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慢慢在街上走著,他腳下踩的石頭潮濕而光潔,但是只要仔細看就可以看到石頭縫隙之間那些暗紅的痕跡。
屍體已經都被搬開,從一些馬車的擋板縫隙里可以隱隱看到幾只露出來的腳,還有被麻布蓋著的鼓起車廂里伸出的殘缺手掌,這樣的馬車有很多輛,一直沿著路邊向前,甚至看不到頭。
貢帕蒂帶著幾個軍官迎面走來,看到亞歷山大他們遠遠站住,然後鞠躬行禮。
「國王那邊怎么樣?」亞歷山大開口問著。
「那位陛下要見您,」貢帕蒂露出諷刺的笑容「他之前去見了那個采佩斯。」
亞歷山大微微點頭,他知道采佩斯一直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心里的一個結症,不論是出於對瓦拉幾亞土地的覬覦還是因為當初弗拉德三世的死,國王一直都視采佩斯為一個很大的障礙。
只是這一次拉迪斯拉斯二世更多的還是出於為了解決匈牙利面臨的危機而不得不這么做。
魯瓦?和赫爾瓦都在匈牙利南部,這對拉迪斯拉斯二世來說太危險了!
他必須盡快讓那兩個人離開匈牙利南部,更要盡快恢復當地的秩序,否則就會給馬克西米安皇帝制造借口。
對於拉迪斯拉斯二世來說,馬克西米安皇帝要比奧斯曼人更令他忌諱。
拉迪斯拉斯二世知道他必須盡快挽回這種對他不利的局面,但是能夠牽制魯瓦阡的只有赫爾瓦,而赫爾瓦無疑是亞歷山大在巴爾干最堅定的盟友
那么要想讓這一切盡快結束,就必須得到亞歷山大的支持。
拉迪斯拉斯二世親眼看到了亞歷山大對索菲婭的迷戀,這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亞歷山大的弱點。
有時候要想從一個人那里得到想要的,未必一定要直接於這個人打交道。
亞歷山大希望索菲婭成為希臘女王的願望是那么強烈,以至讓國王覺得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如果說有一個地方能夠讓亞歷山大實現這個願望,那么瓦拉幾亞無疑是最合適的。
當初弗拉德三世的殘酷統治伴隨著隨他繼承瓦拉幾亞大公爵位的質疑,導致他剛剛繼位不久就險些被推翻,而後直到他被人砍掉腦袋那天,至少在法理上弗拉德三世的大公身份並非是不可動搖的。
而一直以來采佩斯的繼承權並非那么讓人信服。
讓索菲婭成為瓦拉幾亞的主人,以此換取亞歷山大對他的支持。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完全迷住了拉迪斯拉斯二世,他甚至覺得自己完全是個天才,否則不會想出這么面面面俱到的主意。
一個由索菲婭繼承的瓦拉幾亞會是什么樣子?
至少這個國家可以成為抵御奧斯曼人的前線,而勢必會成為瓦拉幾亞同盟的克羅地亞則可以從東南方為匈牙利阻擋住來自波斯尼亞的威脅,這樣匈牙利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是不用再擔心會遭到奧斯曼人的直接入侵了。
另外亞歷山大在西方可能給他帶來的好處也是讓拉迪斯拉斯二世重視的原因之一,一想到或許能通過亞歷山大從梵蒂岡獲得支持,國王就覺得也許在將來與皇帝之間的沖突中,自己也未必一定會落於下風。
這一切的策劃讓國王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驕傲,特別是當采佩斯在登布維察河東岸戰勝席素谷的消息傳來後,國王就更是迫不及待的希望能與亞歷山大在這件事上達成共識。
拉迪斯拉斯二世無法容忍那個穿刺公兒子成為瓦拉幾亞大公,這固然是因為雙方的重重矛盾,更重要的是采佩斯家族與奧斯曼人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讓他很難對采佩斯放心。
而作為「希臘公主」,索菲婭是否能得到巴爾干貴族們的認同,則完全取決於她是否能堅持成為反對異教入侵的旗幟。
所以國王最終決定試探著派人把他這個大膽的想法透露給了亞歷山大,很快就有個他很不喜歡的人帶著亞歷山大的回信出現在了國王面前。
對於納山與自己老婆之間那點事,拉迪斯拉斯二世當然心知肚明,只是王後來自那不勒斯王室,他要想在羅馬獲得支持,王後的作用不可小視,只是看到吉普賽人國王的臉色怎么也好不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亞歷山大的回信後,國王心頭的那點不快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一個密約很快訂立,按照這個協議,索菲婭將會得到瓦拉幾亞,而赫爾瓦則會成為克羅地亞國王。
作為回報,亞歷山大將促成瓦拉幾亞與克羅地亞以及匈牙利的同盟,同時以比之前許諾多出三分之一的克里特島種植園份額,換取匈牙利的30年銅礦開采權。
而就在這個蜜月中,還有一條是關於箬莎的,那就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會向自貿區的商會開放波西米亞和匈牙利的市場,而且在獲得自貿區多種商品販賣權的同時,拉迪斯拉斯二世許諾向自貿區商會出售通往波蘭與東歐國家的通行權。
所有人似乎都在這件事上得到了好處,唯一被犧牲的只有采佩斯。
遠處街上又出現了大批的人群,遠遠看去亞歷山大很快就認出被眾多巴爾干貴族們簇擁著走在中間的布加勒斯特牧首。
街上隱約的血腥氣息依舊難以消去,特別是在太陽出來後,隨著氣溫升高,那種中人欲嘔的氣味就更濃。
不知道是因為這氣味還是憤怒,亞歷山大注意到牧首和那些貴族們臉上都顯得異常難看。
不論是亞歷山大還是拉迪斯拉斯二世都是公教徒,而就是這兩個公教徒卻在牧首所在地血洗了一位正教大公!
亞歷山大可以想象這會讓牧首多么憤怒,但是當他走到牧首面前時,牧首在陰沉著臉沉默了好一陣後,終於還是抬手在空中劃了個十字。
「願上帝保佑你伯爵,同時也保佑你的神聖婚姻。」
亞歷山大鞠躬致敬,只是聽到牧首的後半段祝福時,他臉上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滯。
想想箬莎就在後面不遠處,他不禁有點懷疑牧首這是要借刀殺人。
而在布加勒斯特城堡里,已經回來的拉迪斯拉斯二世正在聽著之前派出去的手下向他報告看到的一切。
「那是一場屠殺陛下,蒙蒂納伯爵把所有黑軍都殺掉了,他的手下甚至焚燒了他們的軍旗。」
隨臣臉色不安的描述著,那些黑軍士兵死亡的慘狀讓他想起來就不禁想要嘔吐,以至當向國王描述時他的嘴唇還忍不住顫抖。
「都殺光了?」拉迪斯拉斯二世輕聲問著。
「是的陛下,最後的黑軍已經不復存在了。」
「是嗎,」國王向剛剛從門口一閃而過的一個身影看了眼,他確定那是納山,想來他現在正打算去王後的房間「這樣很不錯,我再也不用向那些人付錢了。」
1499年5月18日,布加勒斯特大教堂前的廣場上,豎起了一座絞架。
瓦拉幾亞大公采佩斯,被處以絞刑!
當繩套套在他的脖子上時,特蘭西瓦尼亞的德古拉伯爵的兒子采佩斯,發出了詛咒般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