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2 / 2)

直上青雲 冰蛇 4869 字 2022-11-22

李思熙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孩子脾氣!」

陳益南聽兩個學生聊天,笑了起來:「確實挺難得的,山東這幾十年還是頭次調考呢,整個山東都熱鬧起來了!袁知縣過幾日也要到濟南,所以我得提前去章丘了。」

黃鸝有些納悶:「院試又不需要縣尊們閱卷,怎么縣尊也要過去?」

陳益南笑道:「院試這么大的事兒,袁知縣怎么能不聞不問?今年又是調考,濟南府只怕不安寧,所以他要過去濟南看看,免得本縣童生招惹了什么麻煩沒人照管。」

聽到袁知縣,黃鸝立刻想起了魏彥:「啊,那魏彥也是要去濟南考的了??他是縣試案首,府試想來一定是能通過得了!」

李思熙在一旁笑道:「我才給老師念過快報,魏彥不但通過了府試,而且又拿了一個案首。」

黃鸝急忙問:「又一個案首?他這架勢,是直奔著小三元過去啊!師兄,咱們省還有誰是前頭得了兩個案首的?」快報說的是省內的快報,院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既然提到了沂州案首,那肯定也要說說別的州縣的知名學子。

李思熙想了一下:「十一個府試案首里頭有九個都是連中兩元的,畢竟能在府里得頭名的,基本上在本縣就應該已經露了鋒芒了,這些人都可能是院試的案首……但真論起來,只怕沂州跟濟寧這兩地的前三名拿到別處都是府試案首的料。小三元可不是這么好拿的!」

黃鸝嘆道:「科舉這條路可真是披荊斬棘!」緊接著聲音便又堅定起來:「小三元不敢說,我好歹也要努力朝案首努力看看!人生在世,回頭看來總要有點可說的才有趣!」

陳益南微微一笑:「那你就要努力了!」

因縣尊大人要去濟南,所以陳益南去官學任職的事情便提前了:實在是前任山長重病,官學如今已經好一陣子沒人管了。

陳益南要去縣里,黃家自然又是一通忙亂,錢氏恨不得把黃鸝的房間都給她搬空了帶去,總算黃鸝好說歹說,講好了這次過去只是踩一下點兒,去看看缺什么東西地方有多大,回來在收拾,錢氏這才作罷,但到底還是搜羅了兩大包的東西給她帶上,月季自然也還要跟去的。小丫鬟心情極好,哎呀,可以跟著去上學,這可真不錯!

再怎么舍不得,錢氏也是沒法子不讓黃鸝去章丘的,心里頭再不舍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哄著眼圈兒收拾東西,時不時地跟黃老爺哭一場,弄得黃鸝簡直不敢直面親娘:好心虛的樣子……

陳益南准備四月初九去縣里,四月初七,錢氏跟著黃老爺一起,備了禮物去了陳益南家中拜訪:自家女兒跟著人家去上學,家里頭怎么能沒有表示?

黃鸝拜師這么久,錢氏還一次都沒去過陳益南家里呢!去之前頗有些緊張:今日不同往昔,連著兩任縣尊大人登門拜訪陳益南,再加上如今都知道她過去竟然做到過六品官,誰還敢把她當普通的老太太?

上一任王縣尊卸任前把陳有才的案子結了,因家中房契寫的是陳益南的名字,所以判了個奪人家產的罪名,打了五十板子,又罰了二百兩銀子,然後給放了:這個判決其實還是輕了,但在陳益南沒有專門要求從重處罰的情況下,王文棟也不敢判得太重:打斷骨頭連著筋,罰到這個地步,陳有才這個人已經廢了,這家子的日子也好過不了,也就罷了!

這個事兒傳出來,眾人更是對陳益南十分的敬畏:眼睛都瞎了病的快死了給扔街上,一口氣緩過來隨便抬抬手,就把沒良心的侄兒拍趴下了!這會兒人們才真正意識到,陳益南是正正經經做過官的人,比縣里任何一個舉人老爺都體面!就算是縣尊大人都要稱人家一句大人呢!

