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涼茶(2 / 2)

兩名低等的女童將竹簾子卷起,隨著碧絲進來的是立春和立夏,押著的正是衣衫不整發絲蓬亂的春草,已是堵了嘴,淚流滿面。

立春跪坐行禮,道:「郎君說,春草怎么安置,但聽娘子。」

范玉靠著迎枕半天,才出聲道:「收用了嗎?」

立春心頭一跳,差點結巴:「未,未曾。」

碧絲等人也是心頭一跳,看向春草的目光又帶上了同情。到了這等地步,若是經郎君收用,倒還有回轉的余地,若是沒有,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且還更嚴重些哩。

范玉捂著胸口平復半天,對著立春立夏也沒什么好臉色:「罷了!這事我自處理,你們且回去,事後我與郎君說去。」

立春立夏行了禮忙不迭就走了,出了院子才算透了口氣,頓時一陣戚戚。

范玉心頭豈止是惱火,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胸口簡直的,糾成一團團的了。

春草勾引她的丈夫,這事往小了說,不過後宅古往今來常事罷了,哪家兒的丫頭不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一朝翻身做主榮華富貴呢?可往大了說,春草畢竟是她身邊伺候的,竟不經她的同意,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下作勾當,豈不顯出她管教不力,掌控不了後宅?

焉知郎君遣了春草回來,不是在打她的臉警告她?

她沒有親生的孩子,又不得郎君的寵愛,在這中軍府里,最大的依仗無非就是管理後宅的權力。郎君在這方面倒信任她,她也算在府中有一席之地,若連這份信任都沒了,她還如何待得下去?娘家只會送來個更年輕美貌的,哪里會給她做主呢?

范玉想著,悲從中來,不由歪向一邊,低聲哭了起來。

碧絲那個急啊,忙坐在胡床邊沿上,探手給范玉揉著胸口,嘴里殷殷勸著:「娘子莫哭,為著起子賤婢傷了身子,如何劃得來?奴瞧著郎君這么些年也未曾納妾,這回必是春草著意勾引,郎君未必有那個意思呢。」

鶯歌也勸道:「對啊,那邊不是說了,郎君未曾收用春草,既沒收用,娘子處置了就是!何必和自家過不去!」

流溪更是嚇得不行,恨恨地瞪著癱在地上的春草,生怕范玉由春草聯想到她們三個頭上,讓她們也沒了臉。萬一借此打發了她們,那該如何是好?

她狠聲道:「照奴婢說,很該在園子里當著眾人的面打板子,殺一儆百!」

春草眼淚淌得更凶,嘴里嗚嗚直叫,拼命磕著頭,屋里雖鋪著萱席,額頭也磕得又紅又腫。可惜這會兒,卻沒有一個人去憐惜她。

范玉哭了一陣,由著碧絲幾人服侍著凈了面,又敷了眼,這才重新坐好了。她看著春草,只覺得厭憎不已,對方那可憐樣子,引不起她一絲半點的心軟,只更厭惡了。

這些丫頭,都是她被賜了婚後,家里送來的,無一不美貌伶俐,可見家里打得都是些什么主意。

時下貴女出嫁,按習俗也都要陪嫁媵婢,身份高貴者,還會有一位庶妹作為媵妾,地位低於正妻,但又高於一般妾室,是身份的象征。

她自小在宮里陪伴公主,貼身伺候的婢女都不能帶出宮,所以不得不接受家里給的這些人。然而畢竟不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不貼心不說,還盡給她添堵。

若郎君是那三心二意的,她也不在意後院多幾個女人,可是郎君幾次三番都拒絕了納妾,她心里也就多了點想頭。春草突然來這么一下,如同當頭一棒,打得她發懵。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世間,哪里有不偷腥的男人?

范玉眼睛略微紅腫,居高臨下冷冷盯著春草,道:「流溪說得很是,後院女人眾多,若人人都像你似的沒了規矩,豈不亂了套?你想服侍郎君,直跟我說了便是,我也不是那善妒的主母,但我決不允許似你這樣使了手段還妄想得逞攀上高枝的!」

春草臉立刻慘白了,也不掙扎,只在那里渾身發抖。

范玉冷笑道:「按理說郎君未曾收用你,我也可將你發賣出去。不過,郎君將你送回來,或者也瞧上你幾分也未可知,萬一哪天想起了,倒不曉得要去哪個勾勾欄欄再買你回來……也罷,」她轉頭吩咐碧絲:「去挑個拐落的一進院子給她,按妾室身份發月錢,配兩個留頭的小丫頭,另兩個婆子看著門,輕易不得進出。」

竟就這樣打發了出去。

碧絲領了命,連夜出去辦事。鶯歌和流溪二人給范玉打著扇子,眼瞅著春草又給婆子綁著拖了出去,心頭都是一陣發冷。哪怕是郎君瞧上了,這樣打發去了角落,十天半個月不見,哪個還記得她?

娘子這招才是釜底抽薪,殺人不見血呢。

屋里頭再次安靜下來,這回沒了暗流涌動,顯得平和了許多。

范玉半躺下,天氣悶熱,便打著扇子放著冰山也不管用。

她的眼神落到春草先前跪的那塊兒席子,只覺得胸口悶堵,幾欲嘔吐,不由火道:「去!叫個人將那席子換了!我見著覺得臟!」鶯歌喏喏應了,喚人進來更換萱席。

她翻了個身,煩躁地嘆了口氣,又道:「待天亮了,去請秦侍醫來給我診診,我有些不大舒服。」

流溪帶些討好地問:「娘子可是暑熱悶著了?要不要喝碗涼茶?」

范玉搖搖頭:「睡前喝了茶恐要起夜,又睡不好,明日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