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互為魚餌互為鉤(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186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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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已經被打成了廢墟的地宮里,橫七豎八的屍體,密密麻麻地排開了。

被打爆的頭顱、斷裂的肢體、焦黑的殘軀……共同在廢墟中構築了一副奇詭的畫面。一切都是靜態的,唯有猩紅的血液四下橫流,如尚有靈性的血蛇,在幽暗之中貪婪地尋噬什么。

斷壁殘垣碎瓦礫中,張臨川坐在唯一完好的那張大椅上。身上披著黑色彼時她處在那黑雲蓋頂的陰翳之下,彼時所有的證據都被抹去,彼時她最後的親人浮屍於海。彼時與許多年前那起案件相關的所有人,無一人可靠,無一人不存疑!

四大青牌世家,從齊武帝時期一直延續到現在,雖說聲漸弱、勢漸衰,但人脈何廣?可彼時環顧齊國上下,竟再找不到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這不能說不是一種悲哀。強權之下,人心詭譎。

在永恆流動的歷史長河里,多少本該偉大的故事,都天折半途,並未延續。歷史之殘酷,正在於此。歷史之厚重,也在於此。

沉浸在道術的世界里,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日頭偏移,不知不覺已到了黃昏。肥頭大耳的大齊新任博望侯匆匆到府,推門而入,一下子就讓書房顯得不那么空闊了。

他身上還套著國侯的華貴禮服,頭上還帶著特制的公侯玉冠——僅在行頭上,同樣的爵位,他就是能夠比旁人多賺幾塊朝廷的元石去。

緊隨其後,小步連走的,正是一身誥命禮服的易十四。

身披重甲的她,冷硬堅固如雕塑。卸下重甲的她,卻是瘦弱纖柔怯生生。如今芳名已列朝議大夫家的族譜,又嫁入國侯之家的她,也終是養出了兩分雍容來。2

唯獨是這跟在重玄胖身後亦步亦趨的樣子,還能瞧見些許往日。

這對夫妻,眼見著是繼爵典禮才結束,便匆匆上門了。

姜望站起身來相迎,但還沒來得及說話。重玄勝已經擺了擺手,很有領導風格地道:「你坐,坐下說。」

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在招呼等在家里的局促的窮親戚。

相當自然地走到自己那張特制的大椅前,舒舒服服地靠坐下來,嘴里埋怨道:「這個侯爺我是真不想當,什么世襲罔替,意思不就是要我子子孫孫都為朝廷賣命嗎?說什么能者多勞,你說氣人不氣人?」

有些不耐煩地將頭頂玉冠扯下來,隨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忒累贅!這冠太大,我那邊收禮太多,一時放不下,先在你這里放幾天。」

姜望默默地坐了下來,眼皮跳了挑。

以前的時候他都並未察覺,重玄勝今天這么大馬金刀地一坐,他才發現,重玄勝所坐的位置,竟然才是這間書房的主位。

當錦衣華服的博望侯在那里坐下來,

兩側鏤刻著龍爭虎斗的石屏風,赫是活過來了一般。坐在這邊書桌前的自己,很像是一個文書!

換做平時,他豈肯給好臉?

但今天人家畢竟是過來幫忙的。

想了又想,終只是嘬了嘬牙花子,陪著話道:「我一定保管好。」

重玄勝擺了擺手:「也不用太在意,這冠啊,有意思的也不過世襲罔替四個字,不值什么錢。平常心,小姜啊,平常心對待。」

姜望如若未聞,只笑眯眯地對十四道:「妹子你也坐,坐下來說話。」

當初他請易星辰收十四為義女,其中一個砝碼,說的是他姜望以十四為至交好友。

不過易懷民後來到處說武安侯是易十四的義兄,是他易懷民的親兄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換算的關系。

但姜望並不介意在重玄胖面前過兄長的癮。尤其是十四和重玄胖年紀都比他大,更是格外有占了便宜的快樂。

卸下盔甲之後,十四也不是以前那般緘默了,還笑著回了一句:「好的,姜大哥。」

「行了別寒暄了。」重玄勝一見場面不對,立即轉入正題,臉色極臭地看著姜望:「林有邪失蹤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說?」

姜望解釋道:「想著只是找人,並不是什么復雜的事情」

被重玄勝那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盯著。

他只好嘆了口氣,實話道:「不想連累你。」

重玄勝斜眼看著他:「你就那么確定,林有邪的失蹤,跟當今皇後有關?」

姜望搖了搖頭:「我不那么確定,但至少是有一部分可能。」

重玄勝眯著眼睛道:「我剛過來的時候,正好碰到鮑仲清,還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呢......我把他趕走了。」

姜望當然不會因為一個鮑仲清而責怪重玄勝,只是問道:「怎么趕的?」

「讓他滾嘍。」重玄勝道:「我爺爺過世,他來府里表演,我也盡陪著他。有必要的話,跟他上演一場世仇和解,給他面子里子,都不是什么大問題。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這種時候,還亂動心思。我沒工夫跟他勾心斗角,索性選擇最簡單的方式。」

