們打打交道了。

「得把那個哥倫布救出來,」帕齊站起來來回踱著步子「他的罪名是什么來著?」

「在早啟示和晚懺悔的時候沒有按規矩辦事。」仆人撇了撇嘴,可立刻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看。

「那還不算是什么大罪,」帕齊暗暗放了心,他知道如果那些民眾衛士們真的抓住了傑姆斯·哥倫布的把柄,那就不是游街那么簡單的事了,畢竟那個人現在干的,可是能讓整個佛羅倫薩陷入絕境的事情。

「去讓他交一筆罰金,然後寫一份言辭誠懇的悔過書,也許其他人不太好過關,不過他因為不是佛羅倫薩人,事情也許不會太糟糕,」帕齊叮囑著仆人「最關鍵的是,告訴他一切小心點,不要做任何可能會刺激到那些民眾衛士的事,特別是繳罰金的時候一定不要讓人覺得的用錢就能解決麻煩,要知道那些民眾衛士里有很多未必是用錢能打動的。」

「遵命老爺。」仆人小心的應著,他看得出來老爺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盡管已經吩咐仆人該怎么做,但是帕齊還是決定自己走一趟,盡管他實在不喜歡民眾衛士的那幾個舉止粗俗,出身低下的頭領,不過現在他們那些人正得到了薩伏那洛拉的賞識和信任,甚至有傳言說,也許明年的時候,那幾個民眾衛士的帶頭人就有可能要正式進入佛羅倫薩政府任職了。

「如果那樣,才是佛羅倫薩最大的災難。」

帕齊坐在馬車里看著蕭條的街道,心里惱火的捉摸著,他要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所以他清楚知道那些的並非傳言,而是薩伏那洛拉的確有意要讓那些民眾衛士成為佛羅倫薩正式的一個組織,而讓他產生這個念頭的,是一個如今據說是正在蒙蒂納伯爵軍隊里服務的,叫馬基雅弗利的佛羅倫薩人。

帕齊知道這個馬基雅弗利,雖然沒有怎么打過交道,不過帕齊承認那是個很聰明,而且有著天生敏銳觀察力的人。

所以當聽說那個馬基雅弗利給薩伏納洛羅拉寫信建議他組織一支完全由佛羅倫薩人,而不是雇佣軍組成的民軍時,帕齊意外之余又暗暗心驚,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那位伯爵改變了支持者的前兆,正因為這個,他就比其他人更加的關注那些民眾衛士的舉動。

民眾衛士是個純粹的由佛羅倫薩市民自發形成起來的組織,他們唯一的相同的地方就是衣著簡朴,或者說其中有的人已經到了簡朴的過分。

這些人痛恨一切奢靡而又華而不實的東西,他們當中有人總是隨身帶著把大剪刀,這是用來專門懲罰那些衣著華麗的男女們。

他們會在街上攔下那些被他們視為違反了教規里清貧條款的人,在問清他們的姓名後,就會強迫他們脫下身上添加了各種裝飾的衣服,然後隨著大剪刀咔嚓咔嚓的響聲,那些之前可能因為面料華麗做工精美而引誘人們陷入奢靡罪行的衣服,就變的和街邊日益增加的乞丐身上的破爛差不多了。

「我們這是在拯救你們知道嗎,要抵抗私欲對你的誘惑,要把一顆虔誠的心獻給我們偉大光榮正確的執政官大人,只有他才能帶領我們走向最光明的未來,帶我們建立這個已經墮落的世界上唯一的純潔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