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告也無從告起,也沒人肯為他出頭。他發了狂地打上門去,但被聚寶商會輕松制服,連蘇奢的面都沒能見到。
只留了一句話給他,說是「國人不殺名士」。
許放當場道心崩碎,從此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此事之所以沒有流傳開來,一是聚寶商會有意遮掩,二是松城人自知不義,緘默不語。
有人質疑,在太平時節,許家人怎么會因為買不到食物而餓死。
是不是聚寶商會暗下殺手。
蘇奢有一次回應:「許是缺了些阿堵物!」
那一句「吾觀以阿堵物臭人者,未有如聚寶商會也!」至今仍有人提起,只是說這句話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
將許放帶入暗地里控制的一家客棧中,重玄勝第一件事便是讓他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慘一點不是更好嗎?」許放問。
姜望看了他一眼,明白這人恐怕從未放下恨意。他潦倒在余里坊,和乞兒為伍的時候,只怕心心念念,想得都是如何報復。
為此,他不惜過得更卑賤一些,好讓那遲遲未至的報復,更猛烈。
「你難道還指望有人為你主持正義?」重玄勝皺眉道:「我不要你賣慘,我要你的名士風度,狂士傲骨。」
他費盡心機將許放找出來,當然不是因為正義。
所謂的正義,當年也未能保住許放。
事實上如果不是聚寶商會突然背後插刀,他根本不會想起這茬事來。許放是誰,有多可憐,與他何干?
「我不明白。」許放啞聲問道:「你想怎么做?」
重玄勝不答反問:「你有本事復仇嗎?你有什么計劃可以擊垮聚寶商會嗎?」
許放沉默。
即使遍是污痕的臉上根本看不出表情,也足能夠感受到他的痛苦。
「那就去洗澡。」重玄勝說。
許放於是轉身,真就去洗澡了。
重玄勝告訴他,他只需要聽令就行。而他別無選擇。
在余里坊苟延殘喘了這么多年,來的人,只有重玄勝這一個。
至於「尊重」?
這種事情他早已不需要。他只要復仇。
曾經他自然是一怒便起,拂袖則去。像重玄勝這種所謂世家子弟,他許放能指著鼻子罵得狗血淋頭。
但是所有的曾經,都不復存在了。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兒子,一個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一個失去了兒子的父親,
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
一個無望復仇的,復仇者。
……
「走吧。」
看著許放離開,重玄勝說。
姜望問道:「好不容易找到他,如果要做什么,不抓緊點時間嗎?」
「再怎么抓緊時間,也需要給他時間。他躺在地上太久,已經忘記了怎么做人。」
重玄勝把窗子推開一條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後關上窗子往外走:「天已經快亮了。讓他休息一整天,我們明日再來。」
姜望擔心許放得不到承諾,自己做什么蠢事,便問道:「不跟他交代點什么嗎?」
重玄勝只搖搖頭:「我相信他有足夠的耐心。」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倘若現在的許放連這點耐心也沒有了,那便一點價值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