姜望想了想,說道:「他昨天過來,只是跟我說要用鮑氏車馬行的力量幫我找人,我說如果找到了林有邪的蹤跡,我會記他一個人情。」

重玄勝嘆了一口氣:「你其實也是個聰明人怎么一牽扯到朋友就犯渾呢?我麻煩你稍微認真想一想,鮑仲清能給你什么線索,他會給你什么線索?」

姜望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想著便是讓他利用一下,也便利用了。線索是真是假,我總能分得清。」

重玄勝這次嘆得更重:「我不知道你是太高看自己的智慧,還是太小看鮑仲清的

城府。連我都不敢說,能夠在他的局里分得清線索真假,你怎么敢這么說?再者說,真的線索,就一定能夠指向真正的真相嗎?」

姜望皺眉不解:「他能夠在這件事情里獲得什么?」

「他能夠獲得的東西太多了!他這樣的人,你要是把機會給到他,他一定不會浪費你的價格。」重玄勝道:「你是一枚好棋子,一柄好鋒利的劍,而你並不自知。姜望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鮑仲清和他背後的鮑家,是想要把皇後掀下來呢?他如果是想扳倒現在的太子呢?你做好涉足皇儲之爭的准備了嗎?」

姜望眼皮跳了挑:「我哪里能做得到?」

「你當然做不到,但是你會成為一個號角,一個象征,而且你會作為新齊人的旗幟死得很慘!」重玄勝有些難抑怒氣:「而且你的死,本身又會成為一件更鋒利的武器!你的價值大了去了!姜望啊,林有邪身份這么敏感,你在這種事情上還敢輕易就踩人家的坑,你覺得你能夠承擔所有後果嗎?你是把你的頭顱雙手奉上!」

姜望當然不會懷疑重玄勝的判斷,他只是怔了怔:「他會這么做,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些情報,一個早就放在他旁邊的人。」重玄勝敲了敲自己的腦門:「還有用這里思考。」

姜望道:「看來我的確是小看了鮑仲清。」

「小看鮑麻子的何止是你呢?」重玄勝嘆道:「我和他境遇相同,小時候都不受待見,但我一直覺得,有朝一日我執掌重玄氏,他就是我的對手。所以才會很早就收買了他身邊的人。這么些年來,我以為我對他已經很了解,我始終覺得他心機有余、魄力不足。直到伐夏戰爭里他讓我大吃一驚。」

「這一次的事情,我雖然沒有拿到確鑿的證據。但是對鮑仲清這樣的人,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並不為過。你現在焦頭爛額,我也庶務纏身,沒有時間陪他慢慢拆招,索性直接叫他滾開。以他的城府,只會笑一笑忍過去,不會再糾纏。」

第一白零四章不系之舟

姜望只是說道:「雖然鮑仲清只是想利用我,但如果林有邪的事情,真的跟當今皇後有關呢?」

重玄勝按了按腦門,實在頭疼。

他太了解姜望了,這家伙其實並不愚蠢,對鮑仲清也不是全無戒備,但是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堅持,仍是一腳踩進了陷阱去。他相信這家伙心里面,甚至是已經做好了某種可怕的准備

不然何至於在這件事情上,既沒有聯系他,也沒有聯系李龍川、晏撫他們,卻接受了鮑仲清的幫忙?

在那個最可怕的結果之前,他怕連累自己,卻肯同鮑仲清一起,一條道走到黑!

重玄勝深吸一口氣,有些感動,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不會是那位做的,你對她有偏見,而且你把一國之母想得也太愚蠢了!」

這位新任博望侯語氣相當篤定:「天子當時那一句'國士不可輕',態度早就已經表明。皇後就算再恨林況,再不能容人,也不會明目張膽的違背天子意願。試問,處理一個林有邪,對她有什么必要?對現太子的東宮尊位,可有一絲一毫的好處?在儲位這么關鍵的時候,她不會無事生非!」

「我的確很難忘記她做過的事情。」姜望頓了頓,又問:「但如果不是那位的話林有邪好端端的,也沒有什么別的恩怨在身,誰會對付她呢?」

「首先她只是失蹤,未必是死了。其次,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是仇殺。

她父輩的恩仇,早就跟四大青牌世家一起煙消雲散。厲有疚被剮死後,所有人都恨不得跟四大青牌世家斷得干干凈凈,除了你,誰願意惹這個麻煩?她的關系網其實是非常清晰的,一眼看得到頭。」

重玄勝平靜地說道:「與林有邪有牽扯的勢力里皇後和太子肯定不存在問題。這件事也應該跟田家沒有關系,既缺乏利益驅動,也缺乏情感驅動。」

說到這里,他又忍不住皺了皺眉:「但是田家有個田安平在。他會怎么做,實在無從判斷。」

田安平這個人太瘋了,做人做事都太自我,根本無法從利益或者情感的邏輯去推測他。

姜望又想起,當時從田常嘴里得到確認的情報

烏列就是田安平親手所殺,然後又拋屍於海,故意留下一些線索。

當時他還問田常田安平這樣做的目的。

田常的回答是——「你覺得田安平的行為如果能夠用邏輯來推導,他還會這么瘋嗎?」

無論是田家內部,還是田家外部,沒有人能夠洞察田安平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