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2 / 2)

「雖然他什么都不說,可是他心里總會有自己的想法的。做爸爸的人,很多話,都不會說出來。」覃春明道。

霍漱清點點頭。

「就這幾天了,完了就趕緊回去陪著小蘇,等你岳父那邊的消息,一切都會好的,漱清。」覃春明道。

「嗯,會好的,她,也一定會早點醒過來的!」霍漱清道。

從覃春明家出來,已經是夜里十一點了,霍漱清讓司機開車在巷子外面等著,他自己一個人在這青石板的路上走著,讓風吹散心里的愁悶。

夏夜里,總會有各種花香飄在空中,特別是榕城這個一年四季總有鮮花盛開的城市。只不過現在,當霍漱清的雙腳停留在那個盛開著紫藤花的院子外面的時候,紫藤花,如他心里的愛人一般,不再散發出一絲的幽香。

霍漱清抬起頭,望著頭頂上那些從院子里伸出來的花枝,良久不能挪動一步。

夜色,深深地籠罩著這座城市,所有的悲傷,隨著夜的到來而顯得愈發沉重。

蘇凡,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等著你,等著遇到你,你,也會願意等我嗎?

過了幾天,霍漱清正式向省委提出請辭榕城市市委書記一職,消息傳出,社會上一片嘩然!

正如曾泉所說,初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會感嘆霍漱清對妻子用情至深,可是,感嘆之後,便是覺得可惜了,之後就是覺得他太傻了。什么樣的女人值得他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呢?究竟有什么值得的嗎?在這個依舊是男權的社會里,女人、妻子,對於男人來說,終究擺脫不了「衣服」的定位。為了一件衣服毀了自己,霍漱清這是該有多傻?

然而,冷靜下來之後,不少人還是懷疑這里面其實有其他的安排,比如說,霍漱清從京城突然回來主持榕城事務、不眠不休帶著市委市政府各大班子連軸轉,然後就爆出辭職的消息,這要說不是提前安排的,沒有人會信。或者說,省里應該是知道這個消息的。可是,霍漱清年紀輕輕就擁有了如今的地位,突然辭職,不光是對他,甚至對一直提攜他的省委書記覃春明來說,都是一個絕對的意外和打擊。可覃春明隨後就同意了他的請辭,省委常委會通過決議,上報中央,很快的,華東省委組織部就接到了上級的公文,暫時停止榕城市委書記、省委常委霍漱清的一切行政職務,另有任用。

從霍漱清提出辭職,到中央公文到達榕城,只不過是一周多的時間,可是,這絲毫沒有減少外界對霍漱清前途的猜測。

當然,霍漱清辭職之前,是和家里人,也就是母親和姐姐姐夫通過氣的。霍漱清將覃春明和曾元進的決定告訴了母親和家人,家里人也支持了他的決定,畢竟他不是真正的辭職成為白身,而是馬上會有更加重要的任命。

「對不起,媽,讓您擔心了!」霍漱清望著母親,道。

母親搖頭,嘆了口氣,道:「以前你那么說,不管是你爸,還是我,都不會接受,因為你當時太沖動,所以你爸才——可是,經過這件事,經過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事,與其去想不知道多少年的以後,不如過好眼前的日子。你決定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是的,漱清,不要有顧慮,我們大家都支持你的!」姐夫楊振剛道。

「嗯,我知道了,謝謝姐夫。只是,我去了那邊之後,家里,媽這里,就要繼續麻煩你和姐姐了——」霍漱清道。

「你就是不說,我們也會好好照顧媽,你不用擔心。只是,去了那邊,你工作醫院兩邊跑,自己的身體也要注意,千萬別累垮了,知道嗎?」霍佳敏對弟弟說。

「嗯,我會小心的。」霍漱清道。

「曾家把念卿帶走,你有空的時候也就陪陪孩子,那邊的人,孩子都不熟,會害怕的。」薛麗萍對霍漱清叮囑道。

一家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事情,等到夜深了,家庭會議也就散了。

在向省委提出辭呈之後,霍漱清和一些故舊好友聚會了一次,就離開了榕城。對於在榕城市委擔任市委副秘書長的馮繼海,霍漱清打算在自己的職位確定下來之後,直接將他帶回京里,繼續為自己做秘書。馮繼海當然是驚喜非常的,只不過,他的離開要再過些日子才可以,等待上面的調令。

回到京城的醫院,霍漱清就徹底住在了病房里。

蘇凡的情況還是和之前他離開的時候一樣,雖然每天用葯抵抗著手術的炎症,可是她的蘇醒,似乎是遙遙無期。每天病房里安靜地好像處在真空一般,讓人的心里,也總是會不安。

張阿姨每一天都是天一亮就認真地給蘇凡擦洗身體,就連頭發,也是一根根梳理地非常整齊。雖然躺在病床上的蘇凡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臉上也沒有一點血色,卻在外人看來,卻宛如睡美人一般的安詳。等到醫生查房,或者親友來探視的時候,他們眼里的蘇凡就像是一個用精致美玉雕琢而成的女人,完全不是一個沉睡的病人。這樣的美麗,也讓人的心里總是惋惜不已。

霍漱清來到京里後,每天就在病房里陪著蘇凡,給她念念文章,讀讀雜志,或者和她說些話。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未必會立刻有效,可是,他相信一點點的努力總會喚醒她。

至於念清,完全由覃逸飛負責打理,雖然覃逸飛自己的職務也很忙,可是他不願讓蘇凡的心血因為她的離開而付諸東流。為了讓念清婚紗繼續發展,覃逸飛利用了蘇凡之前的設計團隊,將設計的任務全部交給他們,至於其他的各項專門工作,也分別交待邵芮雪、張麗等人負責。

