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元鳳三十八年敘(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079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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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靜默了一會兒,回想起那個在大典上被剝了衣服、鞭笞得站都站不穩的侯爺,終於是消化了這個消息,然後才道:「烏大人的意思是說……當年是田希禮動的手?他怎么敢?」

林有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講述道:「萬靈凍雪不是自然生成的毒物,它甚至不算是毒。最早被煉制出來,是因為一門名叫三九寒蟬的道術。這門道術強大且詭異,修煉過程非常艱難,能夠練成的修士萬中無一。但如果有萬靈凍雪為輔,就可以很快成就。」

姜望心想,這就類似術介之於仙術。

林有邪又道:「萬靈凍雪的制作過程,是要取九個命格截然不同的嬰兒的指尖血,再取九個性格迥異的女童的眉間血,九個不同職業的成人的心尖血,再佐以九種生靈的命魂,以三九寒蟬的秘法熔煉在一起……最後會結成一朵雪花,因為此物的原料組合可能性超過萬種,根本無法計算,故名萬靈凍雪。」

「後來有人發現,哪怕不用於三九寒蟬的修煉,僅僅萬靈凍雪本身,一旦接觸人血,頃刻寒毒入命,救無可救。此後它才被當做一種毒物存在,而且位在天下至毒之列,每個人煉制出來的成品都不同。」

「萬靈凍雪接觸人血之後,只有在三息內服下完全針對萬靈凍雪的解葯,才能有救。但哪怕認出了萬靈凍雪,誰又能在三息內調配出恰當的解葯?如果不知道是哪九種命格、哪九種性格,哪九種職業、哪九種生靈,就根本無法解決這種寒毒……除了萬靈凍雪煉制者,誰又能知道呢?」

「所以說萬靈凍雪幾乎無解,同時世間每一份都獨一無二。」

「生死關頭,能夠留下的東西很有限。我想烏爺爺留下的線索是在說——他在田希禮那里找到了完全與雷貴妃案相符的萬靈凍雪。或者說,他終於找到了證據,確認田希禮就是制作那份萬靈凍雪的人。」林有邪道:「而這,大概也是他會死掉的原因。」

聽到這些,姜望忍不住又想起長生宮里那幅眾生相。

眾生相壁畫里對眾生百態的觀察,是不是同時也是姜無棄對自己身上寒毒的剖析呢?

那位十一殿下,是否也一直在觀察,到底是哪些人的指尖血、眉間血、心尖血……煉成了他生來就有的寒毒。

或者寒毒入命根本無解,但哪怕能夠緩和一點點,能夠給他一步洞真多一點時間,也許可以有不同的結果……

姜望嘆道:「想必就算有什么萬靈凍雪的證據,現在也被毀掉了吧?」

「自是如此。」林有邪道。

本來如果掌握了那份證據,就可以依靠萬靈凍雪獨一無二的特性,釘死田希禮。但現在證據徹底消失了,烏列也死掉了……

在這樣的案件里,最難的並不是查案。單就查案能力,天底下能和烏列相比的,統共也沒有幾個。但這件案子,難的是所要面對的人,是那片吞噬一切的陰影。

明明知道外間此時應該是艷陽高照,還是深覺長夜漫漫,看不到盡頭。

「事情已經如此。」姜望振奮精神道:「我們已經知道,當年的行刺者,跟大澤田氏有關,總歸是已經明確了方向,鎖定了目標。我們慢慢調查,他們遲早還會露出馬腳來的。」

「也不是。」林有邪卻搖了搖頭:「當年入宮刺殺雷貴妃的人,不是大澤田氏的人。」

「不是大澤田氏的人?」姜望覺得自己有點混亂了。

林有邪認真地說道:「大澤田氏應該是提供了萬靈凍雪,但真正下手的人,與他們無關。」

「等等,你的意思是,當年的雷貴妃遇刺案,是幾方合作的結果?」姜望很敏銳地說道:「像這種一個不小心就抄家滅門的大事,他們怎么還會分成幾撥人來做?這不合理,也絕不是聰明的選擇。」

