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如今東來(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075 字 2022-11-22

他明明腳踏實地,卻如身在雲端。

他明明面無遮掩,但根本看不清面容。

只有他的兩儀武服,卷動在視野中,有一種實質的威嚴感在流動。

此時的頌善,正低頭吞吃著一顆大樹,動作慢悠悠的,有一種安寧的幸福感。

但忽然之間,整個龐大的身軀跪伏下來!

象鼻貼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大樹還咬在嘴里,但不敢繼續吞吃,也不敢吐出去。

這尊身體里存在著恐怖力量的巨獸,被象國人奉為聖靈的存在,連一丁點反抗的姿態都不敢做出。

而那身穿兩儀武服的男子,只是皺了皺眉:「你怎么來了?」

一個平淡卻席卷著無盡威嚴涌來的聲音,就此砸落——

「這巨象,景國人賞得,齊國人賞不得?」

景國斗厄軍統帥於闕微微側頭,便看到一個短須簪發的男子,已經與他並立憑欄。

此人約莫中年樣貌,面容沉靜,有一種遼闊的氣質。

目眺遠方,自然如淵如海。

「怎么到處都有你?」於闕很不客氣地問道:「齊國沒有別人了嗎?」

「刮風下雨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姜夢熊隨口道。

「不請而來,是為賊。」於闕道。

姜夢熊淡笑以應:「破山門者,王師也。守窮寨者,山匪也。王師剿匪,還需要山賊來請嗎?」

於闕冷聲道:「自古王師皆出於中央。」

姜夢熊道:「如今東來了。」

於闕看著他,眼神帶了些嚴厲:「你以為,下得了劍鋒山,就天下皆可去?」

姜夢熊雙手一攤,灑然道:「不妨試試。」

於闕的面容,一般人看不真切,但在姜夢熊眼中,自是無所遺漏。

這是一張很年輕的臉,薄唇高鼻劍眉,歲月只流淌在眼神中,不曾在其它地方留下痕跡。

「你啊你。」於闕搖搖頭,收去了劍拔弩張的氣勢,把視線落回巨象身上:「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沒什么變化。」

「其實變了。」姜夢熊道。

「哦?」於闕問。

「我更強了。」姜夢熊淡淡地說。

文連牧如果在場,就一定能夠明白過來。王夷吾那種欠揍的語氣,到底是跟誰學的。

於闕愣了一會,笑了起來。對著那匍匐在地上的象國聖靈巨象,抬了抬下巴:「你就算再強,也不該嚇唬小動物啊。瞧你把它嚇成什么樣了?」

有接近洞真實力的恐怖巨獸,在他於闕口中,也只是「小動物」而已。

「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朋友,被你們景國人追得上天入地的時候。我可沒看到你這份善心。」姜夢熊同樣看向那名為頌善的巨象,嘴里的話卻並不客氣:「怎么,畜生能格外讓你共情?」

他這一眼看過去,那小山般的象軀,立時開裂,鮮血狂涌!

頌善神智完備,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悶聲受著。

這時候一只手伸過來,擋在姜夢熊面前,隔斷了他的視線。

於闕干干凈凈的手掌之中,發出隱隱的嘯聲。有狂風吼、怒海卷、驚雷動,而都漸漸湮於無聲。

「這事情可與我無關。」於闕笑著說道:「你跟我撒氣……不太合適吧?」

他一邊跟姜夢熊說話,一邊往巨象頌善那邊傳遞了一道意念。

巨象得了支持,趕緊爬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開。雖然走起路來頗有地動山搖的架勢,但每一步落下,竟然悄無聲息,生怕惹得身後的強者不快。

姜夢熊倒也並不阻止,只是看著於闕道:「與你無關?挑釁我大齊的威嚴,居然都不需要你這個級別的存在點頭……你們景國還真是了不起啊。」

於闕收回手掌,語氣輕松地道:「千年之樹,難免朽枝。萬里之域,豈無腐土?景國是一個太古老的國家了,不可否認,在某些方面的確是遲鈍了些。」

「沒有關系。錯誤的認知,總是需要時間和外力來糾正的。」姜夢熊淡聲道:「我大齊不介意提供一點幫助。」

「那你們可要更努力一點才行。」於闕笑道:「現在這種程度怎么夠?」

「很簡單!」姜夢熊爽快地道:「你們說不夠,我大齊就加碼。一直加,一直加,加到你們說夠了為止。」

「你們有那么多籌碼嗎?」於闕轉頭看著他。

姜夢熊面帶微笑:「不妨試試。」

這句話他已經說了兩遍,每一遍都是這么從容有底氣。無敵的自信已經深入骨髓,不必張揚,但隨處可見。

兩位真君對視,像是一片海,撞上了另一片海。

毀天滅地的力量,就藏在靜海中。

這座占地極廣的、祭祀聖靈的萬和廟,是毀是存,或許就在一念間。

於兩位真君而言,這是多么短暫的對視。

但對整個象國來說,或許就是一場命運的移轉。

「你們想要什么?」於闕終於問道。

「齊國所求不多,唯『公正』二字而已。」姜夢熊道:「第一,鏡世台公開向我大齊天驕道歉,還其清譽,彌補其損失。第二,上古誅魔盟約既然在玉京山得不到公正的使用,那我大齊觀星樓願意供奉它。在人族大義上,我齊國從來不甘人後。」

「這兩個條件,一個比一個異想天開啊。」於闕語氣淡漠地說道:「你知道這絕無可能。」

姜夢熊道:「我享受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過程。」

於闕有心譏諷幾句,但又不得不承認,姜夢熊的確就是這樣的人。

最終他說:「那我拭目以待。」

「噢,忘了提醒你。」姜夢熊道:「這兩個條件只限於現在。」

「有自信是一件好事。」於闕咧了咧嘴:「那就看看星月原之戰的結果吧。」

「這幾天我陪你在這里看。」姜夢熊從容地說道。

「倒也不必。」於闕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別處忙去。也大可放心,我不會下場欺負小孩子。」

姜夢熊只道:「我若走了,怎么顯得出你們劍拔弩張的姿態?」

於闕對此避而不談,只忽地問道:「趙玄陽是生是死?」

姜夢熊搖了搖頭:「不知道。」

「呵呵。」於闕笑了:「你們連一個結果也不敢給出來嗎?」

姜夢熊很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拿什么給?姜望昏迷醒來,趙玄陽就不見了。你讓他一個內府境的小孩子去哪里給你要答案?」

他頓了一下,又問道:「這件事情很奇怪啊,是不是你們景國內部出問題了?」

「這個答案能不能說服靖天府,我不知道。」於闕完全不理會姜夢熊見縫插針的試探,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倒還是很輕松:「我便權當被說服了。」

姜夢熊只笑了笑——

「答案只有這一個。誰不滿意,誰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