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殿是僧人居所。
屋中也只有一張床,床上躺著苦覺,因而凈禮只能坐在地上。
苦覺拼著受傷,強行沖撞天風,未及休養,又在長河之上,與氣勢正昂揚的庄高羨激烈交鋒。
戰時雖未落下風,脫離戰斗後,傷勢卻也加劇了。
僅此倒也不算什么。
之後他裝死詐姜望剃度,姜望鐵了心不當和尚,死活不肯答應。他一怒之下起身暴打,怨氣散盡後才瀟灑離開。回返懸空寺,處理他自己焦頭爛額的破事。
但不幸的是,恰好在回懸空寺的路上,遇到了老對頭。
那老對頭見他受傷,哪有不窮追猛打的道理。
這一戰打得凄慘無比,也就是老和尚奸猾,又手段極多,才能覷得機會,逃歸懸空寺地盤。
至此,傷勢就十分嚴重了。
當然,從他中氣十足的罵人姿態還是可以看出,他並無性命之憂。
他甚至抬起手來,給凈禮的光頭來了一下:「哭哭啼啼,沒有出息!能不能向你凈深師弟學習學習?他看到老子一身的血,眉頭都不皺一下!」
說完他自己咂摸了一下:「不對。這是沒有感情啊……」
「個烏龜王八的,打輕了!」
「嗚嗚嗚……」凈禮縮了一下頭,但還是在哭:「師父你慢點,傷口都裂開了……」
就在這時,廟外忽的一聲震響,如雷鳴一般。
「死了沒有!」
苦覺立刻躺下閉眼,氣機衰敗。
凈禮和尚也住了嘴,無聲抽噎。
瘦成皮包骨頭的老和尚,幾步跨進後殿來,面如病朽,聲似洪鍾。
「苦覺!你擅動我聞鍾。其罪如何!?」
苦覺萬里奔赴,去救姜望的時候,特地帶了我聞鍾,一路諸邪避退,群雄不阻。
但我聞鍾是懸空寺鎮寺之寶。只有殊行特事的佛事行走,才能佩戴出門。
特事即佛事。
苦覺當然不是佛事行走,懸空寺也不可能支持他救一個不肯剃度、毫無名分的「弟子」,更不可能為了姜望,許他帶走我聞鍾。
所以他是自己偷拿走的,不曾知會過任何人。
此時此刻,苦病前來問罪。
苦覺閉著眼睛,氣若游絲,不作回應。
凈禮哇地一下,哭出聲來:「師叔莫要吼我師父,他傷得好重!」
這小和尚哭得實在太傷心了。
讓飽經風霜如苦病,也禁不住有些惻隱:「師叔沒有吼你師父,師叔就是聲音大!」
他已在克制,仍然聲如鼓雷。
「那師叔你別說話嘛。」凈禮哭道:「讓我師父休息一下。」
苦病一時窒住。
我不說話,怎么問罪你師父呢?
他有心繞過凈禮,把苦覺揪起來。但他清楚,苦覺這次是的的確確受了重傷。恐他手重,一個不好再傷了苦覺哪里。
這時候他才忽然理解了,為什么苦諦作為觀世院首座,職責中的一部分,正在規矩體統,卻主動的避讓這件差事,讓他來做。
恐怕苦諦非常明白,想要問責苦覺,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而他興沖沖跑過來,想要趁機占占上風,給點教訓,卻一進門就給架住,進退兩難。
堂堂降龍院首座,剛猛無儔的苦病大師,一時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