站在凶手的角度來說,行刺雷貴妃這樣的大事,出手的人越少越好,過程越簡單越好。多一個人,就多一分泄露風聲的危險。多一個環節,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

「這也是讓我覺得疑惑的一點。」林有邪道:「但我們掌握的證據就是如此,證據不會說謊。」

姜望按了按額頭:「不對……如果說當年入宮刺殺雷貴妃的人,與大澤田氏無關,那烏列前輩又為什么查了田家這么多年?」

「因為我父親。」林有邪說道:「我父親當年偵辦雷貴妃遇刺案的時候,親手抓了一個人。後來證明是抓錯了,但是那個人已經死在獄中。北衙因此遭受了巨大的壓力,再後來……就是我父親『畏責自殺』的消息。」

「我父親抓捕的那個人,名叫田汾,是大澤田氏的人。當時是皇城衛軍北門副將,負責臨淄北面九座城門的治安。雷貴妃遇刺案案發時,他在青樓喝酒。經過後來的調查,證明他完全不在場,完全與雷貴妃案無關,完全無辜……」

這么清白的人,怎么會死在獄中呢?

姜望說道:「別人都說你父親抓錯了人,因而畏責自殺。但是烏列前輩不信他會畏責自殺,更不信他抓錯了人……所以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有放棄對田家的追查?」

「現在萬靈凍雪的線索已經說明了一切。」林有邪認真地說道:「我父親當年肯定沒有抓錯人,只是當初的證據被掐滅了。」

看著林有邪堅定的表情,姜望忽地想起來,當初在海外,林有邪有一次情緒失控,就是因為他質問林有邪是不是從來不會抓錯人……

原來是有這樣一段故事在。

在林況被否定的這么多年里,她辛辛苦苦地辦案破案,從不在乎危險,也只是為了重建青牌世家的名聲……不想再「抓錯人」。

「我還是沒有想明白。」姜望緩聲道:「既然你們確定田家有問題,又為什么堅持說行刺者與大澤田氏無關?」

「我父親死後,案子就被擱置了。烏爺爺幾次想要重啟調查,都被拒絕,只能辭官。那段時間他隱姓埋名,走訪了很多地方……」

林有邪說道:「烏爺爺發現,那個刺殺雷貴妃的殺手,事發前曾與何賦出現在同一個酒樓。當然,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們有交流。但這本身就已經構成了線索。」

「何國舅?」姜望道:「所以說你們當時就確定當今皇後是真凶了嗎?」

「不。」林有邪搖了搖頭:「你並不了解何賦,這個人才能平庸,根本不具備運作這種大事的能力。那個殺手唯一一次出現在人前,就是與何賦出現在同一個酒樓……很顯然是一種嫁禍。所以恰恰是那個時候,烏爺爺把當今皇後從嫌疑名單里排除了。」

「誰能想到呢?」她表情有些苦澀:「烏爺爺最開始懷疑的目標,就是當今皇後,因為能夠在皇宮里湮滅所有線索的人並不多。後來經過分析查證,又認為不是,將她排除。直到這次馮顧又用自殺來向我們強調……幕後真凶就是皇後。」

姜望沉吟道:「那個殺手與何賦出現在同一個酒樓,或許恰是當今皇後的疑兵之計。就是為了用何賦的愚蠢,讓人覺得這件事情是嫁禍,從而洗脫皇後自己的嫌疑。」

「現在回過頭來想,自是有這種可能的……」林有邪道:「但烏爺爺當時只能獨自追查……」

「那個殺死雷貴妃的刺客,是一個無名無姓的人,查不出任何根底,而且當場就死了,更無從追溯。

但是這本身也是一種線索。

在出手之前,除了那一次酒樓外,不與任何人接觸、不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跡的殺手。

不是一般的勢力能夠培養出來。

必然是世家大族或強大宗派勢力豢養的死士。

天底下能夠達到這個要求的勢力當然不少,但是縮小到東域,乃至於齊國,就已經不多了。」

姜望接話道:「田家當然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