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顛覆(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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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落日的余暉從弟勒尼安海上投來最後一抹光亮,城市的上空這時候已經從傍晚的瑰麗變成了如窖藏許久的葡萄酒般的深紅,亞歷山大坐在「瞭望哨」酒館最高處的屋頂上,在他旁邊,奧孚萊依的目光緊盯著遠處的海面。

其實從這里是看不到的什么的,桑塔露西亞港被環抱在港灣當中,從兩側深入海里的礁群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為這片港灣帶來了平靜與安全。

「有些晚了大人。」奧孚萊依扭頭對亞歷山大小聲說,他看得出來伯爵似乎有心事,從坐在這里那一刻起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可從伯爵一直在無意識的擺弄腰間的劍柄可以察覺,亞歷山大的心思似乎並不在當前要發生的事情上。

可是,還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呢?

奧孚萊依有點想不明白。

今晚要發生什么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當然更多的人還不清楚,他們只接到了等待動手的命令,至於究竟干什么其實並不清楚。

只是少數人真正知道整個計劃,這其中就包括奧孚萊依和瞭望哨的老板巴爾。

「不要著急,」亞歷山大知道奧孚萊依說的是什么,不過他真正關心的不是眼前,而是正在王宮里發生的事「等一等,再等一等。」

岸上已經燈火通明,從高處可以看到海面上點點晃動搖曳的亮光,那是無數正在回家的漁船。

亞歷山大忽然有種淡淡的茫然,他覺得自己這些年的漂泊卻始終沒有找到家的感覺,雖然蒙蒂納可以說得上是他的家,可有時候卻又多少有些陌生,而現在看著那些正在返回岸邊的漁船,一股莫名的思鄉念頭不禁涌上心頭。

「奧孚萊依,你想家嗎?」亞歷山大看看行軍隊長,看到奧孚萊依好像有點意外的神色,亞歷山大點點頭「等這件事結束了你可以回家幾天,不過我想我們也沒有太多時間了,法國人就要來了。」

在亞歷山大的印象中,路易十二是個很矛盾的人,在對貴族們采取種種壓制奪取他們手中權力的同時,卻又積極鼓勵底層民眾暢所欲言,就是在他統治時期,巴黎大學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正式確立了大學自治思想的高等學府,而這種思想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亞歷山大熟悉的時代。

而在軍事上路易十二也是個很特別的人,他有時候看似無比魯莽膽大妄為,有時候卻又謹小慎微,穩扎穩打。

亞歷山大忘不了他還是奧爾良公爵的時候親赴西西里煽動當地暴動,可也不會忘了記憶中這位國王為了確保入侵意大利的順利,在已經做好一切准備後居然硬是忍受著每天消耗大批物資的損失,直到等到他賴以克敵的火炮運到之後才在1499年7月中旬正式從尼斯兵營出發,向倫巴第進軍。

而法國人在馬賽港集結的海軍,則要在更晚些的時候才會出發。

所以,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亞歷山大是這么猜測的。

奧孚萊依看看已經完全暗下來的海上,再悄悄看了眼亞歷山大,他總覺伯爵的情緒有點古怪,像是在刻意讓自己平靜下來似的。

「我們一切都准備好了,大人請放心。」奧孚萊依低聲提醒。

亞歷山大看了看用眼神暗示他不要露出不安神情的行軍隊長,只能稍微苦笑著點點頭。

奧孚萊依當然不會知道他擔心的是什么,實際上所有步驟都是經過反復考慮的,對於是否能成功亞歷山大並不擔心,只是王宮里正在發生的事卻怎么也讓他平靜不下來。

亞歷山大抬頭看看遠處,如鉤的弦月已經升起,明亮而又清冷。

這時候的箬莎也在抬頭看著窗外的月亮,在她身邊,阿爾弗雷德睡的沉沉的,一絲唾液從嘴角垂下來掛在臉上看上去有點滑稽。

箬莎扭過頭用一條胳膊支撐側著的身子,用握著的拳頭托著下巴仔細看著阿爾弗雷德睡得如同一個嬰兒般安靜的臉,她另一只手里擺弄著個小小的透明瓶子,里面還殘留著的半瓶綠色汁液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晃、