一切,似乎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除了蘇凡依舊在沉睡。

霍漱清來到京里半個月之後,曾元進正式帶他去見了上級首長。曾元進告訴他,首長早就看過了他的履歷,對他還是挺滿意的,這次的見面,就是要詳細了解一下,讓霍漱清不要太過緊張。

對於霍漱清來說,雖然之前沒有對新工作產生那么迫切的願望,可是,當事情到了眼前,還是想努力爭取一下的,畢竟,這里面有曾元進那么多的心血和期望——

「爸,謝謝您為我做的這么多!」霍漱清認真地說。

「這么見外干什么?你是我的女婿,為你就是為我!」曾元進道。

話是這么說的。

當曾元進乘坐的車子經過一重重的檢查,來到那座紅牆的院子里,霍漱清跟著岳父下了車。

對於霍漱清而言,他的人生,他的仕途,就要從這里踏上騰飛的階梯。

和首長的見面,如曾元進預期的那樣順利,霍漱清沒有讓曾元進和覃春明失望,首長每一個問題,他都回答的有禮有節、分寸到位。

「你這女婿選的不錯,元進!」首長最後笑著說。

「都是孩子們自己的決定!」曾元進陪笑道。

首長點點頭,對霍漱清笑著說:「沖冠一怒為紅顏,你這算不算?」

霍漱清不知如何回答。

「沒什么覺得不好意思的,人嘛,總有沖動的時候,只不過,我希望你這是最後一次了。」首長說道。

「是,我記住了,首長!」霍漱清忙答道。

按照首長的安排,霍漱清次日就進入了書記處,開始貼身為首長服務。而馮繼海的任命,也在當日下達至華東省委組織部。

書記處的工作,異常的繁忙,遠遠超乎霍漱清的想象。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地處理每一樁事件,可是,這么大一個國家,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上報到書記處。這讓霍漱清深深感慨,自己之前的榕城連軸轉的工作量,根本和這邊不能比。

從這一天開始,霍漱清每天工作至深夜,和他領導的那個小組的全體人員綜合該方面全國的信息,做出論斷,或上報首長批示。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說是披星戴月也不為過。

每夜回去醫院的時候,路上的車都少極了,他的大腦皮層還沒從緊張工作的興奮狀態調整過來,車子就到了醫院。每個夜晚,張阿姨總是在病房里陪著蘇凡,直到霍漱清回來才離開。

床頭的燈,散發著淡淡的暈黃,籠罩著蘇凡那沉睡的臉龐。

霍漱清總是先洗個手,然後才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靜靜看著她。

張阿姨在一旁跟他報告蘇凡今天一天的狀況,雖然每天都差不多,可是,張阿姨每天都會很認真地拿個小本子記錄著蘇凡的生命體征,還有什么人今天來看望了之類的。

跟他報告完了,張阿姨就會說:「您別擔心,感覺今天比昨天好了。」

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氣色,大家心里都沒數。

等張阿姨離開,霍漱清才會對躺在床上的妻子說自己今天的遭遇,說說自己的心情之類的。似乎,在兩人相識這五年的時間里,霍漱清都沒說過這么多的話一樣。

「你會不會嫌我現在這么多話,丫頭?我有點擔心等你醒來了,就受不了我這么聒噪。」他說著,不禁笑了,「你一定會用這個詞的吧,因為以前我就覺得你很聒噪,跟個蜜蜂一樣,在我的腦袋邊嗡嗡個不停。」

他想起以前在雲城的時候,每天晚上他回家,她就會坐在沙發邊和他說個不停,說這個那個,就連一個笑話,她都會重復好幾遍給他聽,因為他聽一遍從來都不會笑。她就會覺得很無賴,因為她還沒講完,就把自己先笑抽了,然後每次他都是看著她笑抽的樣子,或者她笑翻在地上的樣子才會笑。

「霍漱清,你的幽默細胞太少了。」她總是這么說。

「是你自己太傻了才對,這種程度的笑話都能笑成那個樣子?」他說。

於是,她就會沉默著看著他,然後冷不丁冒出來一句「你是不是嫌我太多話了?」

「你不是太多話,是聒噪!」他總是笑著捏著她的鼻尖,答道。

「你才聒噪!」她就會這樣抗議。

可是,現在想起來,在雲城的那一年,才是他們最幸福開心的一年,雖然他們只能偷偷地住在一起。

那個時候並沒有想到幸福會那樣的短暫,如果知道他們最快樂的日子就只有那么一年的話,他還會讓她離開嗎?

「可是,現在,我真的好希望你嗡嗡在我耳邊飛來飛去,蘇凡,我真的,受不了你這樣安靜,受不了!」他抓著她的手,將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而現在,不管他說什么,她都聽不見,沒有絲毫的反應。

她明明就只是睡著了,為什么就這樣一動不動,連個呵欠都不打呢?

和她說一會兒話,霍漱清就會去洗澡換衣服,然後躺在病床旁邊的一張陪床上面,閉上眼睛。

而每一天,他只有睡三個小時就起床了,在張阿姨到來之後,吃過了張阿姨給他做的早餐,趕緊乘車離開醫院去上班。

蘇凡從沒有想過,在自己沉睡的日子里,她和霍漱清又回到了雲城那個時候,他們的生活里,又變成了張阿姨照顧她,而馮繼海陪著霍漱清的日子。

或許,那段日子,在她的記憶里,也是最幸福美好的一段吧!

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著,一天又一天。

盡管霍漱清和曾元進夫婦,以及曾泉、覃逸飛這些親屬好友,盡管所有的醫護人員,大家都在盡力通過各種努力來喚醒蘇凡,卻絲毫沒有看到蘇凡的好轉。而生活,就這樣緊緊慢慢地過著。

直到了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