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直上青雲 冰蛇 3238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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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丘縣縣令王文棟早上一睜眼,就連打了幾個噴嚏,他新納的小妾何氏趕緊幫他把夾襖披上,何氏並不是做慣這些活兒的人,頗有些笨手笨腳,但她青春年少顏色好,對王文棟這樣已經開始往老年邁進的男人來說,是最有吸引力的,這種系扣子速度慢的小問題,反倒能讓他趁機多摸何氏的胸脯兩把。

王文棟收拾完畢便去正房吃飯,走在路上看著嘴巴里呼出去的白氣,心中又是慶幸又郁悶:慶幸的是再在這個窮鄉僻壤的鬼地方忍上一兩個月就可以回開封了!郁悶的是回家雖好,只是也再沒這樣的撈錢機會了。

王文棟的出身不錯,大世家王氏家族的子弟,當然他本人沒啥牛的,要不然也不至於五十歲了才某到個外放的實差,章丘這種地方,經濟一般但事兒也少,他那么點兒人脈那是絕對不指望搞到什么江浙一帶或者開封周邊的,能弄到這么個賺養老錢的地方他已經很滿意了。

世家子弟這個詞,聽起來光鮮亮麗,但其中的大部分人也就是頂了家族的名頭不容易被欺負,但也真光鮮不到哪里去。王文棟本人不過是王家的旁支子弟,年少時也是鮮衣怒馬的張揚過的,可惜沒把心思多用在讀書上,等到意識到沒有個功名就算姓王也不太好找工作的時候,再想讀書已經晚了。但他畢竟是世家子弟,盡管三十多歲才考中個秀才,還是通過家里謀到了個禮部的小主事的位置。八品的主事混了十幾年,終於打通了關節弄到了個外放的位置:他這把年紀是不指望往上升的,本就是為了撈一把賺個養老本兒。

當然撈一把也要有撈一把的技巧,什么錢該撈什么錢不該撈須得清楚;做官懶一點糊塗一點兒也沒關系,但你得知道什么事兒上能躲懶什么事兒上不能糊塗!

王文棟一早上就連著打噴嚏,吃了早飯往前衙走的路上正好聽見烏鴉叫,忍不住罵了聲晦氣,心道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倒霉事兒?

他一路走到前衙辦公的書房坐下,心里正犯嘀咕呢,便有下人來報,說是湯先生求見。

湯先生是王文棟的幕僚,地方官帶著幕僚上任是很常見的事兒,王文棟從來沒有過做地方官的經歷,差事一定下來他就求了自家在朝中做三品侍郎的堂叔給他推薦個靠譜的幕僚,侍郎大人便順手給他推薦了這位湯先生。

湯先生的臉色不太好看,見到王文棟也顧不得行禮,進了屋就遞給他一封信:「明府(注1),您看看這個!我剛才來衙門的時候在門口的時候一個書生送來的。。」

王文棟看他臉色嚴肅,想著該是出了什么大事兒,打開看了一遍,然後又是一遍,整個臉都成了「囧」字兒:「這是什么事兒,也太稀罕了,夠上快報的資格了!這事兒有什么貓膩么?」

湯先生也很囧:「沒啥貓膩,但事情本身挺麻煩的。」

王文棟不以為然地說:「不就是個致仕的女官兒被侄兒給趕出家門了么?可真夠窩囊的,我派幾個人,把他侄兒拎回來下獄不就得了?還能有什么麻煩?」

湯先生道:「明府,我剛才查了一下,這位陳大人是前年致仕的。」

王文棟道:「那又怎么樣?」

湯先生無奈地說:「她前年致仕,到現在過了兩年多了,明府可曾去拜會過?」

王文棟臉色一僵,總算反應了過來。不禁罵道:「見了鬼了,就偷個懶就搞得一身腥!」

湯先生心道你這哪里是就偷一次懶?在這里做了快三年的官兒沒有去拜會一次致仕官員,懶得要升仙了好么!

王文棟擺擺手道:「罷了,我這就派人去那鎮上把她侄兒抓了!哦,你再幫我送五十兩,哦,不,一百兩銀子過去,就說我快過年了公務繁忙,不能親去。你代勞了!」

湯先生有些不贊同:「事情都到這地步了,明府自己不過去一趟??」

王文棟道:「我兩年沒去拜會,現在過去干嘛?反倒顯得心虛!我又不准備往上爬了,再有兩個月就要致仕的人了,難道還怕她給親朋故舊寫信給我穿小鞋么?討好的事兒留著後頭的人做吧!我是不要麻煩了。這陳大人也是的,好歹也是個六品官,退休了不說到應天府買個房子跟女官們做伴去,回到這窮鄉僻壤不是自己找氣受么?怨不得混了三十年還在濟南府窩著!算了算了,一百兩還是太少,拿二百兩吧!你去請吳主簿一起去,總歸是個六品呢,再落魄也不好輕慢了去,好歹得有個有品級得過去才像話。」他這槽吐的,把自己也吐進去了,陳益南中舉快三十年混到個六品,而他卻是一樣大的年紀還在七品蹉跎,不過他向來想得開,從來就沒拿自己跟那些正經科舉路子上的人比——三十年前的舉人,跟現在的進士也差不了多少了。

湯先生一聽這話便知道王文棟嘴上說著不在乎,其實還是把這事兒往心里去了的,只是本人確實太懶且確實沒啥好攀扯的,這才一推四五六,便又問:「那她侄兒這邊呢??」

王文棟說:「先生怎么看?是把人逮回來還是嚇唬嚇唬私下解決了?」

湯先生道:「若是當時便鬧起來,那就得看陳大人的意思,她要想私了就私了,她想上公堂就上公堂。但是拖了這么久,陳大人又特特地寫了信過來,心里又分明誇了明府秉公辦事,那就是不顧姑侄情分了,要大人要公事公辦了!」

