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齊青羊子(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045 字 2022-11-22

謝君孟沉默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轉身又獨自往地窖里走去。

「那柄劍……我早該認出來的。」他想。

那一襲綠袍,在黑漆漆的地窖里,有若隱若現的、幽幽的光。

當事人雖是緘默了,東王谷里關於姜望的討論卻未停歇。

某處葯圃中,幾個采葯的弟子猶在憤憤不平。

「嘿!這姓姜的真是囂張啊。他剛是在質問誰?咱們要是哪位真人出手,真個給他悄悄毒殺了,死無對證,齊國又能怎樣?」

「就是!咱們宗門長輩不好與他一個小輩計較而已。拿個破牌子真當能免死了?」

「要是季修師兄還在,哪用得著真人出手?他那九死毒就夠姓姜的喝一壺!」

「季修師兄……唉。我還記得他以前跟我說,他來東王谷的目的,是為了幫別人留住心愛之人的笑容,讓世間少些遺憾……」

葯圃里一陣沉默。

有些早早就結束了故事的人,曾經也是另外一些人仰望的星辰。

故事的殘酷之處,正在於此。

而更殘酷的地方在於,有些出身於小國小城的天才修士,因為死得太早。連名字也不會再被提起了,如陽國嘉城莫子楚。

很多人都可以有故事的,但不是誰都能活下來。

「說起季修師兄,他失陷的那次天府秘境,是不是姜望也參加了來著?」

「好像是吧,記不太清了。得回頭問問處理情報的師兄呢。」

「要是季修師兄還在,定不至於……」

「噓!叫人聽到,還以為你在質疑謝師兄!」

「少華,你怎么不說話?」又有人問道。

曾經登上觀河台、惜敗於雍國北宮恪,如今躬身在葯圃深處、正用葯鋤慢慢翻土的江少華,只是聳了聳肩膀:「你們說得對。」

……

……

姜望當然沒有跟蘇椽喝太久的茶,意思一下,也就告別了。

從東王谷出來,離齊國已經很近,但是姜望沒有直接回去。

而是一路經容國、過鄭國、穿越星月原……來到了懸空寺。

為了安安穩穩地完成切磋,他仍然是戴斗笠,蒙面巾,披蓑衣。

懸空寺的山門,他來過好幾次,已是很熟悉了。

輕車熟路地找到知客僧,順手掏出易唐的引薦信,正要說話,耳邊忽然聽得一句熟悉的——「師弟!」

姜望刻意控制聲線,硬著頭皮繼續對那知客僧道:「這是仁心館本閣醫師易唐的引薦信,某家乃閑雲野鶴,特來求見貴宗……」

一只胳膊已經搭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往回掰。

凈禮干干凈凈的光頭湊了過來:「哈哈哈哈,凈深師弟,你來看我啊?」

「怎么還遮著面呢?」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就把姜望的蒙面巾扯了下來,還把姜望的斗笠摘走,往自己的光頭上戴。

臉上全是開心的笑容。

那知客僧一臉迷茫看著他們倆,搞不懂這鬧的是哪一出。凈禮大師親口認證的師弟,怎么打扮成這個樣子?怎么回一趟懸空寺,還需要仁心館的修士來寫引薦信?

姜望迅速用一只手捂住了臉,眼睛藏在指縫間,聲音也從牙縫里擠:「我今天來是有事要辦,你別瞎嚷啊。」

凈禮和尚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扭頭對那個知客僧道:「你先忙你的去吧,這里交給我了。記住,這個人一點都不重要。你趕緊忘了。」

知客僧半懂半不懂地往邊上走。

凈禮大師的禪機好深奧!

我到底是要記住……還是要忘了?

這邊廂凈禮和尚湊到姜望耳邊,悄悄地道:「閑雜人等已經走開了,師弟你是要辦什么事情?」

光天化日之下,你這么湊到耳邊來說悄悄話,也太鬼祟了!

真是有什么秘密任務在身,還不當場就被你暴露了?

姜望挪開一步,有些無語地道:「怎么每次我都能剛好被你碰到?」

凈禮戴著那個斗笠,笑嘻嘻道:「這就叫緣分。」

他仿佛是為了騙自己相信一樣,又很用力地點了一下頭:「佛緣!」

姜望嘆了一口氣,道:「你說實話,我不怪你。」

「好吧。」凈禮確實是沒有騙人的本領,垂頭喪氣地道:「是師父發現你回來了,特地讓我來堵你的。」

聽到凈禮嘴里說出師父二字,姜望本能地就要拔腿跑路。

但終究還是止住了。

「不是回來,是拜訪。」他糾正道。

「對對對。」凈禮狂點頭:「三寶山才是咱們的家。」

姜望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其實我這次過來呢……」他小聲對凈禮道:「是為了挑戰你們懸空寺的外樓境第一人,好像是叫凈海?你能幫我把他騙……叫出來嗎?」

凈禮左看看右看看,鬼鬼祟祟地道:「你也看他不順眼啊?我揍他好幾回了。你等著,我去把他套過來。」

套?姜望沒太明白凈禮為什么用這個「套」字,但是不妨礙他趕緊攔住凈禮。

「我是為了切磋,較量,你明白嗎?我要和他交手,不是要打他。」

凈禮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打他,那你跟他交什么手呢?」

姜望讀史這么久增長的智慧,不足以支持他此刻的表達。

他竟一時不知道怎么跟凈禮解釋。

但也不必解釋了……

因為耳邊突兀的響起一個聲音!

「嗐!我以為干嘛呢!還在那交頭接耳神神秘秘的,不就是約個人切磋嗎?!這事多容易!你找你師父我啊!」

姜望好懸沒有踩出青雲一朵,控制著自己扭過頭去,果然就看到了苦覺那張枯黃的老臉。

僧衣好像有些大了,浪盪的掛在身上,臉上皺痕如刻痕,他總是會給人一種風塵仆仆的感覺。

好像從來沒有安定下來過。

好像一直在流浪。

哪怕你明知道,他的背後是天下佛宗、佛門東聖地懸空寺。

此刻偷聽完了兩個愛徒的對話,他以救世主般的偉岸姿態登場(自以為)。

「還用得著找人寫信?」

他很做作、很嫌棄地捏起姜望手上那封引薦信,高傲地瞥了一眼:「一個無名小輩嘛,哪有我這懸空寺下任方丈的面子大?」

「師父……」凈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苦病師叔上次說,讓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晃盪。不然斬死你……」

「哈!哈!」苦覺看了看凈禮,又看了看姜望,大哈兩聲,然後道:「你看他敢不敢!」

而後他大手一揮,雄赳赳氣昂昂地轉身:「走!為師給你安排得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