錢氏同樣對陳益南有些敬畏,平民老百姓,誰能對官兒不敬畏呢?別說六品官了,吳主簿才八品,可錢氏見到人家太太還不是的低眉順眼叫人家太太,在一起吃飯說話都要撿著人家愛聽的說?幸而陳益南是個瞎子,錢氏的緊張情緒才不至於爆滿:要不然只怕她光時要穿什么衣服就要研究上一晚上!不過這也沒強多少,前前後後換了四五身,總算定下來穿一身姜黃色的襖裙。

黃家這次還是頭一次按照體面人家的規矩去做客呢!這卻是黃鸝教他們的,先寫了上門拜會的帖子,讓下人遞到陳家的門房,然後等陳益南傳了肯定的答復出來,這才上門拜會。

上門做客自然不好趕到快中午飯點兒,半上午的時候,黃老爺跟錢氏按照帖子里寫的時間,坐了馬車到了陳家門口,到門口,夫妻倆下了車,便有陳家的門房迎上來笑道:「黃老爺,黃太太好!」這門房本就是鎮上的人,自然是認識黃老爺的。

黃老爺咳嗽一聲:「陳大人現在可有空?」

門房笑道:「黃姑娘方才還到門口跟我說呢,二老到了就直接請進去!」門房說這話,已經有個丫鬟低眉順眼地走過來,引了黃老爺跟錢氏往屋里走。

往院里才走了幾步,便有一個四十上下,穿綢裹緞的中年婦人迎了上來,見到黃老爺跟錢氏便行了個萬福:「兩位可是到了,快請進!」

黃鸝事先說過陳家的情況,所以錢氏立刻猜到這位應該就是陳府的管家了,便問道:「您就是馬嫂子吧!鸝娘提起過您,你這些日子沒少照顧她,我一直沒謝您呢!」

馬硯台笑道:「我做的都是份內的事兒,沒什么好謝的,倒是我家大人當日落難的時候,虧了尊府幫忙呢!」

黃家哪里幫過什么忙?也就是黃鸝那時候擠了自己的零花錢給陳益南買吃食,後來送禮物也是因為拜師……所以馬硯台這話讓黃老爺頗有些不好意思,錢氏倒是松了口氣:這家架子倒是不大的。

幾個人往屋里走去,迎面卻碰上個熟人,卻是鎮上唯一的大夫,王郎中,王郎中見到馬硯台,滿臉堆了笑:「馬管事,那我就先走了!謝謝您幫忙,虧了您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辦好!我回頭給您弄兩大壇去年泡的葯酒來」王郎中醫術一般般,葯酒做的卻頗有點名氣。

馬硯台笑了笑:「舉手之勞罷了,葯酒就不必了,你正經該謝大人!」

王郎中道:「一碼歸一碼,大人要謝,馬管事也要謝!我明兒就給您送葯酒來!」

馬硯台笑道:「你實在要送也可以,只是莫要弄那傻大憨粗的大壇子過來,倒起來麻煩不說,不等喝完味兒就散光了,又難看。你就用那小小的玻璃瓶裝上兩斤過來也就是了!反正你又不搬家,我喝完了再問你要!」

王郎中點頭哈腰道:「成,成,我給您用雙崗窯的好瓶子盛!」他說著又拱手沖黃老爺打招呼:「黃老爺來了啊!聽說你家二郎考中了童生了,恭喜恭喜!」

黃老爺也趕緊拱手回禮:「嗨,只是個童生罷了,還要看院試啊!」兩個人簡單寒暄兩句便各走各的。

黃老爺見王郎中走了,便問馬管事:「馬管事,王郎中這說的是那家子無賴的事兒吧?已經解決了??」

馬硯台輕輕點頭:「解決了,這種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能訛一把是一把,正經衙門來人立刻就嚇軟了!王郎中也是太客氣,其實就憑他過去幫過大人好幾次的份上,大人就不可能不管他,我就是傳個話請了衙役仵作過來走一趟,他跟我客氣個沒完。」

黃老爺笑道:「這是應當的,換了我也要謝謝馬管事的!」

黃老爺過去就是見過馬硯台的,說話比較隨便,錢氏此時心里頭卻是百感交集:這王郎中在綠柳鎮也有點威信,畢竟是唯一的大夫,可在陳家,跟個管事說話都要點頭哈腰.而且王郎中看病被無賴訛上的事兒,這才幾天啊,就沒事兒了?還以為他家這次算是完了呢!那可不是一般的訛詐,是兩個村里的無賴抬了屍體上門訛詐王郎中庸醫害命的那種大麻煩!一般人碰上這種案子,不死也要傾家盪產!誰知道就這么輕描淡寫的解決了!

