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2 / 2)

直上青雲 冰蛇 2826 字 2022-11-22

因黃鸝今天才剛剛決定考秀才,陳舉人講的全都是些大范圍的東西,各項內容一項一項說來,聽得黃鸝的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點個不停:她只大概知道童試的考試內容,可是具體的還真不清楚,現在這么一聽,還真是不難:六成的考試內容都是背書就能解決的,背書嘛,黃鸝最不怕了,那剩下就是做個詩寫個策論了!嘖,不好好作詩還真不行……

因著黃鸝突然決定要考秀才,陳舉人今日也就沒專門講課,而是給她介紹科舉考試的大體情況,師徒兩人隨便地說著聊著便到了中午,黃鸝想到李思熙不在沒人侍奉老師吃飯,便提出去買些湯餅回來吃。

黃鸝跑到街上,照例跟賣湯餅的王嬸子說要個提桶裝了去,那王婆婆忍不住八卦了起來:「鸝娘啊,我聽說你現在整日去那陳舉人處念書?」

黃鸝點點頭:「是啊。」黃鸝早料到會有人問,這么丁點個鎮子,昨天的事兒只怕都傳到隔壁鎮上去了!

那王嬸子忍不住道:「鸝娘啊,你難道也想考舉人么?」

黃鸝嗯了一聲,那王嬸子就忍不住絮叨開了:「這又是何苦的,鸝娘你生的這么好看,哪里還找不到個好人家?何必考這個呢,又沒什么用……」

黃鸝不願意跟個不識字的女人多扯這個話題,她親媽都搞得她很煩呢,哪里有心情哄別人的媽。聞言只是含混道:「還是有用處的。」說著便收了臉上的笑容站在一旁等著王嬸子盛湯餅。

這王嬸子卻是個沒眼色的,還在繼續嘮叨:「有什么用處呢?一輩子連個兒子都沒有,累了一輩子到最後只肥了陳有才……」她話說了半截,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因為遠處奔來了一大隊穿著差服騎著馬的衙役,柳樹鎮離縣城怎么說也有一二十里路,平日里便是有官差過來,也最多就是三兩個,這樣子一來就是七八個的情況還是頭一次。一群衙役走到街心站定,為首的衙役把馬鞭抬起來指著一旁的一條巷子,問一旁賣烤紅薯的老頭兒:「陳有才家是在這個巷子里吧?」

那老頭兒趕緊連連點頭:「是是是,是在那里住!」接著便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位官差,陳有才家里犯了事兒么?」

那官差沒好氣地說:「廢話,不犯事我們來干什么?真是蠢的沒邊兒了,六品的大人也敢惹,都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誰么?」他說著一擺手,一行人連直奔著巷子里去了。

那王嬸子看的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訥訥道:「這陳有才,要倒霉了?」

一旁的人群也在短暫的安靜後炸了鍋:「聽見沒有,剛才說他惹了正六品的大人!這說的該不是他姑姑吧?」

「還能有誰,哎呀我就說嘛!陳大人好歹也是做過官的人,哪里就這么好欺負了?」

「少在這里馬後炮,你當時不還說當官怎么樣,老了照樣沒人管么?」

「我說錯了么?她就這么個侄兒,把侄兒逮了她還不是沒人養!」

「行了你們都少說幾句吧!哎呀,街那邊又來人了……哎呀今兒這是怎么了?!」

遠處走來一群人,一看就不是鎮上的,七八個人全都穿綢裹緞打扮的十分體面,為首的兩鬢斑白的男人更是身穿淡綠色的曲領大袖,頭戴著黑色襆頭,腳下一雙黑色的高筒靴子,眾人一看這位頓時靜了下來:小老百姓分不清官服的品級,但好歹還是能認得出官服的!這位的打扮,分明正經是有品級的官員的模樣!更別說跟在這人身邊點頭哈腰說這話的,是平日里並不住在鎮上的里長蔣平。

