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鍾鳴鼎食(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056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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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娘親大人揶揄的眼神一迫。

左光殊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支支吾吾。

但支吾了半天,也支吾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楚玉韻長公主卻盯著他,歪頭墊腳地瞄過來瞄過去,語氣里透著一股子失落:「也沒有什么印子嘛。」

左光殊又羞又惱:「娘!你說什么啊!」

熊靜予發現了新世界一般:「嚯!你果然已經懂了!」

又故作哀傷地嘆息:「唉,孩子真的長大了。娘卻老了。」

「老什么啊。」左光殊沒好氣地道:「對神臨修士來說,活個幾百年……」

聲音戛然而止。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對神臨修士來說,只活個幾十年,也是很正常的。

比如他的父親。

比如他的兄長。

超凡的力量,也意味著超凡的責任,和超凡的承擔。

有些人之所以不能夠安穩活到壽限來臨,是因為他們把安穩,給了身後的人。

「說起來。」攙著娘親的手臂,左光殊道:「我記得鳳紋眠花蟻最喜歡的食物,是金羽鳳仙花吧?」

「是呢。」熊靜予很配合地道:「齊地的名花,每年都要花大價錢去買一些。」

「近年買得少了?」

「好像是他們產量也不足。能夠分給咱們這邊的也不多。」

「我記得咱們是定了額的,而且每年的錢也不少給呀。」

熊靜予笑道:「花雖然送得少了,但是價格漲得多了呀。」

「那還真是叫兒子感到寬慰。」

「傻孩子。這世上哪有一成不變的事情?聽說那邊也是換人做主了。」

「噢。這樣……」

母子倆就這樣閑話著,慢慢走在陽光下的小徑上。

時間有時候是靜止的,有時候也很真切的流逝。

有些傷痛無法觸碰。

想到一次,流淚一次。

……

……

黃粱台。

見我樓。

依然是上次那桌人,只不過這一次姍姍來遲的是楚煜之。

雖然不太親近世家,但他和左光殊、屈舜華的私交卻是不錯,經常能來黃粱台蹭個飯。

「來遲了來遲了,實在不好意思。」一上樓來,他就連聲道歉。

「沒關系。」屈舜華笑道:「反正我們也沒有等你,自己找位置坐。」

今日虞國公卻沒有坐鎮黃粱台,眾人吃得也隨意一些。

依舊是坐在了上次的位置,楚煜之左看看,右看看,忽地嘆了一聲:「滿座公卿啊!」

楚國的公爵之後,齊國的三品高官,的確個個顯赫。

瞧他們神光燦爛,吃的是世間美味,享的是頂尖富貴。在山海境得償所願……在何處不得償所願?

真是鮮花著錦,奢遮人家。

「我可不是什么公卿。」夜闌兒漫不經心地流動眸光:「怎么,被斗昭打散了志氣?」

楚煜之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隨便嘆了一聲,就被瞧出了情緒,一時竟有一種夜闌兒十分關注自己的感覺。

當然他清楚那是錯覺。

人類最大的錯覺,就是「她對我有意」。

尤其當這個「她」,是夜闌兒的時候。

「倒也不至於。」楚煜之笑道:「我早就對我和斗昭之間的差距有了心理預期,現在只不過比我的預期更誇張一點而已……路總要慢慢走。」

「那你嘆什么氣呢?」夜闌兒好整以暇地問。

「路……太長了啊。」楚煜之道。

楚煜之和斗昭之間的差距,和左光殊屈舜華之間的差距,是一個平民修士,和頂級世家子弟的差距。遠不止肉眼可見的這些。

那些有形的無形的溝壑,需要漫長的時間和努力去填補。

我知道路要慢慢走,可是這條路,真的太長了……

這是楚煜之這樣心志堅定的人,也忍不住嘆那一口氣的原因。

「我也不是什么公卿。」姜望開口道:「幾年之前,我還只是一介草民呢。如今自視,倒也沒有太大區別。」

楚煜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姜兄,你不是楚人,你不懂。」

姜望聽出了他話里不同尋常的意味,但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但楚煜之卻好像被引發了某種情緒,不吐不快,不說不暢。他看著姜望,但又不像看著姜望,只繼續道:「楚國千年積弊,皆自世家始!」

