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薄鈺,一口一個野孩子,野女人!
這點,大概就是人與人之前很大的區別所在了。
「有王爺在,你莫擔心!」黍離拍了拍沈郅的肩膀,「你是個男子漢,應該可以讓人放心的,對嗎?」
「我會在這里等著,不管多久我都等,等著王爺吧我娘安全的帶回來。」沈郅眼神堅定的看著黍離,漱口之後便開始乖乖吃飯,沒有再問過半句。
黍離知道,沈郅現如今只有一件事可做,那便是等待。
薄雲岫在回廊里站著,屋內二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但他並不打算進去,在外頭站了站便轉身離開。城外的動靜,他早已知悉,他們正在進城進宮的路上,他不能去得太早。
免得……某人還以為自己很重要,以為他巴巴的趕去救人!
見著沈郅開始乖乖的吃飯,黍離走出房間,卻剛好看到回廊盡處一片衣角,像極了自家王爺。怎么,王爺來了?想了想,黍離趕緊追上前去。
「王爺!」行了禮,黍離忙道,「沈公子並未起疑。」
「昨晚的事,必須嚴查!」薄雲岫說這話的時候,面色格外凝重,冷眸無溫的盯著外頭的微風細雨。敢在離王府動手劫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若不嚴查,以後還不定要鬧出什么亂子。
「是!」黍離俯首,「那人正在刑房受審,都一夜了還沒吐實,刑奴在想辦法。」
薄雲岫冷著臉往外走,這件事必須查個水落石出,所幸沈郅沒有起疑,否則在這離王府里怕是要嚇死的。偌大個離王府,沈郅本就人生地不熟,若是……
「卑職瞧著,沈公子和落日軒那位主,相處得倒是頗為融洽,大概是緣分,那位倒是很喜歡沈公子,還幫著沈公子把阿落抬出來了。」黍離笑道,「虧得王爺料事如神,讓……」
薄雲岫一個眼刀子橫過來,驚得黍離趕緊閉嘴。該死,多嘴!
煙雨迷茫,驅散夏日里的炎熱,讓人焦躁的心都跟著沉淀下來,漸漸的心神舒暢。
車軲轆在長街的青石板上發出「咕嚕嚕」的脆響,車身左右搖晃著,心中百轉千回。東都繁華勝過昔年,時隔七年,再來東都,滿目都是熟悉,又皆是物是人非。
春秀趴在窗口,「沈大夫,我頭一回來東都,瞧著什么都新鮮,果然同咱們那些小地方不太一樣,這里樣樣都是極好的。」
沈木兮挑著窗簾,目色微沉的望著外頭,「天子腳下,自然是極好的。」
驀地,沈木兮赫然身形一怔,用力拍著窗欞,「等等!」
馬車猛地停下,劉得安策馬轉到窗前,「沈大夫,你不舒服嗎?」
「這里是什么地方?」沈木兮面色微白,仰頭望著坐在馬背上的劉得安,指著一旁的院門問。
劉得安一回頭,「哦,問柳山庄,今兒咱們繞的是偏路,所以繞到這門口了。以前是達官貴人的宅邸,現在落在了離王殿下的名下,這已經是離王府的產業了。」
「問柳山庄?」沈木兮面色發白,唇畔微微的顫,「問柳……」
「是離王殿下改的名兒!」劉得安俯首,「沈大夫,還有事嗎?」
沈木兮神情呆滯的搖頭,聲音微顫,「走吧!」
車隊繼續往前行,轉個彎才回到正街上,雨瀟瀟的長街上,行人撐傘走得匆忙。
「沈大夫,你為何問起那個山庄?以前認得嗎?」春秀問。
沈木兮搖搖頭,「只是覺得好奇,覺得問柳二字,寫得極好。」
「沒想到王爺這么有錢,離王府外還有這么大一座院子,真是讓人羨慕。」春秀眉開眼笑,「對了沈大夫,到時候進宮……」
「春秀,如果到時候我沒出來,你幫我去離王府看看郅兒。」沈木兮交代。
春秀不解,「什么叫沒有出來?為什么出不來?你進宮不就是因為宮里的太後想見你嗎?見一見,總不會少塊肉吧?」
「魏仙兒和薄鈺雖然不是被我所傷,但卻是因為我而受氣受傷,你覺得宮里的那位是幫我這個外人呢?還是幫著薄家自己人?」沈木兮問。
春秀綳直了身子,不敢言說。
「一路上我們被追殺,如果不是小棠,你我早已殞命,哪里還能活到現在?」沈木兮輕嘆,「我們兩個之間,必須要有一個人留下,太後有懿旨,我自是無可逃脫,但是春秀……你可以!你幫我照顧郅兒,幫我這個忙可好?」
「雖然知道你素來糊我,想推開我保我性命,可這回我不得不聽你的,郅兒不能無人照顧,我答應你!」春秀也不傻,雖然沒讀過書,說不出大道理,可孰輕孰重,誰好誰壞,她卻是心里清楚的。
沈木兮笑了笑,「謝謝!」
「你總愛說謝謝,我卻盼望著哪日,你能同我說,這次我們一起!」春秀撇撇嘴。
「那我以後再也不說謝謝了!」沈木兮笑道,「不跟你客氣。」
「那才好呢!」春秀點頭,「不知道步棠那丫頭,去哪兒了?一進城就不見了人影,是不是跑哪兒瀟灑去了?」
沈木兮沒有做聲,步棠來無影去無蹤,那么高深的武功,想必不是泛泛之輩,背後應該也有人。