別人不認識那帶頭的官員,黃鸝卻是認識的,這是本縣主簿吳主簿。

吳主簿名叫吳豐,跟黃鸝的父親黃世仁是老朋友,當日黃世仁出去做生意,正好吳主簿去府里考舉人,吳豐路上丟了錢,是黃世仁把自己那點錢擠出來些幫著吳豐在府里租了房子,才不至於讓他沒辦法參加考試。那一年吳豐還是落了榜,但跟黃世仁倒成了好朋友。吳家家貧,黃世仁當時的日子也沒好過到哪里去,有這么個雪中送炭的事兒在,兩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兩家交情還不錯,吳豐中舉做官之後也沒有忘了黃世仁這個老朋友,前些年黃世仁還經常帶了孩子去縣里做客,但畢竟離的遠,又各自有家室,關鍵是身份懸殊,慢慢的便有些淡下來的趨勢。

除了吳主簿跟蔣平,還有個人黃鸝再熟悉不過,正是她的師兄李思熙,今天李思熙打扮的格外整齊,一身靛藍色的袍子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頭發整整齊齊,他神態略有些拘謹,步履卻很從容,那吳主簿跟他說話的態度,倒比與蔣平說話和氣的多。

黃鸝看到了吳主簿跟李思熙,吳主簿跟李思熙倒是沒看到他,,倒是蔣平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在人堆里踅摸道黃鸝的身影,正想眼睛一亮,正想沖黃鸝喊一聲呢,就見黃鸝沖他擺擺手,然後反身鑽到人堆兒里一溜煙地跑了!

黃鸝一口氣跑回破廟,氣喘吁吁地對陳舉人說:「老師,我看到師兄了!他帶了縣里的主簿過來!」

陳舉人本來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聽了黃鸝的話,便站了起來,摸索著朝床邊走去,黃鸝趕緊扶著陳舉人在床上坐定。

還沒等說點什么呢,卻聽到外頭忽然傳來了敲門聲:「老師,我回來了,這里有兩位客人……」他的話才說了半截便被打斷了「下官章丘縣主簿吳豐,前來拜見陳大人!」

陳舉人朗聲道:「吳主簿請進!」

緊接著,門一開,吳主簿走了進來,見到陳舉人坐在床上,他拱手深施一禮:「下官吳豐,奉明府之命,前來拜見陳大人。明府這陣子風濕犯了,走路艱難,不能親自過來,還請陳大人見諒。」

陳舉人輕輕點頭:「煩勞吳主簿了,還請帶我謝謝你們王縣令,麻煩他了。」

吳主簿滿臉不安:「明府對大人的事情十分愧疚,派了衙役與我一起前來,方才已經派人去將那陳有才鎖拿了,請問大人對他的處理有什么要吩咐的么?」吳主簿是知道綠柳鎮上住了個退休的六品官的,但是他如今年紀也大了,並不怎么喜歡出門趕路。縣令不過來拜訪,他一個主簿又有什么理由特地過來?不過事情鬧得如此奇葩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陳舉人嘆了口氣:「依法辦事就行了!」她說到這里頓了頓:「他該享受的也享受了,是時候過他該過的日子了。」到底是兄長唯一的兒子,罷了,饒他一命吧!

黃鸝站在陳舉人身旁,她輕輕地環視了一圈兒,這地方既然昏暗而破舊,而她的老師,依然是衣衫破舊白發蒼蒼。

然而滿屋的人,只有她的老師在穩穩地坐著,便是一縣的主簿,她父親所有朋友中最最體面的一個,在她的老師面前,也是規規矩矩地垂手而立。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想起在父親面前色厲內荏的母親,想起了自己打理生意,在酒桌上跟男人們海闊天空地閑聊的武娘子,然後她看向穩穩地坐在那里,接受吳主簿謙卑的道歉與代表縣尊送上的重禮,甚至沒有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與她而言,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讀書,參加科舉有什么用?便是為了能這樣地坐著,也是值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