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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說他相信這個世界的規則是公平的,其實是相信凰唯真的設計是公平的,相信凰唯真的意志能夠在九百多年後,依然得到貫徹。
對於試煉者的公平,是山海境能夠延續這么久,引來一輪又一輪天驕參與試煉的基礎。
知道山海境真相的人,自然能夠理解這一點。
祝唯我和魁山這種有特殊渠道的人,當然也不會不清楚。
所以魁山純粹是故意在挑刺。
大概先前祝唯我說他能在最糟糕的局勢下帶走姜望,戳傷了這壯漢的心。
武夫是比較抗揍一點,是可能不那么容易死。但咱倆才是一路殺奔至此的戰友,到最後你跟姓姜的走了,把我丟這個破碎的世界里怎么回事?
娘的。要不是君上給的千秋鎖在祝唯我那里。他也真想隨便找個人說——哪怕發生最糟糕的情況,我也能帶你走。
斗昭只道:「便是等不到什么變化,又何懼之有?到時若事有不諧,便看誰能先殺出一條血路。與諸位爭渡,我所願也!」
他倒是很欣賞姜望此刻的從容氣度,瞧向這齊國佬的眼神,都和緩了許多。
殊不知姜某人已經默默地在跟王長吉傳音:「倘若事有不諧,請王兄幫忙帶走左光殊。我自有辦法脫身。」
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是一方面,未雨綢繆是另一方面。
中央之山若是崩塌,他願意爭渡。斗昭有自信殺出一條血路,他也有。但左光殊確實被修為所約束,實力並不足夠。
王長吉面無表情:「你知道這不可能,他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姜望又傳音道:「他是大楚淮國公的嫡孫,要尋白骨邪神復仇,他能夠起到比我更大的作用。你救了他,淮國公不會沒有回報。」
即使只是傳音,也能感受到王長吉語氣的淡漠。他只回道:「有君同行,長路不孤。」
只用這一句話回應姜望——這是你姜望說過的話。
王長吉所說的意義,不是多么強大的勢力,不是復仇路上多么有力的幫助……
是長夜同行。
是在一眼看不到頭的夜晚,向那熹微的天光靠近。
他本是要獨自跋涉的……若不是了解了姜望跋涉的過程。
所以左光殊不存在那個意義。
真到了危急的關頭,如果姜望不跟他走,他寧可只帶走方鶴翎。
姜望明白了他的決定。
正要再給祝唯我傳音,忽然察覺到一個邪惡刺耳的音源。
神光罩外,又有新的動靜產生。
「哇哇哇……」
那是嬰兒的啼哭聲。
由遠及近,倏忽已至耳邊,直鑽心底!
姜望只抬頭一眼,已經開啟聲聞仙態,掌控萬聲,直接將這怪聲湮滅。
這種程度的怪聲,還不足以傷害中央之山上的眾人,但姜望一方面要把控聲音環境,一方面也趁此機會捕捉黑潮中的動靜,試圖查探混沌一方異獸的虛實。
黑潮本來已經覆蓋了整個中央之山,將有如實質的神光罩緊緊包圍。
以黑潮為海的話,整座中央之山都在「海底」。在場這些人,更是水中蜉蝣。
但此刻,山頂上方的黑潮退去,那勢如山崩的黑雪,也被裹走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黑雪在飄落。
此時的雪,已經小了許多。
如飄葉,似鵝毛。
在金燦燦的神光罩上方,渲染一種冰冷的浪漫。
「哐」!
一對巨大的鐵爪,從天而降,砸在了神光罩的頂部,發出如金擊鐵的一聲巨響。
眾人此時可以清楚的看到,這只巨爪分有四趾,爪尖彎如鐵鉤,散發著冷幽幽的金屬光澤。
在鐵爪之上,是有著黑鐵顏色的羽毛,邊緣竟似刀鋒一般。
自那高處,垂下一個長著黑色彎曲獨角的鳥首。
狀極凶惡,眼窩深陷,正用一雙冷漠無情的眸子,注視著神光罩里的眾人。
像是看著籠里的蟲子,路邊的腐屍……隨時准備進食。
那種眼神……視你為食物,又視你為死物。
嘴里發出嬰兒哭嚎的啼叫,一聲聲的煩亂人心。
鹿吳之山上居此獸,是名蠱雕。
此獸食嬰,惡名多有流傳。
但神臨層次的異獸見得多了,僅僅是一只蠱雕,尚還隔著神光罩,不足以讓中央之山上的眾人集體進入戒備狀態,不足以讓王長吉祝唯我斗昭這樣的人,早早擺出戰斗姿態。
蜚獸、九鳳、犰狳……這些強大存在都隱在黑潮里。
若僅僅是一只蠱雕,又憑什么驅開黑潮,獨當一面?
