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主仆狩獵(2 / 2)

盧德維科·斯福爾扎是個對藝術有著很大熱情的贊助人,他手下如今養了一大批的藝術家,這些從各地聞名而來的大大小小的大師們都不約而同的向這位金主伸手要錢,這原本就讓每個人能拿到手的錢變的少了許多,而當下的局勢又迫使盧德維科不可能把那么多錢都投入到贊助藝術這一既無回報又不能提高他的軍隊實力的無底洞里,所以藝術家們的日子就不太好過。

而達·芬奇與盧德維科的私庫總管吉奧孔德又成了冤家,這可就讓達·芬奇吃了大虧。

吉奧孔德很看不上達·芬奇的傲慢,而達·芬奇對這個有著半個摩爾人血統的家伙的仗勢欺人也是深惡痛絕,所以雖然他的朋友帕西奧利修士和佐羅阿斯特羅一再勸他不要和那個小人硬碰硬,可達·芬奇還是總忍不住要抱怨幾聲。

甚至就是在盧德維科的情婦薩爾瑪泰麗夫人面前,他也毫不掩飾對那個吉奧孔德的厭惡。

烏利烏從開始就聽說達·芬奇的脾氣很壞,可直到成為他的私人助理後才知道為什么很多人在贊嘆他的藝術成就的同時卻又都聲明不願意再為他工作。

很顯然達·芬奇對藝術有著旁人難以觸及的敏銳,可也有著更加嚴格甚至是苛刻的要求。

所以不論是調色還是熏透,哪怕只有一點點的疏忽都會被大師罵得狗血淋頭,甚至有時候只因為無意間弄出的一點響動都會引起他的勃然大怒。

達·芬奇會這么暴躁有很多原因是因為他受到,或是自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且他把這些遭遇都歸罪與盧德維科的私庫總管身上,這就讓兩個人的關系更加緊張。

到了後來即便是薩爾瑪泰麗夫人也無法阻止他因為對吉奧孔德的惡言惡語而讓原本就緊張的關系徹底破裂。

也許是因為母親是個摩爾人的緣故,這讓吉奧孔德的心思很敏感,對於那些對他並不喜歡甚至厭惡的人,他能很容易的察覺到他們的敵意,而因為深受信賴掌握著盧德維科的私庫,吉奧孔德就更是已經習慣了人們對他的小心恭維,可越是如此,達·芬奇對他的惡劣態度就更是讓吉奧孔德感到憤怒。

烏利烏一直在等著機會,他牢牢的記住了老爺之前告訴他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對那兩個人使用粗暴的手段,所以這段時間他一直盡職盡責的扮演著一個「好摩爾人」的角色,這讓他不止得到了帕西奧利修士的賞識,甚至還難得的受到了達·芬奇的贊賞,大師有一次還略帶遺憾的說「如果你不是個摩爾人,我真的很想收你當學生。」

連吉奧孔德也對這個摩爾青年很有好感,這從他曾經私下里建議烏利烏還是「離開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就可以看出來,雖然吉奧孔德也不得不承認達·芬奇的確很有才華,不過在他看來烏利烏給那個自負傲慢的大師打工,實在沒有什么前途。

而薩爾瑪泰麗夫人也很喜歡這個機靈的摩爾小伙子,因為他不止一次的向夫人提出過一些關於房間設計上的小建議,雖然那些東西並不很重要,但是對喜歡優雅與完美的女人們來說,卻恰好是最能打動她們的。

甚至有一次當達·芬奇帶著他的新作品去見盧德維科的時候,看到小心的捧著畫像的烏利烏,盧德維科都順口問了句:「大師,這就是你那個很機靈也難得讓你滿意的摩爾人小伙計嗎?」

總之,烏利烏在米蘭混的不錯。

不過這一切看上去很平靜而又舒適的日子,都在進入6月之後改變了。

關於亞歷山大已經回到意大利的消息,烏利烏之前已經通過米蘭的商會知道了,如今在米蘭的很多商會已經差不多成了他疏通情報的重要工具,很多商人並不介意在運輸商品的時候順便為別人帶些消息或是送封信,如果能得到點回報那就更好了,所以雖然烏利烏身在米蘭,可他的消息卻並不閉塞,同時他還從由法國傳來的消息得知,局勢已經變得越來越緊張了。

