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北上(四)(2 / 2)

鐵血強宋 下官 2126 字 2022-11-22

他喘著粗氣朝魯達道:「祖宗,你倒是快些!俺們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攤上你這么個活寶?平日里吃俺們四個人的口糧,做什么事情都比別人慢上不知道多少,本來以為是個好兵樣子。真走這么一遭才知道是個稀泥軟蛋!快跟上到高處看看,俺們在這亂山當中,到底離應州城塞還有多遠!」

魯達眼皮都不抬,還是保持他慢慢騰騰的動作,渾然無所謂的樣子,那軍士氣得火都快冒出來把頭發點著了,卻也無可奈何,一路遠探過來,帶著這么個活寶,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對著大個子而言,罵他就面無表情的聽著,氣急了用刀背抽,平日里足夠將一條壯漢打趴下的氣力,落在他身上渾若無事,還震得自家手痛,他就抱著頭蹲地上隨你怎么打,而且給他兵刃甲胄也不要,只是穿著自己那件媳婦兒親手硝制,親手縫出來,掉光了毛的皮襖。

如果說原來為宋軍征募,沒有甲胄這些軍資將他武裝起來,現在神策軍自家好貨送上門都當沒看見,沒有兵刃甲胄還打個什么仗?吃飯的時候不招呼他,他就餓著,絕不乞食,直著眼睛朝北面呆呆的看,兩頓三頓都是如此。

實在不忍心讓這么條大漢餓死招呼他過來,一頓又能抵別人四五個,軍中都是大肚漢,看著他的食量都嚇得跟雷打過的蛤蟆也似,不過他也不是傻子,走到哪兒了要是問他,他也慢騰騰的能告訴你,現在這條路通往何處,到什么地方還要走幾天,要不是還有這點用場,這次真恨不得花點功夫認了責罰,掉頭將他送回去。

那軍士跟魯達這夯貨打交道久了,涵養不知不覺就好了許多。當下還能忍著氣,從懷里掏出個酒葫蘆遞了過去:「沒氣力了?還是冷了?冷了有酒先擋一下,要是餓了先忍著罷,找個隱蔽些的地方再生火燒口熱湯,這天氣啃冷干糧,就是受罪。」

魯達也沒推拒,接過酒葫蘆一把就扯下來已經凍住的塞子,換了旁人還得折騰半天,咕咚一口就快半葫蘆,心疼得那軍士直咧嘴,那軍士搶也似的將酒葫蘆奪回去,朝懷里狠狠一塞,卻將懷里某件珍藏的寶貝給牽扯出來了。

是一個廟里求的小兒驅邪的符,遼人比宋人更信佛,佛寺之多遠過宋人十倍,貴人叫什么菩薩奴觀音奴之類的比比皆是,魯達他們那個鄉下地方也有頗為氣派的佛寺,小沙彌的起居享用都不比他們頭下田庄的庄頭差。

魯達兒子出世,便在娘老子的帶領下,奉上足足快一百文不知道積攢了多久的宋錢,才請來這么一道驅邪的符,這符需要寄在陽氣旺的人身上,可保小兒驅邪破煞,平安長大,那軍士看魯達目光死死的落在這符上面,忙不迭的將其塞回去,也許是想到自家兒子了,原來急切的神色也緩和下來許多,隨口道:「俺家那個小討債鬼的,出兵的時候還不足月,老是夜驚,沒奈何俺們這些殺人如麻的漢子也得到佛祖面前走一遭鈔不收,得純銅,一省眼皮都不抬一下,足足將出兩貫才換來這寶貝!說是寄養到那個陽氣煞氣都重的人身上,俺一想,直娘賊,誰有俺們出兵放馬的漢子身上煞氣重?睡死人堆里面呼嚕都一個比一個扯得響,有什么妖邪盡管沖著俺來,別找俺兒子!那小胳膊小腿的,俺都不敢抱,就怕一用力就撅折了!」

一說到自家兒子,這軍士就有些廝停不住,魯達也傻傻的聽著,倒是走在前面的一名都頭實在忍不住了,回頭破口大罵:「何三婆,直娘賊的快拖著這夯貨上來!」花名何三婆的這軍士應了一聲,干脆就扯著魯達朝上攀爬。

放在平日,魯達說什么也是他扯不動的,不過今日魯達卻加快了步伐,跟上了他的速度,何三婆渾沒覺得這夯貨的變化,一邊扯著他朝上走一邊繼續念叨,根本停不下來,作為老軍精銳,每次出征就當自家已經死了,遠哨尖探向來是傷亡率奇高的活計還要搶著來,不過這兒子卻是從始至終,都想得厲害。

「俺是個孤人,和西賊對峙的沿邊軍寨,誰家里沒死過人?像俺這樣兄弟死個精光,姐妹遠嫁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娘老子又死得早,換了幾位將主,誰管你成家沒有?能不折不扣將餉錢關下來,夠你去個窯子就是有心了……陝西那個地方,直娘賊的還什么都比其他地方貴!說個媳婦兒,俺這糧餉,死也湊不夠,而且又如何給媳婦兒安個家?跟著一個個將主賣命廝殺也罷,哪里死了便哪里埋,反正俺們陝西漢子命不值錢,那些什么鳥安撫鳥大帥將上去送死灑血就跟潑水也似!」

「俺跟你說,十幾萬陝西漢子幾年前出兵,從江南打到燕京城下,什么鳥童大帥,隨隨便便就斷送了一半還多,能返鄉的有幾個?倒是跟了現在這位小楊將主,不,該叫晉王了,倒是念著俺們這些軍漢,雖然仗打得更苦,但是晉王可是能頂在第一線,和俺們軍漢一起廝殺的!」

「而且你看看,這甲,這兵刃,這坐騎,這吃的用的,那個將主舍得給俺們軍漢這般配齊?糧餉下來,自家倒弄上一半,反正還是那句話,俺們陝西窮軍漢命不值錢!俺們辛辛苦苦給趙官家打下燕京,結果屁股還沒坐熱,就趕到河東來!鎮守邊地,要安大營,要置家當,直娘賊的硬是一文沒有,還得晉王在汴梁經給俺們湊!反正就那句話,除了晉王待俺們,在其他貴人眼中,俺們軍漢就是腳底泥!」

「沒想到到了河東,還有好事,晉王真是活菩薩,除了辛辛苦苦養軍設大營,還給俺們撥了一筆成家錢!比不得從涿州就跟著晉王的廝鳥,論到俺,也有三十貫,加上在蔚州大營內蓋的房舍一間!憑著這個,說了個別人家里放出來的婢女,粗手大腳的也不是黃花閨女,不過俺們窮軍漢還能圖什么?」

「更別說俺媳婦兒自家還帶著幾十貫的家當!做起活兒來也麻利,俺在雁門大營戍守,將主給假回蔚州成親,從前到後不過十來天,俺是夜夜深耕勤犁,要說俺真是端的好槍法,媳婦兒就帶上了!」

「正好趕在出兵前不久生,來得及回去廝看一眼,真是俺兒子,這眉眼活脫脫的就是俺!俺倒是松了一口大氣,你不知道營中那些廝鳥,對俺羨妒,說得那些夾七夾八的話,倒是讓俺好生心慌了一陣,兒子才有,就得出征,還有什么話說?俺一家一當都是晉王給的,這命也賣給晉王又怎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