輕嘆一聲,沈木兮扭頭看一眼窗外,下一刻,她駭然綳直身子,猛地趴在車窗口,目不轉睛的盯著街上的那人。她的手死死掐著窗欞,指關節泛著清晰的青白之色,力道之大,未察覺指尖都摳出血來。
車,快速行過,夾著風雨。
沈木兮忽然低下頭,快速蜷起身子掩面痛哭。
這一幕來得太突然,春秀壓根來不及反應,「沈、沈大夫?沈大夫,你這是怎么了?沈大夫,你別哭!你若是覺得害怕,我陪你進宮,沈大夫……」
沈木兮不斷的搖頭,抬頭想要止住淚,誰知眼淚掉得愈發洶涌,剎那間已是淚流滿面。
春秀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勸慰,可瞧著沈木兮這副樣子,若不哭出來,憋在心里怕是要憋壞的。想了想,春秀便老老實實的坐在一旁,紅著眼睛,看著沈木兮哭。
馬車是從皇宮側門進去的,待馬車停下。
劉得安撐著傘在外頭喊了聲,「沈大夫,請下車!」
卻見沈木兮一雙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像是剛哭過,劉得安當下一怔,但還是快速將傘遞上,仔細的攙著沈木兮和春秀下車。
「沈大夫,你沒事吧?」劉得安於心不忍,一路上和沈木兮、春秀相處下來,他總覺得沈木兮不像是太後娘娘口中的尖酸刻薄之態,哪里像是惡毒婦人?平素溫恭謙和,救死扶傷,是個極好的大夫。
興許,是太後娘娘誤會了!
「沈大夫,你莫要擔心,我會讓人將春秀送去離王府,至於宮中……」
還不待劉得安說完,沈木兮業已搖頭,「太後娘娘那頭,怕是誰都求不情面的,劉統領不必為難。」
劉得安張了張嘴,沈木兮看得比誰都清楚,所以她說的這些話都是有道理的,直接斷了劉得安寬慰的念頭,雖然話不好聽,卻很真實,半點都沒有讓劉得安為難。
「沈大夫!」劉得安輕嘆,「那你保重吧!」
沈木兮頷首,「前方帶路!」
劉得安頷首,著人將春秀帶出宮,直接送往離王府。
因為答應了沈木兮,也知道自己留在宮里,只會讓沈木兮擔心,春秀走的時候連頭都沒回,去離王府看住沈郅,保護好沈郅,便是對沈木兮最好的幫助。
長福宮門前,沈木兮停下腳步,躬身站在一旁候著,只等著太後召見。
劉得安進去,不多時又退了出來,卻未敢多說什么,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木兮一眼,便抬步離開。
沈木兮就站在長福宮門口,靜靜的等著太後召見。
誰知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
雙腿站得發麻,尤其是雨越下越大,即便有傘遮頭,腳底下的雨水卻已慢慢匯聚成小河,浸濕了鞋襪,浸濕了褲管,腳底板長久泡在水里,饒是不覺得冷,也足以泡去半層皮。
春禧殿。
「太後,人都在外頭了。」墨玉輕嘆,「劉統領說,沈大夫半道上病倒了,眼下外頭正下雨呢,您說若是淋出個好歹來,離王府那頭恐怕不好交代。」
「怎么,哀家看了薄雲岫的臉色,還得看她沈木兮的臉色?她是個什么東西!」太後咬牙切齒,「哼,哀家就得晾著她,先殺殺她的銳氣再說,且教她知道,什么叫皇室威嚴!」
墨玉笑了笑,「是,太後您是殺了她的銳氣,可待會若是離王殿下見著了,這威嚴二字怕是要出現在離王殿下的臉上。」
「那個逆子!」太後揉著眉心,心中甚怨,「早知道會這樣,當年就不該……」
「太後!」墨玉輕喚,「都一個多時辰了,您該松松口了!」
太後點頭,「讓她滾進來!」
「是!」墨玉行禮,轉身出門。
撐了傘,步出院子,墨玉站在長福宮的宮門前,瞧著面色青白的沈木兮,不由的眉心微蹙,「你是沈木兮?」沈木兮躬身,「小女子沈木兮,請姑姑安!」
墨玉含笑,「是個懂事的,太後讓你進去,你且跟我進去!」進門的時候又不忘叮囑兩句,「太後娘娘性子著急,可能會說點重話,你到時候盡量別爭辯。太後娘娘威嚴至極,但心還是軟的!」
「謝姑姑!」沈木兮低聲應道。
進了春禧殿,沈木兮連頭也不敢抬,直接跪在了地上行禮,「民女沈木兮,叩見太後娘娘,恭祝太後娘娘福體安康,長樂無極!」
「哼!」太後居高臨下,「好一個巧舌如簧的沈木兮,難怪把離王都迷得團團轉。且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到底生得如何狐媚樣子!」
沈木兮提著心,依言慢慢抬頭,眼簾微垂,饒是抬頭也不可直視太後,這是宮里的規矩,她心知肚明,不敢讓太後逮著任何借口。
「放肆!」突然一聲怒喝。
驚得沈木兮心頭駭然一窒,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