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荷葉粑粑(2 / 2)

趙元這下可愣住了,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他思量道:自己來了幾日混混沌沌,待清醒了,已經是在軒車上一路行到了中軍府,先是給呂伯抱著,後就遞到了他老爹手里……雖知道自家不是親生的,但要說原先是誰家的,又未可知……哪里有什么外祖家?

范家,范氏可沒帶他去過。

這些不過一瞬間的念頭,在原珏看來也就是楞了一下的功夫。趙元反應過來,見原珏還好,臻鋮滿臉的不安,瞅著自己的眼神里都是愧疚,不由失笑。

他笑道:「去不去外祖家,可得看我母親了,你要鑽假山卻不難,咱們府里其實也有的,只是在我母親院子旁的小花園里,過幾天我帶你們去玩。」輕輕幾句話就帶過去了,原珏還恍然不覺,徑自高興地直點頭。

之後一整個下午,臻鋮都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待得晚上一處吃過了飯,三個人就一路穿過垂花門進了內院,穿過曲徑回廊一個個月洞門,原珏臻鋮往左回了趙元的朴拙園,趙元帶著正陽懷夕自個往右去他爹的住處。

進了院門,趙元就覺得院子里氣氛不對,靜悄悄的,穿過兩側木樨矮叢到了正屋外廊前的開闊地,卻見立秋筆直筆直地跪在當中的青石板上,其余三女並一干剛留頭的小丫頭們,都噤若寒蟬地立在廊下。院子里的石頭蓮花立柱燈都點亮了,只有立秋跪的那處昏昏暗暗。

趙元皺起眉頭,眼睛逡巡一周,問立春道:「這是怎么了?立秋姑姑怎地跪著?快起來!」他說著就走上前,小手拽著立秋就要拉她起來。

立秋跪了大半天已是搖搖欲墜,臉色發白,額頭綴著一串汗珠子。她苦笑著搖頭,輕輕把手掙脫出來,啞聲道:「大郎快些進去吧,別管奴了,奴犯了錯,領罰也是應當的……」

立春也嚇壞了,忙上前把趙元抱開,壓著嗓門勸道:「是啊,這是郎君的意思,大郎的好意咱們心領了,您快些進屋吧,外頭天都黑了。」

趙元就這樣給一個小丫頭抱了開,心里很不快活,腳落地卻也沒再鬧著讓立秋起身。

他抬頭看著立春道:「我方才問你話呢!你說是我阿父讓罰的,是甚個意思?」

立春瑟縮了下,小聲道:「奴也不曉得呢,郎君只讓人傳話,說讓立秋謹守本分,再學學規矩……不光跪著,立秋姐姐那里教養的小丫頭也,也讓奴幾個接手……」

趙元小小抽了口氣,竟這樣嚴重!

那頭立秋已經受不住低聲哭泣起來。一個一等的奴婢讓人剝奪去了職權,堪等於那失了寵的姬妾,哪里還有甚個前途可言!這會兒跪在那么些個小丫頭們面前,便是以後,又哪里有底氣去管她們呢?她自到趙諶身邊服侍,一向很得用,風光慣了的,也沒失了謹慎,今日這一遭太突然了些!

趙元看看立秋,再在心里咂摸那一句「謹慎本分」,還有甚個不明白?立秋只怕還是受了他的牽連……只是他爹是怎個知曉那天棠梨院正屋里頭的事情的?他往這里頭細想想,心里頭便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還能有哪個?便縱不是范氏本人,難道她的丫頭們還能越過了她去向趙諶告狀不成?

他再不看立秋,徑自脫鞋上廊進了屋。他爹還沒回來,堂屋里就這會兒功夫已經點了燈,連著方案幾上了一小桌子的飯菜,熱得熱涼得涼,俱都精美可口,只待人來品嘗。他習慣性地在側邊坐下,舉箸夾了一筷子腌制的雞脯子,卻頭一次食不知味起來。

趙元心想,范氏也沒錯。從小到如今,她對著一個私生子,能問寒問暖,為他縫衣織襪,嫡母做到范氏這個份兒上,難道還不夠?

他自問也盡量親近范氏了,只是他與別個不同,既然出生就知事,范氏那會兒瞧著才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他實在沒法當對方是母親。范氏不想自己與她生分,他理解,但越這樣做,他就越清楚自己與范氏之間,畢竟是有隔膜的。

趙元慢慢地吃盡一碗粳米飯,竹簾並未放下,外頭立秋的身影模糊在昏暗里,泣聲也漸不可聞。他逼著自己當沒聽到,硬著心腸故作自如。

他也是個自私的人,說起來比起范氏,他自小跟立秋更親近些……可是這會兒,他爹已經把立場亮出來了,院里院外都是耳朵,他若一徑給立秋求情,或者蠻橫饒了立秋,雖然可以,但卻會讓范氏傷心,也會讓立秋再立不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