這張臉她從小到大就很熟悉,不過像現在這樣安靜的躺在她身邊像個孩子似的讓她仔細觀察卻是第一次。

箬莎伸出手指在阿爾弗雷德臉上輕輕點了點,然後手指向上移動,最後在王子的額頭上停下來。

箬莎的目光慢慢變得冷淡,她的拇指抬起,三指合攏,隨後點在阿爾弗雷德額頭上的食指突的向上一翹,嘴里發出一聲輕輕的「砰」。

「砰!砰砰!砰砰砰!」

劇烈的砸門聲突然傳來,伴隨著這聲響的是房間外一陣陣驚慌失措的喊叫和雜亂奔跑的腳步聲。

箬莎把手里的瓶子放到一旁追上,盯著房門看了一會,卻沒有動。

砸門聲越來越激烈,而且還夾帶著滿是驚恐的催促叫喊。

「看在上帝份上,快開門,阿爾弗雷德~」

這是王後的聲音,同時還有其他人在不停的喊。

睡得很熟的王子似乎因為被吵到喉嚨里發出一聲不滿的咕嚕聲,不過卻沒有醒來。

箬莎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了杯子,里面裝的是清水,她看了看阿爾弗雷德,然後手里杯子一翻,水就全潑到了王子臉上。

「啊~」

阿爾弗雷德被潑醒了,他先是身子一跳然後茫然的看著還拿著空杯子的箬莎。

「發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不過外面好像是你的母親,可你一直叫不醒我只能這樣。」箬莎示意的抬抬手。

「怎么了,要知道今天可是我結婚啊。」

阿爾弗雷德有些惱火的光著腳下地走到門口拉開門銷。

不等他開門,房門已經被人從外面驟然撞開,王後滿臉驚恐甚至是幾乎瘋狂的沖進了新房!

「阿爾弗萊德,你父親!快去看看你父親!他出事了!」王後抓著阿爾弗雷德的胸口不停的叫喊著,她的目光渙散,不顧一切的扯著兒子向外跑去。

「怎么了?!」阿爾弗雷德也一下子慌了起來,看到一大群人在走廊里慌亂的跑來跑去,他只來得及回頭新婚妻子看上一眼就被王後拽著沖出了房間。

箬莎慢慢走到門口,她神色平靜的看著一群人向著腓特烈房間的方向跑去,然後轉身回到床邊,從地上撿起雖然華麗卻因為鑲嵌的寶石太多和款式復雜而顯得有些過於肥大的外袍。

「殿下。」

一個女仆出現在門口,看到箬莎似乎是要自己收拾衣服不禁有些意外,她匆匆走進房間要從箬莎手里接過外袍,卻意外的被拒絕了。

「你叫我什么?」箬莎看著那個女仆。

「殿下,您是阿爾弗雷德王子的王妃,當然要稱呼您殿下。」女仆有些緊張的說,對這位王妃很多人不但早有耳聞,更多的則是深深明白她所永遠有的權勢,甚至在私下里,有人稱呼她是那不勒斯的女王。

「我喜歡這個稱呼。」箬莎笑了起來,她伸出手遞到女仆面前,看到女仆受寵若驚的半蹲下去捧起她的手親吻,箬莎又露出個笑容「現在你可以幫穿戴好了,我要去看看國王,但願他沒出什么大事。」

「是的殿下。」女仆有些緊張的開始幫箬莎穿戴起來,因為匆匆忙忙的,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箬莎在遞給她那條裙子時,趁機從繁瑣蓬松的裙撐下的夾層中抽出一柄鋒利的短刀。

箬莎趕到國王房間的時候,看到一群人正焦急的圍在床邊,王後和阿爾弗雷德正傾著身子正在不停的呼喊國王的名字,而在床的另一旁兩個醫生正在不停的忙活著。

「怎么了?」箬莎剛剛走過來就發出一聲低呼。

躺著的腓特烈在不停的急促喘息,他的喉嚨像拉足了力氣的風箱般發出呼呼的聲響,每喘息一聲都會有一股惡臭從嘴里發出來。

國王的眼皮在不停的抖動,不過在睜合之間卻已經看不到瞳孔,他的臉色因為呼吸急促已經憋成了黑紫色,鼻孔也隨著呼吸劇烈的扇動著。

「看在上帝份上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爾弗雷德憤怒的對兩個醫生吼叫著,雙手不住抓著自己的頭發「宴會的時候國王不是還好好的嗎,這是怎么了?是有人下毒嗎?」

