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歸依(2 / 2)

攝政王 荒煙蔓草 4185 字 2022-11-21

沙恩驚疑不定,不確定竟然有這樣的好事,懷疑夏朝使臣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使臣攤手,說從來都不是我們要打仗啊,一直以來都是你們在撩我們啊,好么,你們沒吃的,咱們開個互市,你們牛羊馬不是很多嗎,還有很多獸皮,都可以拿來換吃的。咱們夏朝都是厚道人,也不要求什么,你們別來禍害我們的百姓就行了。你們好好過你們的日子,讓我們的百姓也能夠好好過他們的日子,這就夠了。

聽聞夏朝文官崇尚儒家,儒生都是一群講道理的人,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那種,奉行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君子一言還駟馬難追。沙恩半信半疑,硬著頭皮暫時先應了下來。

沙恩不知道,夏朝官場儒學發達,然而另一種厚黑學更為發達,讀書人的肚子里那個彎彎繞繞,你什么時候被賣的都不知道。

在他答應了這件事,正式和夏朝締結了盟約過後,夏朝人就送來的糧草,派來了兵馬。同時,使臣回城,身後車馬浩盪,全是沙恩這里,高官悍將的重要家眷,其中一輛馬車,坐的正是櫻寧。

糧草提前就一車車送了過來,雁翎城還派了一支兵馬過來,名義上是友軍,你要清除族中叛逆,人馬不夠了,我這有。但實際上是干什么的誰都知道,一為人質二為監視。如果雙方有任何一方毀約了,這批人馬也就回不去了,當然雁翎城中那些將領們的重要家眷,也就危險了。而這一隊駐軍駐守著他們押送來的糧草,營地上空信鴿肆無忌憚的飛來飛去,光明正大朝雁翎城中匯報著這邊的一舉一動。

犬戎人恨得牙癢癢,卻礙於雙方的協議、對方送來的糧草、雁翎城中自己或自己上司的家眷,啥都不能干。偶爾逮兩只飛暈了頭的灰鴿子,毛一拔燉個鴿子湯泄泄憤。

夏朝人不擅馬戰,即便有精心訓練出來的騎兵,但終究敵不過人家從馬背上長大的功夫。況且夏朝騎兵少,一來是人員難以訓練,你千難萬難的練兵,人家上馬就能作戰,這沒法比;二來是好的戰馬少,馬這玩意本來就是戰略性儲備資源,都是有專門的養馬官的,另外,最讓人揪心的是,你養馬場里養出來的馬,總是少了幾分野性,比不上大草原上放牧長大的馬群。

老祖宗有句話說的好,叫我們要揚長避短,既然不擅長馬戰那就不要馬戰,孫子兵法三十六計,至高無上者乃不戰而屈人之兵,於是乎,關門,放王爺!

這么一個局面弄出來,哪里還用咱們親自動手去戰什么呢?有了咱們的糧草支持,沙恩自己自會把那些不停他話的人給收拾了,讓他們自己人打自己人去吧,不聽話的都殺了,剩下這一撥「聽話」的,正好全部都聚在了一起了。而每次來一個「新人」,就會有一輛馬車載著他的親眷駛向雁翎城。而等沙恩將犬戎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人大致聚攏起來了,咱就可以扔金錢炮彈了。

沙恩倒是想翻臉不認人,奈何七寸捏在別人手里,翻身也無力。況且他手底下那些大部族的族長,瞧著觸手可及的衣香鬢影富貴榮華,著實是不願意放手了。

這位年輕的可汗短短幾個月間容顏像是蒼老了十歲,帥氣的臉龐變得滄桑起來,氣質倒是沉穩了不少,他這才隱隱反應過來,心里有了隱約的惶恐,夏朝人,到底安了什么樣的居心。

你以為別人會和你真刀真槍的硬干,實際上軟刀子早就捅到了你背後去了。

於是夏朝人收拾收拾騰出了一個城鎮,用於互市交易,消息一放出去,天南海北的商客全部都涌了過來,犬戎部族也不管是大部落小部落,也一窩蜂的帶著自家的皮貨牛羊都擠了過來。

另一邊,戰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沙恩可汗也收拾收拾進京去了,商量長久議和二三事,說白了就是歸降,咱依附與你,你打算給咱弄出個什么章程出來。

