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恆沒有多說什么,只不咸不淡地瞥了張海一眼,轉身離去了。
胡管事松了一口氣,以前礦上的這幾名修士里,就這個張海還算正常。
除了整日不切實際地指望煉出什么神丹,一步通天之外,沒有什么別的毛病。
其人向來只關心自己的丹葯,積攢的那點道元石,也全部投入煉丹之中。
另外兩個,一個叫向前的整天生無可戀、暮氣沉沉,也不知是怎么超凡的。另一個就是這葛恆,脾氣暴躁,動輒打罵於人。
有時候葛恆做的事情過分了些,向前是懶得管的,倒是張海有時候看不過去,會順嘴說兩句。
通常葛恆也會給張海一個面子。
總的來說,礦場里的生活大致上是平靜的,礦場管事也大小算是個美差。
在這里呆了這么久,胡管事實在不舍得打破這種平靜。
雖然這條礦脈很快就要枯竭了,但在此之前,他希望這一切能勉強維持下去。
這是他不多的尊嚴和體面。
……
馬車行駛之中,縷縷花香溢出。
姜望找個時機,施展了花海。
這門道術最適合應對群戰,全力鋪開即是一處臨時戰場。姜望此時做了小小的調整,只動用部分威能,專注於致幻效果,用來詢問一些情報。
對付超凡修士當然沒有什么效果,但應對普通人問題不大。
「栓子,整個礦場里你最怕誰?」
栓子常年跟著胡管事跑腿,對胡氏礦場的情況很熟悉。
姜望特意把他要過來臨時當車夫,為的就是能順便問幾個問題,而不引人注意。
他先隨口選了個簡單的問題,以確定道術的效果。
對於普通人來說,乙等上品的道術太過強大。若不小心一點,很容易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馬車緩緩前行,栓子沒有多想,下意識地說道:「少爺。」
「少爺?」姜望一愣,他本來以為答案會是那個姓葛的老頭。「哪個少爺?」
「亭長的兒子,胡家少爺胡少孟。」
「為什么怕他?」
栓子的身體顫抖起來:「我看到他殺人!」
「你看到他殺誰?」
「我……我……」栓子表情一下變得很驚恐,情緒激動起來。
半空中虛幻的鮮花搖曳不定,仿佛隨時要被掙脫。
花海畢竟不是專門用於訊問情報的道術,在這方面並不足夠優越。
這種程度的運用,並不足夠再審問下去。
但若是再增加強度,很可能把栓子變成傻子。
無冤無仇的,姜望倒還不至於那么不擇手段。
立即跳過這個話題,安撫道:「好,好,我們暫時忘掉這件事。」
輕揚鞭,馬蹄噠噠。
骨碌碌,車輪轉動。
過了一陣,待栓子在道術作用下終於平靜下來,姜望才繼續問道:「這里的天青石礦脈為什么這么快就枯竭了?」
「我不知道。但聽管事有一次說,好像是跟席家有關。」
席家正是嘉城城主所在的家族,也是姜望這次進城想要了解的目標。
在嘉城城域里,無論發生什么大事,都不可能繞過席家去。
栓子這含糊的答案,倒是暗合了姜望的猜測。
作為胡氏礦場的管事,胡管事肯定知道一些什么。但若這座礦場真有什么問題,胡管事本人暗中也一定被關注著。
也正是出於這個理由,姜望才沒有試圖用道術引導胡管事開口。
現在從栓子這里得到線索,倒也不算全無收獲。
而且他還記住了一個名字,胡少孟。
作為青羊鎮亭長胡由的兒子,胡家公子在礦場發生的這些事情里,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一個簡簡單單的礦脈枯竭事件,越細看來,越不簡單。
如此雲遮霧掩,重重遮掩之下,必然存在某個值得被如此遮掩的巨大驚喜。
當然也有可能是驚嚇。
姜望隨手散了道術。
栓子繼續抓著韁繩,小心地駕駛馬車。剛才他只感到自己似乎恍了下神。
而侍女小小坐在車廂里的一角,生怕自己擠著了姜望,整個人幾乎蜷在一起。
之所以這次來嘉城會帶上小小,完全是她自己的請求。
姜望明白她對葛老頭的恐懼,也就沒有拒絕
在道術作用下,她剛才完全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
眼睛盯著自己的綉花鞋面,只豎著耳朵,等候姜望隨時的吩咐。
很守侍女的本分。
容易讓人心生憐惜。
但姜望已經重新閉目入定,繼續著修行。
時值初夏。
一輛平靜的馬車,在空無人煙的官道上,駛向一座平靜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