特別是進入六月後,法國人隨時可能會入侵的各種傳言讓米蘭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些富人變賣了家產然後躲到鄉下的農庄里去,而逃不走的米蘭人則開始搶購糧食,食鹽還有其他所有能夠長期儲藏的食物,很多調味品因為能腌制肉類然後長期保存被大肆搶購變得比以往更加昂貴。

而一些商人則趁機不停壓價,然後從急於脫手的人家手里以極低的價格便宜的買下大批原本造價不菲的家具,瓷器,和昂貴的羊毛地毯或是編織精美的掛毯。

米蘭人的驚慌難以避免的也影響到了達·芬奇,原本因為希望得到賞識和資助才來到米蘭的達·芬奇深深感到了即將到來的戰爭帶來的威脅,而且因為對幾年前才發生的查理八世的入侵帶來的動盪還心有余悸,達·芬奇也不由和朋友們一起為他們將來該去哪躲避戰亂憂心忡忡。

在經過深思熟慮後,達·芬奇把他的朋友們聚集了起來,這其中既有帕西奧利修士和佐羅阿斯特羅,也有幾個難得能讓他看得上眼的學生和助手,而烏利烏儼然就在其中。

「我們得離開米蘭,」達·芬奇依舊如平常那樣不會費力的為自己找各種理由,他一開口就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可能要打仗了,我們得躲得遠遠的。」

對大師的這個建議,所有人都表示贊成,實際上這段時間因為人心惶惶早已經有人打算離開這里了,只是現在由達·芬奇說出來,這些人就覺得多少有了主心骨,畢竟大師不論是名頭聲望還是交際關系肯定要比他們更靠譜。

「可我們去哪?」一個學生有些擔心的問「現在到處都不太平。」

「我們可以去博洛尼亞,」達·芬奇好像忽然下定了決心「我有個朋友在博洛尼亞,他一直希望我去他那里,不過你們知道那里是教皇的領地,而我可不太適合在那種地方呆著,」達·芬奇說完無奈的聳聳肩「不過現在看來也只有那里最安全了,除非我們願意去羅馬或是更遠的地方,否則剝博洛尼亞是最適合的。」

「或者我們可以去佛羅倫薩,」佐羅阿斯特羅忽然說,他雖然注意到帕西奧利修士立刻向他投來的警告的目光,可鐵匠還是固執的說下去「大師您應該知道佛羅倫薩人其實一直對您很尊敬,當初離開佛羅倫薩的時候,洛倫佐·德·美蒂奇還為此感到惋惜。」

「可他最終並沒有挽留我,」達·芬奇臉色沉沉的說「佐羅阿斯特羅我知道你一直為我在沒有在佛羅倫薩得到重視抱不平,不過我真的已經忘了那些不快,要知道我在米蘭這些年的創作足以證明我的成就了,已經不需要親自回到佛羅倫薩讓那些人膜拜,而且佛羅倫薩現在也不太平,我們得為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

「那就只有博洛尼亞了,那里畢竟歸在教皇庇護下。」帕西奧利修士想了想說「不過你已經決定向公爵辭行了嗎?」

聽到修士這么問,達·芬奇臉上露出了一絲懊惱。

「我也正為這個發愁,要知道如果現在公然離開米蘭,這可能會觸怒盧德維科,你們知道他其實不是很寬容的人,更何況還有那個吉奧孔德,他一定會在公爵面前進讒言的。」

達·芬奇的擔憂幾個人不禁陷入了為難,他們知道大師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盧德維科·斯福爾扎不是個寬宏大量的恩主,可以說如果換成面對洛倫佐·德·美蒂奇,達·芬奇完全不用擔心會遭到報復,可是盧德維科卻顯然沒有那么寬廣的胸懷。

「也許我有辦法,我可以把大家悄悄的帶出米蘭。」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語的烏利烏忽然開口了,他漆黑機靈的雙眼中閃動著靈活的光,只是屋子里的這些人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時,那如同看著獵物的狐狸般的貪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