錢氏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抬頭看看院子,普普通通的院子,修繕的還未必有蘇家華麗呢,可是就是怎么看怎么舒服!下人們走路都是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短短幾步路,遇到的三四個丫鬟全都是規規矩矩目不斜視。

黃老爺閑不住,又問馬硯台:「馬管事,鸝娘在陳大人那里呢?」

馬硯台笑道:「大人要去官學做山長了,這消息已經傳開了,這幾日家里熱鬧得很,不少人都來送大人,順便打聽官學的情況。大人怕李大郎跟黃姑娘分心,讓他們到後院看書去了。」

馬硯台說家里客人多,黃老爺跟錢氏到地方一看,好家伙,果然一地的人!略略掃了一眼,隔壁的歐娘子跟武娘子,里長蔣平,還有地主老劉他們,熱熱鬧鬧的坐一屋,另有幾個眼生的,卻不是本鎮的人了。他們進來的時候武娘子正在說話:「嗨,我前幾天一聽說年您要去官學就覺得坐立不安的,想著老師沒拜上,好歹近水樓台,讓孩子跟著去您的官學呢!!不管不顧地就跑來問您了,您可別笑話我,我是真不懂這些!。」

她話說完,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馬硯台趁著眾人都沒說話的間隙,走到陳大人跟前低聲說黃老爺跟黃太太到了,黃老爺跟錢氏趕緊上前行禮,陳益南口稱免禮,讓他們坐下,笑道:「我估摸著你們也該過來了,我要把你們的心頭肉帶走,你們不過來看看怎么放得下心?」

黃老爺滿臉堆笑:「鸝娘能跟著大人學習,那是天大的福分!我們哪里能不放心!最多就是有些舍不得罷了。」

武娘子看到黃老爺跟錢氏進來,笑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就到!黃老爺,黃太太,我剛才想說呢,你們家黃鸝都准備去官學了,我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著讓竇英也過去呢,不過被陳大人勸住了!」

陳益南微微一笑:「官學的老師只管講課,學生學得如何卻沒辦法一一顧及,而且也不講基礎的東西,考上童生之前過去聽課效果並不好。劉八明的底子很不錯,你看黃鵬跟黃鶴,都是一次就考上了童生嗎,稍安勿躁,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至於先生能不能管住孩子的問題,也不是上官學能解決的,官學的先生,管的只會比自家請的老師更少。」

眾人紛紛點頭,其實今天過來的這些人,好多都是打了讓孩子去官學的主意,過來探口風,雖然明知道陳益南不可能挨個照顧他們的孩子,但人就是有這個心理:自己的鄰居做了山長,那學校一定比過去更值得上!

只是聽陳益南說了這個情況,眾人心里頭也有點明白,官學不比私塾或者自己請老師,確實不適合他們當中大部分的孩子現在去上。

其實按規定,官學本就只是讓秀才上學的地方,為啥秀才又叫生員?說的本就是在官學里的占了名額。考上秀才就有資格進入官學,然後在此學習,接著參加下一級考試。

所以黃家人過去說的去官學上學,其實說的是官學的童子部,是官學的衍生出來的附屬班級,好老師一般都去教官學里的正經秀才班了,所以童子部的教學水平並不算高。

陳益南並不是多話的人,只是今日過來的人幾乎都是在打聽讀書進學的問題,這是正經事兒中的正經事兒,所以她並沒有拿架子,而是非常認真地跟諸位家長講起了孩子進學方面要注意的問題。

這些問題許多都是錢氏這陣子跟人打聽過的,但誰能比陳益南講的清楚?比如特科什么的,小老百姓誰懂啊!到今天錢氏才知道原來自己孩子除了考秀才考舉人,其實還可以試試制科……當然許多東西她還是聽不懂,但這並不妨礙她心中又得意又歡喜:你們的孩子連童生都不是呢!我卻已經有了兩個童生兒子一個拜六品官做老師的女兒!

錢氏想到此處,抬起頭來看向陳舉人,忽然覺得讓女兒考了秀才繼續考下去,考到舉人然後做官也不錯,像陳大人這樣多威風?兒子們都說她腦子好考上的可能更大呢!她若做了官,不也能關照關照哥哥們?對啊!家里不拘哪個孩子,只要靠上去了,就能提攜別的孩子一把!鸝娘雖然是女孩子,也可以啊!她若自己做官,豈不是比嫁個當官人家的兒媳婦更能照顧到家里頭?

錢氏心里頭七上八下,心思一時間都飛到爪哇國去了!一時間想到女兒做了官,自己成了老封君,連縣太爺都要沖她行禮稱老太太的盛況,一時間卻又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開什么玩笑,我閨女可不能學這陳大人一輩子不結婚!不行不行,我得趕緊琢磨琢磨她的婚事,要不然有朝一日真的考中舉人,翅膀硬了,硬是拗著不嫁人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