沙恩咬緊底線不放松,盡力為自己的部族爭取到了最大的權益——譬如說那個互市的城鎮,月涼城,可以有漢人與犬戎人共同治理;犬戎幾級幾級以上的將領可以在月涼鎮擁有多大的宅子;遇上氣候不好草場貧乏的年份,夏朝還有義務向犬戎提供一定份額的糧食…………

他以為他為自己犬戎人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實際上當他進京的時候,從一個犬戎可汗的身份來說,他就已經輸的一敗塗地了。很多年後當他年華老去,牽著櫻寧的手走在月涼城的大街上,看著犬戎人和漢人漢語犬戎語兩種話一起蹦躂,熟練的討價還價;犬戎的貴族子弟走馬穿巷,肆無忌憚大聲討論著某個漢人女子的容貌;漢人女子也向犬戎女子學來了她們的彪悍,插著腰一口一個老娘罵回去……他才知道,自己輸在了哪里。

他輸在了眼界上,亦輸在了胸懷上。當年夏朝那位不動聲色的皇帝和總是笑眯眯的王爺肯定知道,只要他答應了互市,就必然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出現——兩個民族無法阻擋的磨合相融。

他不會知道,這種現象,有一個詞,叫做文化滲透,還有一個詞,叫做民族融合。

輸了么?的確輸了,身為犬戎可汗,他的子民有很多不再到草原上策馬崩騰,反而被青樓、賭坊、酒肆、戲班、茶樓……種種給留在了這座砌著高牆的城市里。

可是真的輸了么?至少他們衣食無憂,部落里每年再也不會餓死那么多人,不會再因為來夏朝邊關搶奪而戰死諸多勇士……

……他或許會是犬戎歷史上最懦弱無力的首領,也或許會是犬戎歷史上最開放聖明的可汗。

對於夏朝來說,不管是徹底把犬戎人打焉兒了,還是犬戎人前來依附歸降了,那都是好事兒。這兩種無論哪種都是功績,記在史書上好看,這一任的皇帝到下面去見到列祖列宗了說出來也倍有面子。

只是互市這一項決議在朝堂上還是引起了很大的一場風波的,不少大臣極力抵制,說犬戎人就是狼子野心,直接殺光了就好了,開什么互市,後患無窮。武將嗤之以鼻,文官就是這樣站著說話不腰疼,殺光?歷朝歷代哪位皇帝、哪個戍守邊疆的將軍不想把犬戎人殺光?問題是殺的光嗎,人家往草原深處一躲,你去哪兒殺去。

文官被武將這么一嘲諷,氣的吹胡子瞪眼,可謂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在這件事情上這些紙上談兵的秀才還真沒有發言權,朝堂之上唯一有發言權的就是重新出山了的翊親王,噢,還有一個鎮國候,那個可以無視,侯爺說靠山陛下都被王爺勾勾手指頭就勾走了,本侯爺無話可說。

更多的都察院一脈的官員則言,犬戎人來歸依就歸依好了,應當是他來給咱們朝貢才對,咱為什么還要給他們開互市,這不是閑得慌嗎?

的確,這種想法才是主流,祈舜只能感嘆玄瀾沒有這樣妄自尊大的想法,他稍一點撥,玄瀾眼睛就亮了起來,敏銳的感覺到了客觀的前景。

視之長遠、視之長遠,祈舜不言,轉過頭看向一整個朝堂,他想看看整個朝堂上還有誰把他這四個字聽進去了,又真正有看得見未來的才能。

結果最後戶部尚書梁舒站了出來,這位起起伏伏最後又坐上戶部尚書之位的可憐牢頭站出來,顫顫巍巍的說,「臣附議!若開互市,則可得暴利,若互市之地一斤鹽可換五塊皮裘,將皮裘運之中原內地,則一塊皮裘可換一斤鹽,利為五倍!吧啦吧啦吧啦…………」

祈舜仿佛在那對亮閃閃不像人的眼睛里看見了無數的元寶,金元寶、銀元寶,還有數不清的銅板……

不過梁舒有一點倒是說在了點子上,「……吾等只需要抬高牛羊的價格,壓低馬匹的價格,牧民為逐利,必然多多飼養牛羊,不養馬匹……長此以往,無戰馬,犬戎不足為患也!」

或許是這最後一句話打動了諸位大臣,也或許是梁舒道出的美好的、暴利的的願景讓他們感覺到有利可圖,總之最後他們都松了口風……最重要的是,最後拍板決定的皇帝站在了王爺這一邊,那他們就更加沒什么好堅持的了。

