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野菜湯(2 / 2)

他睜大眼睛,俯下身問鮮於岑:「阿虎呢?他在哪里?」

鮮於岑的沒說話,眼角滑下一道淚痕。

趙元直起身,茫然四顧。

草原風聲很大,鮮於大叔曾經對他說北草原心胸最為開闊,什么族群都能接納,就算是犯了錯的人也能在這里找到棲息之地……大叔為了阿蠻和阿虎,放棄了復仇,若不是他找到大叔,提議用馬匹引來犬戎,要不是他帶人殺了犬戎——

犬戎那樣只會燒殺搶掠的族群,憑什么被北草原接納?

像他這樣自大、犯了錯的人,還能待在這里嗎。

報信的兵卒話講不清楚,但是趙諶卻心頭一跳,有種極為不詳的預感。

「你說是牧民,馬上掛著人頭?」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那小兵卒。

「回將軍……是,是的。」

馬上掛人頭,可是犬戎人對待戰俘的典型做法……趙諶加快腳步,出了帳子見著一干屬下,便對甲遜道:「你派出八人一隊,沿著馬回來的路往前追十里,那牧民傷得那般重,根本馭不了馬,先頭一定有人跟在旁邊!」

甲遜喏了一聲,轉身快步離開。

魏宏等人一臉沉重地跟在趙諶後頭去了荊棘網外。他們在西關征戰數年為的什么?不就是保護趙國的百姓,保護西關周圍這些普通牧民嗎?

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侍醫在趙諶之前趕到,他跪下去小心地檢查鮮於岑的傷口,貼在胸前聽了聽,便抬頭看了趙元一眼。

趙元急切地問:「如何?大叔的傷能好嗎?」

侍醫輕輕搖搖頭,從葯箱子里取了一個小瓷瓶,倒進一些粉末進了水囊里,然後喂給鮮於岑喝下,又在他嘴里塞了一片什么東西。

「臣只能略拖延些時間,好叫他把想說的話都交代完。」侍醫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他在打仗的時候經手過的傷患太多了,早就習慣對自己和他人的生死視之平常。

趙元一聽,除了緊緊攥住手,感到痛苦和無力。這個時代沒有消炎葯,沒有內科手術,明明在後世可以搶救的傷者,現在卻只能等著咽下最後一口氣!

趙諶來的時候,鮮於岑像爆發了最後一股生命力,掙扎著幾乎坐了起來。趙元臉色發白,站起來讓到一邊。趙諶一認出是鮮於岑,就猜出了前因後果,他克制地看了一眼兒子,心里焦慮至極。

他靠近鮮於岑,見鮮於岑的眼睛不停地看著旁邊,轉念一想,就對著趙元道:「你帶人往後退,我要和他單獨說話。」

趙元張了張嘴,最後低下頭,對吳恆他們打了個手勢,幾個人一起退到幾米開外。魏宏見狀也攔住了其他人。

鮮於岑似乎松了口氣,他迫切地看著趙諶,帶著氣音道:「盤……乘,讓我,帶話!他……必拿……大郎祭……祭奠——」

趙諶狠狠攥住拳頭,眼神變得極為令人恐懼。

「將軍……帶回……我兒!」

趙諶深吸幾口氣,眼睛看到那顆人頭,就鄭重地看著鮮於岑的眼睛道:「我會把你的兒子帶回來!我必會替你和阿蠻報仇!」

鮮於岑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笑,卻沒有成功。生命的色彩已經快要從他的臉上和眼睛里褪去,他還在努力說出最後一句話。

「……小心……大郎……」

趙諶默默地看著他,咀嚼著鮮於岑的這最後一句話。鮮於岑在提醒他,少年人意氣用事,為了復仇很可能會不顧一切,也許鮮於岑單獨把盤乘的話告訴他,就是擔心阿奴會著了道。

謝謝你為我兒子做的一切,我承諾的事情也一定會做到。

趙諶輕輕覆手在鮮於岑凝固的臉上,將他的眼皮小心的合上。

「架子呢?」他站起來,偏頭問。

兩個兵卒擔著架子過來,小心翼翼地把鮮於岑的屍體搬到架子上。趙諶走到跪卧的馬匹那里,抽出短匕割斷繩子,捧著少女的人頭將她輕輕放到她阿父的胸前,讓鮮於岑好好用手捧住。

「將軍,怎么處理?」

趙諶看看趙元,就道:「擇吉日,在他們慣常放牧的地方選一處下葬,不立墓碑。」立了墓碑反而容易遭人破壞,草原人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處處是家,就讓鮮於岑在他熟悉的地方休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