這太突然了。

這句話太突然。

這個態度太突然。

此一聲,如裂帛響,刀槍鳴,頃刻叫場間變了氣氛。

屈舜華端坐上首,面無表情:「楚兄,你還沒有喝酒,就已經醉了。」

楚煜之拿住酒杯,緊緊地拿住:「是,我醉了。」

朋友相聚的場合,這氣氛真叫人不好受。

和屈舜華在一起的時候,左光殊總是話少的那一個。

但是今天他很罕見的、主動看著楚煜之:「煜之兄,我和舜華都誠心待你。為何你今日要在我姜大哥面前,突然來這么一遭,給我難堪?」

楚煜之沉默了片刻,道:「光殊,對不起。」

他拉開椅子,又站起來,很認真地道:「舜華,對不起。」

他一個個的低頭致歉:「姜兄弟,對不起。」

「夜姑娘,對不起。」

「我掃了大家的興。」

他獨自一個人,站在餐桌前,對著滿桌佳餚,對著坐著的眾人,語氣是低沉的:「本來朋友聚在一起吃飯,喝酒,是很快樂的事情。我本來也是抱著跟大家一起快樂的願望來的。」

「但是我快樂不起來。」

「我很認真地想要和大家把酒言歡,可是我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好聽的字句。」

他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有口難言,我的心里滿是悲痛!」

左光殊極認真地看著他:「楚兄,有什么事情,你說出來,總有辦法解決。是不是一定要像現在這樣……這般作態呢?」

楚煜之與他對視,扯了扯嘴角,又搖了搖頭:「光殊兄弟,我不是為自己而悲。不是為自己而痛。」

「你們是否了解蕭恕?」他問。

他說道:「我的好友,蕭恕。出身丹國的天才人物,為了參與這次山海境試煉,付出良多。我們請動了一千兩百名毛民國的戰士,堵在中央之山,想要借此跟人談條件,保住至少一份收獲。但是如你們所知……被斗昭一個人斬得七零八落。」

「我不是在這里訴苦,希求同情。也不是想說斗昭如何。技不如人,怨不得誰。坐井觀天,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但是啊。」

楚煜之深深呼吸,然後道:「我在出門之前,剛剛得到一個消息。蕭恕因為在山海境耗用了大量的資源,最後卻顆粒無收,神魂受損……已經被剝離了參與元始丹會的資格。」

「丹國盛行丹道,這個元始丹會,是他們最重要的的盛典。也是培養年輕修士,分配重要修行資源的儀式。」

「蕭恕是丹國年輕一輩僅次於張巡的天才,但卻被排除在這份名單之外。」

「很愚蠢是不是?很荒謬是不是?」

楚煜之咧開了嘴:「但是丹國資源有限,只給能夠一再證明自己的人。」

一桌人都沉默地看著他。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丹國張氏的張靖,丹國李氏的李宥……」

楚煜之看著眾人的眼神,笑了一下:「很陌生是嗎?陌生就對了。你們不需要知道他們是誰,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個用丹葯喂起來的廢物。」

「十年前的元始丹會,有一顆天元大丹。丹會前的各項考驗,蕭恕都是第一。最後那枚天元大丹,給了張靖……就是那位丹國三十歲以下第一人,張巡的弟弟。」

「張巡開口,誰敢不同意?兄長為了自己的幼弟,當然無可厚非。世家大族的子弟,也總是更多一些底蘊,開脈之前雖然不顯,超凡之後一定更有未來嘛!」

「只可惜張靖去年才叩開第一內府,連蕭恕一根手指頭都不如。」

楚煜之搖了搖頭:「十年之後的元始丹會,有一枚六識丹,對凝練靈識大有好處。蕭恕直接連參與競爭的機會都沒有了……」

「因為他被我拉著來參加了山海境,為了准備這一次山海境的試煉,他借用了很多資源……但血本無歸。我也沒有資源去填補他的損失。」

「我參與山海境的機會,是我在軍中大比里贏來的。我用我的刀,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贏得了這個機會。」

「蕭恕在丹國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他接受了我的邀請。」

「我們軍中有的是同僚,有的是強大修士。他們的是將軍的兒子,有的是侯爺的侄兒……但我選擇了蕭恕。因為這個名額是我的。因為蕭恕比他們所有人都強,都更能讓我接近勝利。」

楚煜之攤開雙手:「但是如你們所見,我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