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梅花映雪(2 / 2)

江雪初自前朝回來的時候,那黑衣青年正在房中翻書。

黑衣青年抬頭,迎面回來的江雪初一身大紅的狀元喜服,這鮮艷的顏色更襯得他面如冠玉,黑衣青年難得呆了呆。江雪初關上門,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忌諱,便將身上礙眼的外衫脫下來。

「怎么,我穿紅色不好看?」江雪初笑盈盈地問道。

黑衣青年搖了搖頭:「很好看。」

江雪初搖了搖頭:「謬贊了。」

黑衣青年低頭繼續翻著書看。江雪初換了一身儒衫湊過來,黑衣青年手中拿的竟不是尋常看的丹方志異,笑道:「你怎么也看起這酸儒腐生寫的玩意。」

黑衣青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搖了搖頭道:「有些事自己想不明白,便想找找緣由。你說的,書中自有黃金屋。」

江雪初問道:「你識字?」

黑衣青年頷首。

江雪初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鋪紙研墨道:「那你不妨寫寫看我的名字?」

黑衣青年看了他一眼,江雪初將自己手中沾了墨的筆遞給他。黑衣青年伸手接過來,沒有怎么猶豫便寫下了江雪初三個字。

江雪初笑了笑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青年皺了皺眉,江雪初不是不知道他識字,否則如何看得懂丹方,現下不過是找個由頭,想拐著彎問他的名諱罷了。

黑衣青年沒有多少遲疑,便落筆在江雪初旁邊寫下了三個字。

傅丹生。

「丹生……」江雪初笑眯了眼睛,「原來你喚作這個名字。」江雪初眼底眉梢跳躍的笑意,叫傅丹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也不知是什么緣故,總覺得這個名字分外熟悉。」江雪初喃喃道,瞧見傅丹生面上的奇異神色,江雪初又補了一句道,「不單如此,當初金光寺外第一次見到你,也覺得你分外熟悉。」

傅丹生點了點頭道:「許是前世見過。」

江雪初眼前一亮道:「果真?我前世是個什么樣的人,如現今這般是個天子門生,還是個販夫走卒?」

傅丹生抬了抬眼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江雪初見他不願說,便沒有繼續問下去。傅丹生將手中的書卷放下,正襟危坐問道:「你晚上要赴宴?」

江雪初點頭道:「是,皇上在皇家別苑設下瓊林宴,我身為新科狀元,必須前去。」

傅丹生皺眉問道:「不能尋些借口不去嗎?」

江雪初覺得好笑道:「為何不去,皇家宴會,別人趕著去都來不及,還未曾聽說過不願意去的。」

傅丹生蹙緊眉頭,悶聲應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

江雪初半蹲下來,仰面看著傅丹生道:「怎么?莫不是你算出了什么危險,倘若我聽了覺得嚴重,便想想辦法。」

傅丹生抬眼看他,而後又搖了搖頭。

江雪初有些傷腦筋。傅丹生同他算是自小一同長大,就是這悶聲不說話的性子,叫他們總覺得有一點生份。

傅丹生開口只道:「今晚我陪你一同去。」

江雪初覺得奇怪,當初殿試之時,即便他生來博聞強識,心中還是略有些緊張的。江雪初那時逗弄傅丹生,請他陪著一同去金鑾殿,卻被傅丹生拒絕。

皇家之地龍氣深厚,他不得靠近。這是傅丹生當初給的理由,一如他不能進佛寺,不能入道觀一樣,江雪初彼時雖然失望,卻並未懷疑過傅丹生所說的真偽。

瞧見江雪初面上的懷疑,傅丹生解釋道:「皇家別苑不同皇城,於我影響不大。」

江雪初了然,略微疲憊地打了個呵欠:「今日起的太早,我回去睡一會回籠覺,待時間快到,你再叫醒我?」

傅丹生自然沒有拒絕。

看著江雪初寬衣解帶,漸漸沉入夢鄉,傅丹生坐在床邊看著他。全然脫去了曾經的稚氣,江雪初同前世的模樣愈發想象了。只是他身上沒有傅其琛的滄桑,也沒有陶冶從小到大身上帶著的病弱死氣。

江雪初身上的是一種安然的淡泊寧志,帶著世家出身與生俱來的些許貴氣。雖然他完全忘記了從前二人的事情,傅丹生陪著他幾世輪回,早已習慣了同他每一世自陌生到熟悉,卻從來不能相知相守。陶冶那一世是最近的一世,而如今……

傅丹生想起自己為江雪初算出的姻緣,心中分外沉重。皇家的婚事,江雪初這般好,自然承受得起,只是他卻不高興。

他不願江雪初同別人舉案齊眉,一想到這樣的事,光是想象,便叫傅丹生心中如同萬蟻嚙心一般難熬。

真想將他就這么帶入深山老林之中,一世只能面對他傅丹生一人。傅丹生眼神貪婪地描繪著江雪初沉睡的輪廓,心中雖然這樣想,他卻連太過靠近江雪初都不敢,現下他的妖力還不穩固,只能靠著丹葯勉強壓住自己的妖氣,免得影響到江雪初的陽壽。

無論心中如何糾結,赴宴的時辰還是到了。江雪初換回了那身官服,傅丹生跟著他瞧著他被眾人簇擁,意氣風發的模樣。

站在陰暗處,傅丹生聽著皇帝金口玉言,將自己最疼愛的公主嫁給江雪初。沒有他的話,當初的傅其琛雖然出身貧寒,但是以他的學識,也定能有錦綉前程,封妻蔭子。傅丹生略有些恍惚,眼前的江雪初和曾經的傅其琛漸漸重合,只是當初他沒有陪在傅其琛身邊,並不知傅其琛在京城發生過什么。是不是也如同現下這樣被某個位高權重的達官貴人看重?

傅丹生晃神的功夫,那廂卻傳來一陣嘩然之聲。誰都沒有預料到,這新科狀元竟然當眾拒絕了皇帝賜下的婚約。

「臣見識粗鄙,初出茅廬,雖得聖上垂青,光耀門楣,卻自知資質淺薄。還望陛下收回成命。」江雪初沉聲回拒,下垂的眼簾卻是無人可知他心中所想是否正如口中所說。

當眾下了皇帝的臉面,自是引得皇上勃然大怒,險些便讓御前侍衛將這新科狀元下了獄。不過江雪初畢竟出身世族江家,祖父父親都在朝中當值。其祖父更是三朝元老,江家一眾門生為其求情,這才叫皇上勉強消了氣。

只是事情雖然過去,只是叫皇家沒了臉面,江雪初的仕途將來,也可想而知。原本想要前來同這新科狀元多做走動聯系的人也都歇了心思。

江雪初倒是樂得清閑,雖然回家後受了不少責備,每日讀書習字,不亦樂乎。

聖旨下來,果然如同旁人所料的那樣,殿試前三,除江雪初之外都入了翰林院。作為欽點狀元的江雪初,卻是被外放到黔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做縣令。他何時想要回來,便只能等著公主找到好歸宿,或是皇上完全忘了這件事。

江雪初撥了撥面前的盆景,將這件事告訴傅丹生時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傅丹生皺了皺眉,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天高皇帝遠,也好。」江雪初伸了個懶腰回頭,頗為認真地同傅丹生道,「只是不知道傅兄可願隨我一塊去?」

傅丹生眼前一亮,瞧著江雪初含笑的眼睛,仿佛讀懂了些許自己未曾讀懂的東西,而後十分鄭重點頭。

天南海北,隨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