阿爾弗雷德的話讓所以人都不禁吃了一驚,人們匆匆相互對視,眼中都露出了驚恐猜忌的神色。

「請原諒殿下,不過我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個醫生驚慌的回答「我們看不出國王究竟怎么看,這看起來的確像是中毒可更多的像是犯了癔症。」

「你說什么!你是在指責國王中邪了嗎?」王後憤怒的喊了起來,她繞過床沖到兩個醫生面前幾乎是要撲上去似的對著他們喊叫著「我命令你們立刻把國王救回來,否則我會讓你們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醫生們驚恐的看著已經完全歇斯底里的王後,雖然那不勒斯之前從沒出現過因為治不好病而被治罪這種事,可現在看著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王後,他們卻不敢肯定將遭遇到什么可怕命運了。

箬莎靠在阿爾弗雷德身邊,拉著他的手不住低聲安慰,這時候她看上去完全像個關心丈夫的妻子,只是當她偶爾回頭看向躺在那里不住掙扎的腓特烈時,眼神中才閃過奇怪神色。

「國王不可能得癔症。」一個肯定的聲音忽然傳來,掌印官雷歐福德出現在門口,在他身後緊跟著走進來的是那不勒斯大主教。

看到大主教,王後的眼神變得有些慌亂了,她向雷歐福德望去,似乎是希望他說出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可當看到四周人臉上同樣隱約慌亂的神色,王後就更加慌張了。

「大主教為什么來了?」阿爾弗雷德也有些意外的看向大主教,他向箬莎望去,希望自己的新婚妻子能告訴他發生了什么。

「你要冷靜阿爾弗雷德,也許很快你就要肩負重任了,」箬莎低聲對他說,看到阿爾弗雷德面顯驚慌,箬莎用更低的聲調提醒他「注意掌印官的話。」

「陛下是得了急病,絕不是什么癔症,」雷歐福德看看大主教,在得到一個贊同的首肯後,掌印官繼續大聲宣布「宣揚國王是癔症就是居心叵測,這是試圖污蔑我們的國王受到了魔鬼的引誘,是詆毀王室和王族,是敵視西西里與那不勒斯的敵人可恥的構陷。」

提出癔症的醫生臉色瞬間變了,他想要為自己辯駁,卻早已經被守在旁邊的衛兵用胳膊從背後緊緊卡住喉嚨讓他發不出一點聲音,與此同時掌印官如同判決般的繼續說:「國王只是得了急症,這是經過大主教親自驗證過的,任何企圖混淆視聽的言行都是不能容忍的,必須受到懲罰。」

說著歐福雷德目光嚴厲的看向眾人:「國王需要治療和修養,而王國需要有人治理,作為王室掌印官我有責任在這個時候為此站出來,」

「上帝選擇和賜予了國王以王冠,這是上帝的意志,」大主教緩緩的說,他的眼神從躺著的腓特烈身上停頓了下,然後望向站在一旁的阿爾弗雷德「我的孩子,這個時候你應該做好肩負起自己重任的准備了。」

阿爾弗雷德呆呆的看著大主教,雖然渴望早日戴上王冠,但是他卻怎么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景之下。

先結婚,再登基,阿爾弗雷德一時間居然被這突然降臨的「幸福」砸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等一下,你們在說什么,國王只是得了重病!你們難道認為他已經不行了嗎,現在難道不是應該盡快給國王治療嗎?」自從大主教出現後王後就一直因為驚慌害怕而有些懵懂,到了這時看到大主教當眾暗示兒子做好准備她才突然清醒過來,王後霎時驚恐不安起來,她慌亂的向旁邊的人大聲解釋,卻忽然發現人們這時只是關注著阿爾弗雷德的神情。

「不,我不想當國王,我是說我還沒做好准備……」

在母親盯視下有些心虛的阿爾弗雷德想要分辯幾句,可不等他繼續說下去,箬莎已經抬手阻止了他。

「國王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危險,在這種時候你應該承擔責任,阿爾弗雷德,別忘了你是西西里王國的合法繼承人。」箬莎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同時她的目光掃向房間里人們,凡是與她眼神相遇的都不由低頭躬身行禮,一時間連大主教都有種似乎房間里的人們更在乎的是她的態度,而不是王子。

王後不安的看著四周,卻沒得到任何同情更勿用說是支持的眼神,人們份份避開王後投過去的目光,然後又追尋著箬莎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