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逆旅閑話(1 / 2)

看碧成朱 江薇 1733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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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七年二月初春的天氣異常寒冷,隔三岔五地便是一場大雪。京杭運河徹底凝凍,南下的商旅盡管憂心如焚,也只得按捺下來,等春分過後再行上路。但也有急不可耐的旅客,沒有辦法選了陸路,風一程,雪一程。

十九日大早,天空又開始飄雪。

宿州轄下的盧嶺鎮不過百來戶人家,只因連日風雪,羈留了一批貪心趕路的行旅,都聚在小鎮唯一的鴻福客棧。近著午時,雪非但未停,反而越下越大。大家都知道不能成行,便也就絕了念想,三三兩兩地在大堂里坐著,喝酒吃肉,胡吹海侃。

掌櫃在大堂里升了炭火,又叫伙計去把說書先生找來。

那說書先生也是自京城南下的旅客,五十出頭,被風雪所阻,羈留客棧已經五日。每日午後都在大堂里說書,一來可解其他行旅的寂寞,二來可賺點小錢貼補每日食宿花銷。他拎著小方桌走進大堂,剛將醒木一拍,聽得外頭呼呼風聲里夾著急沓馬蹄聲,由遠及遠,心里詫異,便忘記了詞。

其他旅客也是驚訝,這等風雪竟然還有人趕路。

馬蹄聲迅速到客棧門口,伙計連忙上前抽了門栓,打開半扇大門,大堂里的炭火頓時噗噗噗地直往里倒。走進來的是五個男子,當首一人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體格魁梧,帶著風帽,帽沿和眉毛都結著晶瑩的冰霜,身上披著的黑色大氅肩膀處則積著一層厚厚雪花。他身後四個人與他一般無二的打扮,也是滿臉霜雪。

伙計看他們冒雪而來,依然精神抖擻,昂首挺胸,虎虎生威,知道非一般人,心里先存三分小心。又看卷棚里多了六匹馬,其中一匹馱著行禮,點頭哈腰地問:「客官,可要把行李御下來?」

「不用了。只管來一桌熱飯菜,再來一壺酒。」領頭男子說話帶著濃濃的西北口音,鏗鏘有力,一聽就知道是說一不二的人。他撞下帽子,拍拍積雪,而後隨手扔在桌子上。又解下大氅,露出一身墨綠勁裝以及腰間懸掛的單刀。屋里旅客們驚了驚,知道不是便裝而行的公差便是將士,紛紛移開了視線。

伙計和掌櫃更加不敢怠慢,趕緊把溫著的飯菜送了上來,又拎了滿滿的一壺酒。這五位男子顯然餓壞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吧唧有聲。

悶坐一會兒,大家都覺得無趣,有個膽子大的旅客便催說書先生:「老先生,說一段故事吧。別再說什么三國演義,隋唐好漢,都聽膩了。說些新鮮有趣的,便是兒女情長也無妨。」

一位二十出頭北上趕考的書生說:「就是,就是,聽說京城物阜人豐,人物風流,不如說說京城里的奇聞異事。」

說書先生捋著胡子想了想,說:「也罷,京城里確實有樁公案,正鬧得紛紛揚揚。」

北上旅客紛紛說:「什么公案?快說來聽聽。」

說書先生清清嗓子,醒木一拍,朗聲說:「俠烈英雄本色,溫柔兒女家風。兩般若說不相同,除是痴人說夢。今日近不說殘唐五代,遠不說漢魏六朝,單說我大周朝京都的一樁軼聞,博列公一粲。」說著,又拍一下醒木,「列公,我大周朝並吞六合已有一百多年,與國同休的先數近支遠派的宗室,再就是從龍建業的文臣武將,只因太宗皇帝仁善,後輩俱都承襲功勛,綿延百年。如一門忠烈的保康趙氏、父子雙學士老少二宰相的朱雀大街沈氏、文豪輩出的京西阮氏……一一列舉,怕得說上三日三夜。只因這京城聚集天下最多的世家名門、英豪文傑,也便演義天下最多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此情此理,自不在話下。列公,今日小可一不說豪傑,二不說文士,單說一個女子……」

這說書人口才不錯,娓娓道來,多數旅客已聽得入神。聽要說一個女子,便都一愣。

「……此女子姓阮,行五,京城百姓皆稱之為阮五姑娘。列公猜得沒錯,此女正是出身於京西阮氏……」說到這里,埋頭吃飯的五個男子都驀然抬起頭看著說書人,五道凌厲的眼神象匕首一般,說書人只覺得頭皮發麻,脖子微涼,說不下去了。

有一位也是京城南下的商人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先生要說她,沒錯,委實已鬧得京城紛紛揚揚。」

北上趕考的書生越發好奇,問:「不過是個女子,有何才智,居然鬧得京城紛紛揚揚?」

商人說:「倒不知道她有何才智,只聽說她是阮文孝公的孫女、禮部侍郎的女兒、紫英真人的弟子……」

另一個京城南下的中年文士打斷他說:「兄台錯了,她實是沈相之女,阮文孝公之外孫。去年十月,沈府還想讓她認祖歸宗,都鬧到朝堂之上,聽說天清寺白雲大師都出面調解,只是不知道為何,後來又不了了之了。」

書生聽得一頭霧水,問:「那她到底是誰的女兒?」

中年文士說:「是阮文孝公的外孫無疑,至於生父何許人,尚無定論。」

書生又詫異地說:「怎么會連生父何人都不知道呢?」

中年文士擺擺手,含糊地說:「此事說來話長,得提到十多年前一樁公案,事關朱雀大街沈府和京西阮府,當事人尚且含糊其說,我們外人又如何得知?聽著一樂,不必追根究底了。」

書生猜他多半是不知情,便又央求說書人:「先生,再往下說呀。」

說書人瞅著五位勁裝男子,見他們又埋頭吃飯,心里稍定,拍一下醒木,說:「列公壓靜,聽小可一一道來。都說這女子比精金美玉還尊貴,養在深閨人不識,因何這位阮五姑娘卻大名彰揚?只因三樁事。」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這頭一樁便是她出身,可謂是雲譎波詭……」他在京城也是說書為生,每日出入茶館,聽多了關於阮沈兩府恩怨的民間傳聞,梳理歸攏倒也頗有一番傳奇色彩,一干顧客都聽得入神,連狼吞虎咽的五位男子也放慢速度,邊聽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