王文棟道:「行,那就帶人去抓人吧!依我說,這陳大人就是自作自受,當日看到她侄兒露出個不孝的苗頭,就該直接遞個條子過來,讓我派人把她侄兒揪出來打一頓板子罰了家產趕出門也就是了!不就是個侄兒么?要養老哪里過繼不到個孩子,犯得著跟個侄兒摽勁兒么?這事兒我拿回去可以當半年的笑料了,竟然有混的這么慘的六品官,還有這么蠢的村漢,能把六品官兒的姑姑往街上扔,別人攤上這么個親戚做夢都要笑醒呢……」

湯先生意見王文棟又開始扯沒用的,趕緊插嘴道:「我問了送信的那位陳大人的學生,聽說陳大人當時是眼睛剛瞎的時候才被趕出門,想來也是亂拳打死老師傅,陳大人一時沒提防她侄兒會有這么蠢的吧!」他說著便把李思熙跟他介紹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跟王文棟說了一遍。

王文棟聽了這話皺皺眉:「瞎了眼睛啊,這倒是有些情有可原了。再厲害也得能把信送出去啊!怪不得拖這么久,嗯……罷了,你查查今年的度牒還有剩余沒有,要是有的話想辦法弄兩張給這兩位,住野廟的尼姑十有*沒度牒,她們幫了我這么個大忙,送她們兩張度牒,也算是幫這位陳大人還人情!」

湯先生也有些後怕:「可不是!若沒這倆尼姑,讓個致仕的六品官不明不白的死了,咱們手上再沒個記錄,等到下一任的過來查當地士紳名錄上門拜訪什么的,那可是麻煩大了!」

王文棟沒好氣地說:「可不是麻煩大了?這才叫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呢!我這是招誰惹誰了!白白地就要這么出這么一大把的血!嘖,真是倒霉透了!」

王文棟確實肉疼,他正經是只鐵公雞,向來秉承的都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則,這次竟然不得不割肉出學,其心中的郁卒可想而知,湯先生此時倒有些理解他不樂意去見陳舉人的遠心理了:沒見面呢就讓他這么大出血,見什么見,沒的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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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黃家一大早也鬧騰了起來:

錢氏前一晚都氣炸了。女兒跟自己拌嘴跑出家門,天黑了都沒回來,讓人一打聽,去店里了,還跟陳明罵架了,她簡直想去把黃鸝逮回來,可是又聽說里長過來了,跟丈夫他們喝酒呢,再大的火氣也沒法立刻發出來,只能憋著!好容易等到丈夫女兒回來,她想發脾氣,可是丈夫已經醉成一團,她只好壓下火氣給丈夫換衣服擦臉洗腳,都收拾好了,女兒早溜回房里睡了,只把錢氏氣的,躺在床上等著眼睛看著帳子頂,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直到雞叫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大人們的酒桌上當然沒有讓孩子喝酒的道理,黃鸝沒碰酒,但一晚上也是翻來覆去地睡不好,武娘子給她的印象很好,而她自家遭了這樣的事兒,要說對陳舉人沒有想法也是假的:卻不是為了自家的損失,而是對陳舉人自己的遭遇的不滿:怎么能對惡人如此縱容?武娘子說她面,黃鸝心里也是有些贊同的。病重的時候被趕出來一時半會兒反應過來也是正常的,可是等緩過勁兒來居然就這么湊活過了!哪有這樣的?就算是自家侄兒,這樣待她也沒必要計較什么情分了吧!

黃鸝想到這里有些郁悶,早知道如此,前幾天纏著老師問問她准備怎么做的,現在家里出了事兒,她反倒不好去糾纏這個問題,不過還是得防備著陳有才,唔,今天跟大哥說一下這個事兒,看看他怎么說。

收拾好了去了父母正房,黃鸝一進屋便覺得烏雲蓋頂,錢氏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正死死的盯著她:「你還知道過來?」

黃鸝沒吭聲,母親不痛快,她還不痛快呢!錢氏見女兒不吭聲,越發的火大,猛地拍了下桌子:「早說不讓你跟那老乞婆打交道,你不聽,死活不聽,還拜她做老師,現在好了,給家里惹了這么大的麻煩,你開心了?全家人都想著省點省點兒攢出你的嫁妝錢來,你可倒好,一個麻煩熱下來,半個鋪子的東西給砸沒了!你還想怎么著?」錢氏讓個丫鬟過去打聽消息,那丫鬟哪里打聽的那么清楚?只知道自家被砸了,黃鸝跟人掐架了,武娘子給解圍了,武娘子跟蔣里長跟他們一起吃飯了……這算什么事兒?鬧成這樣還吃酒,吃個屁啊!

黃鸝看了眼母親,慢吞吞地說:「鋪子是給砸了,家里倒沒賠什么錢……武娘子讓她家護院追出去,問黃明要了賠咱家的錢,砸了的東西有十幾兩,他賠的倒有二十兩,爹爹昨晚還說今日要出去進點兒貨來賣呢!」

錢氏一聽這話,越發惱火了:「問黃明要錢!這是瘋了么?還嫌得罪他家得罪的不夠,非要弄成仇人!」

黃鸝的脖子立刻梗起來了:「什么叫得罪他家?明明是他家得罪咱家吧?好好的過來砸了咱家的店,他要是不給咱家賠錢,那才是成了咱家的仇人呢!」

錢氏氣的發抖,怒道:「放屁,不是你沒事兒跟那老乞婆來往,陳家會記恨咱家?你做錯了事兒,不說趕緊老實認錯,還嘴硬!你要氣死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