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幸進(八)(2 / 2)

鐵血強宋 下官 2037 字 2022-11-22

宇文虛中一笑,心里面有數,按照耿南仲這養氣功夫之深,今日連在外面等候通傳的心情都沒有了,這樣直走進來,可想而知,官家親臨的軍營那里,楊某人不知道又生出什么花樣來了,當下只有起身含笑招呼:「道希兄難得!往日道希兄最是關防緊密,從來不曾往別人宅邸交游,不知道小弟今日得了什么彩,蓬篳燦然生輝!酒尚有半,餚亦未殘,難得午後消閑,坐下同飲如何?」

耿南仲板著臉立定,仍然規規矩矩和宇文虛中見了一禮,揮手又讓那幾個家人退下去,正色道:「食不重餐,便不必了,叔通兄倒是雅興不淺,現在還這般耐得住性子……可知道軍營那里,傳來什么消息了?那小子得什么差遣了?」

宇文虛中仍然笑意不減,讓耿南仲坐下,搖頭道:「卻是不知,小弟在這里洗耳恭聽……道希兄,這酒卻是不凡,要知道禁軍經營的那些茶酒務,酒稅一監下來,就淡得不能喝了,近日風俗澆薄,就是可以自釀發賣的七十二家正店,也越發不耐看!」

宇文虛中仍然一副混不在意的樣子,耿南仲只能勉強按捺住胸中焦躁,這次梁師成行事,清流舊黨配合,居中策劃,多是宇文虛中在出謀劃策,一旦事敗,他卻跟沒事人一樣,要不是現在人才凋零,自己一黨中人,心思靈通清明,而且敢於任事,敢於出謀劃策得罪人的只有這么一個宇文虛中,耿南仲真不願意在這里挨下去。

但凡所謂君子心性的,對於自己要求固然刻板,但是對別人那就更加挑剔十倍,耿南仲便是這般一個人,要不是實在覺得惶恐,怎么也不會求上宇文虛中門上來,當下他只能按捺胸中惱恨,冷言道:「縱然是瓊漿玉液,此刻又怎么入喉?叔通叔通,你可知道官家已然親許那小子一個帥職,管勾檢查駐泊京畿路京西南路禁軍財計費用事的差遣?如此差遣,是破格重用!原來以為官家總要顧忌梁宮觀情面,不至於如此,局面尚能維持,現在卻是如此,梁宮觀地位也未必持……」

「天下誰不知道此子和太師是為一黨?太師復位,前些時日尚自老成,現在聲勢大張,朝局好容易有所改觀,如是觀之,又要復宣和二年以前氣象了矣!你怎么還能如此坐得住?」

耿南仲惶恐原因其來有自,歸根結底,還是黨爭二字,從王安石變法以來,在朝中掀起了黨爭濫殤,這幾十年下來,大宋為官之人,這士大夫階層,居官全部目的幾乎就都是為了黨爭了,只要黨爭能得勝,其他全部可以不管不顧。

倒不是他們這些人目光短淺,格局狹隘若此,只是人一旦牽扯到黨爭當中,再浸淫幾十年下來,自然而然就成了風潮,讓身處其中的人們再也顧及不到其他地方去了,在史書上,這一切都是斑斑可證。

往前推一些,漢末黨錮之禍後,黨爭雙方交相引用外戚和地方實力派壓倒對手,最後斷送大漢帝國的事情太遠了,可以不論,宋上承於唐,唐時牛李黨爭,將安史亂後尚有可能收拾的大唐帝國局面徹底敗壞得不可收拾,你交好藩鎮,我就連通內宦,只為了能壓倒對方,最後將文臣權力全部斷送到了藩鎮武臣和宦官手中,最後徹底斷送了大唐帝國,往後推一些,就是明末故事,明末歷史就是一部黨爭亡國歷史,各黨之間,為了壓倒對方,連狗腦子都能打出來。

所謂正人群集的東林黨,更是黨爭史上恐怖的大殺器,哪怕到了南明時期,外患臨頭,滅亡無日,仍然斗得不亦樂乎,最後讓區區一個遼東小部落顛覆了大明帝國,其實這爭斗各黨,要說他們政見和治國之策有什么區別,完全是談不上。

所有黨爭目的,就是要將對手徹底壓倒,朝中重權,就要為我這一黨完全掌握,一時獲勝的要拼死維持自己所得利益,暫時輸了的一方千方百計也要卷土重來,只為這權位歸誰,什么手段都拿得出來,什么國家大事也都不必顧忌,人與人一旦斗起來,縱然聖賢之士也難以超拔其間,只有隨之沉浮,直到抱成一團徹底毀滅,或者有一個能跳出這等格局的人橫空出世,將這舊框框徹底砸碎,另外立起一番新局面出來。

耿南仲這等道學君子今日氣急敗壞若此,惶恐不安如許,原因也就是如此,他們這個舊黨中人,苦於被輪番上台,打著新黨旗號的人物壓迫久矣,蔡京用事幾十年,更走過得苦不堪言,還有元佑黨人碑故事,一幫士大夫被追奪出身文字,永不錄用。

在大宋這個時代和抄家誅九族也差不多了,好容易等到宣和年間,蔡京年老寵衰,梁師成地位躥升,王黼童貫等輩背離蔡京麾下,蔡京二度去位,局勢才有所松動,他們這些舊黨士大夫才算是松了一口氣,蔡京舊日羽翼,梁師成等人自然不敢重用,培養自己班底還要時間,而且梁師成從政治光譜來說,是偏向於或者說是不排斥這些舊黨士大夫的。

他們才撈到了一些出頭的機會,也有些人能在朝堂中樞當中占據一席之地,如那得了樞府使位置,也算是執政之一的李綱,就是其中爬得最高的一位,為了保住這得來不易的權位,李綱在這次事中,也陪著梁師成折騰得最起勁,究其內心,並不是這些舊黨士大夫一系對梁師成有多忠心,而是深懼蔡京。

哪怕蔡京已經是年老若此,蔡京出身士大夫階層,又是傳承了新黨的正統血脈,朝中羽翼廣有,自身又精明強干,還有官家侍重的理財本事,他要在位,大家是一點機會都沒有,而梁師成雖煞號稱隱相,王黼蔡攸童貫等輩雖然一時風光無兩,但是在舊黨士大夫眼中,還是不足懼的,只要有一些時間穩住在朝堂陣腳,對付他們比起對付蔡京來要容易許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