在這蠱雕寬闊的背部,還坐著一位存在。
此怪形如犬,體似熊,雙目無神,雙耳下垂,肚皮圓鼓鼓的,其間似有異物蠕動,整體有一種癲狂混亂而又冰冷的氣質。不是鎮守凋南淵的那一位,又是誰?
混沌降臨!
「年輕人。」它開口道:「又見面了。也不知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
道語出口,與其它異獸自不在一個層面。
即使是魁山這等凶惡武夫,也斂去了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姿態。
唯獨是斗昭,只對姜望投去了一個躍躍欲試的眼神——這就是混沌?
他大概是動了擒賊先擒王的心思……
「是啊,再見得很快。」姜望不敢與斗昭對眼神,生怕被他誤會,只看著混沌回應道:「幸與不幸,要看您如何定義。」
混沌「唔嚯嚯」地笑了:「我們是有緣分的,我無意傷害你。取走玉璧,便自行離開吧。這不是你們能夠插手的戰爭。」
姜望試探性地道:「我們剛剛才擊殺了您控制的人身,您卻說無意傷害我們?就在剛才不久,您說的還是『你們都要死』呢。」
「那不是我。」混沌只說了這么一句,便道:「我沒有工夫跟你們多耗,現在取走玉璧,乖乖躲遠一點,那就還有活路可走。不然的話,就是我的敵人……我的敵人將和這個丑陋的世界一起崩塌!這個丑陋的世界!丑陋的燭九陰!該死,該死!!!」
它大概的確無法保持長時間的清醒和冷靜,總是能說著說著,就陷入某種癲狂中去。
就像現在這樣,本是在談判。結果談著談著,就轉為對山海境對燭九陰的咒罵。
「我們都無意與您為敵。」姜望默默等它宣泄完情緒,才語氣誠懇地道:「只是,我們要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呢?請您原諒弱者的膽怯。在您的面前,就這么放棄神光罩的保護,實在需要很大的勇氣。」
混沌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庄嚴肅穆起來:「吾保證爾等的安全。」
「怎么……保證?」姜望放低了聲音問。
他的語氣很小心,生怕一個語氣不對,又叫這廝發狂。
「我這樣偉大的存在……」混沌有些不耐煩地道:「我難道會騙你?騙你這么個年輕人?」
「您已經騙過我一次了。」姜望提醒道。
「那是逼不得已!」混沌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嚷了起來:「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惡毒的燭九陰,用盡歹毒辦法,困鎖凋南淵,奴役我們所有!我不得不略施小計……」
它忽然話鋒一轉,沉聲問道:「你認同我的理想嗎?」
這個話題變得太突然了,姜望被它整得有點不明所以:「啊?」
混沌的語氣里,已經有一些不滿:「如果你是我,如果你處在我的境地,你會怎么做?如實說!」
「或許也會試著打破這個世界。」姜望老老實實地道。
「那你還在等什么呢?」混沌大吼:「有生之靈都知道應該追尋什么,快點拿開那些邪惡的玉璧!」
「我們需要,安全的保證。」姜望完全沒有被打亂思路,堅守自己的要求。
蠱雕冷漠地凝視他,而他只是看著混沌。
「我已經給了你承諾。」混沌的聲音冷了下來。
姜望平靜地道:「請原諒,我們需要切實的保障。」
混沌卻徹底失控,暴怒起來:「一再浪費我的時間!剛才就應該先殺了你!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這家伙的精神狀態如此不穩定,真不知它在凋南淵的時候,是怎么壓制住自己的情緒,耐心哄得姜望帶走凋零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