互市之事,就這樣通過了。

沙恩收拾收拾,帶上使團,往京城去了,溫玦帶著明里暗里的天府衛隨行,犬戎可汗都要上京去了,天府衛在邊關的活動也就暫時告一段落了,除了完成任務可以脫身的,更多的人則依然悄無聲息的潛伏在民間。

十來天的跋涉之後回到京都,溫玦這才知道王爺竟然住到碧合殿里去了。他皺了皺眉,心里不知為何感覺有點不對勁,他是不知道祈舜曾經被擄到宮里過的,當初走的時候京里的人能撤走的都撤走了,留下的都是長期暗線,輕易動不得,因此他也一直以為王爺之前是被軟禁了。

這一回到宮里求見,用的是王府家臣的腰牌,然而碧合殿里並沒有看見王爺的人……甚至以他的眼力,自然是可以看出這宮殿里最近壓根沒住過人!待到王爺匆匆趕來,衣著隨性散漫,他心里更是震驚,只能祈禱千萬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樣子。

恭恭敬敬的遞上一本冊子,看見王爺廣袖中的手腕上有著幾點紅痕,他心里一顫,鎮定心神稟報了幾件事情後便告退了,再也不敢多看多想

溫玦遞上來的那本冊子,上頭詳細記述了何人潛伏在得地,偽裝的身份是什么,是任務暗線還是長期暗線,批次之間的聯絡口號,可以動用的勢力,除此之外還有無影暗殺小組最新訓練成果……祈舜抽了抽嘴角,心想還好當初回京的時候沒把天府衛帶回來,不然他突然失蹤被皇帝劫進宮,這群人非得把京都翻個底朝天不可,這什么無影組,想必絕對有那個膽子進宮劫人……

不過這本冊子確實得好好收好了……除了溫玦,世上只有他知道每一個手下的詳細情況,幾百人的性命系在他手中的冊子里,由不得他不慎重。

鑒於他短時間內不太有可能重新住回王府去,好吧,估計以後也都不太可能了。他琢磨了一下,還是把這本冊子放在麒麟殿里好了。這天底下,還有什么地方比皇帝的寢殿更安全?

他手底下有這么一支天府衛玄瀾是知道的,看著他滿宮殿亂躥,玄瀾突然心中一動,道,「阿舜,你那支天府衛朕給一個編制吧。干脆明面上設一個機構替朕監察百官好了……」

祈舜心里一動,手上一抖連盒子都差點沒拿穩,乖乖,這是錦衣衛要出場的節奏啊……

「不急,現在不是好時機,到時候再說吧。」飛魚服、綉春刀……這句話說完之後又後悔了怎么辦。

祈舜穿著一件中衣自宮殿里頭走走看看,不知道要把手上這個裝了小冊子的沉香盒擺在哪里才順眼,走過一圈後他放棄了,就放在龍床左側靠牆的該高台上吧,轉頭就能看的見,拿去也方便。這帝王寢宮里他還想要藏來藏去的真不知道這是防賊呢還是方皇帝呢……

那高台之上原本就擱了兩個盒子,咳咳,這是什么?仔細看了看,發現下面那個盒子略有點眼熟,上頭還有自己留下的的鐫刻「致玄瀾十六束發」——這不是自己送給玄瀾十六歲的生辰禮嗎?他還記得里頭是十六個玄瀾哥哥年齡的木雕娃娃……

額……當時抱著什么樣的心情不必言說,如今都已經過去了,三年後的自己站在這里,面對著這個木盒,除了一股蛋蛋的驕傲感還有略有點那么別扭的,無他,當時他雕刻這份禮物的時候心情有多么悲涼……現在就有多么尷尬。

另一個木盒則只有巴掌大小,顯得要小巧精致許多,祈舜拿到手里端看,不料輕輕一碰盒子就開了,盒子里兩束分別用紅繩捆好的頭發又被一根紅絲帶系在了一起。

這是……結發?是玄瀾和皇後的結發嗎?祈舜臉上迅速褪去血色,變得蒼白。

不、不對……應該不會是皇後的,不可能是皇後的……

……那會是誰的?

玄瀾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從身後抱住他,低沉的聲音在耳畔輕笑著響起,帶著惑人的魔力,性感的不像話,玄瀾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猜啊……」

想到某種可能,祈舜臉色瞬間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