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日無風雨(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239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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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無風雨。

結束了一天的訊問,銀甲雪袍的計昭南,面無表情地走在長街上。

他乃大齊軍神姜夢熊的親傳弟子,萬妖之門後常年征戰的功勛武將。因此得到優待,並不會戴枷戴鎖,也不用蹲天牢。

只需要來都城巡檢府,接受包括北衙都尉楊未同在內,幾個資深青牌的訊問——兵部已是訊問過,北衙還要再來一輪。

當然也沒有誰敢嚴刑拷打他,連辱罵都不曾有。但都城巡檢府里的每一個人,都異常的冷漠。那種敵意他感受得很明顯。

就像此刻走在臨淄的大街上,風姿無雙的他,往常必然會引來無數歡呼。在齊國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迎來英雄的禮遇。就算是把自己藏在馬車里,逐車擲果的女子也從來都少不了。但今日

今日他尚是嫌疑之身,不能坐彰顯身份的馬車,不能有衛隊儀仗。

今日長街上遇到的每一個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很冷漠。他明白。

他害死了這座城市的年輕英雄。

他中止了一個以平民之身晉為國侯的傳奇。新齊人的代表墜落了。

很多人的旗幟倒下了。

他未殺姜望,可是姜望因他而死!「計昭南,計昭南!!」

他循聲抬眼,看到一個玉帶纏額、英氣十足的年輕武將,被一群人死命地抱著,猶在那里掙扎著戟指過來,大聲喝罵:「他才剛去妖界,什么都不了解,你就帶他去那么危險的地方。你居心何在?!」

計昭南是何等驕傲的性子?

動輒就想要教訓重玄遵,連重玄褚良都想試手。放在往日,不管李龍川家里有多大的背景,是怎樣將門,如何公侯,其人自己的實力夠不上,就根本沒有與他大聲說話的資格。但是今天,他一言不發,沉默地往前走。一輛奢華至極的馬車從旁邊駛過,經行的時候,車窗上的垂簾放下來,隔斷了里面的視線。計昭南當然知道,里面坐的是晏撫和溫汀蘭。今日不知有多少人在等待北衙的訊問結果。不知有多少人牙里咬著恨,無處宣泄。天獄畢竟太遠,那所謂的幕後黑手,又至今杳無著落。

轔轔而行的馬車中。

溫汀蘭輕聲道:「我記得你以前跟計昭南的關系也不差。」

父親是朝議大夫,出身算得上顯貴。溫汀蘭當然清楚計昭南的潛力,清楚鎮國大元帥府的分量。

同時她認為這件事情並不能怪計昭南,天獄世界里的生與死,都是常有的事情。那個伺機動手暗害姜望的人,是後期前往霜風谷增援的修士,顯然是得知姜望在霜風谷的消息後,特意趕過去的。

計昭南也不能腦後長眼,提前洞徹真人級別的伏手。「是啊,只是不差。」晏撫握著她的手,只這樣說道。

溫汀蘭想了想,還是說道:「計昭南沒有害姜望的理由,他自己也是常年在萬妖之門後拼命,在他的認知里,與妖族拼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他才會直接把姜望拐到霜風谷去。去妖界的人換成重玄遵,他也是如此。兵部和北衙的調查都沒有問題,在有確定性的證據出來前,我們不應該怪他的。」

因為晏撫的關系,她與姜望也算得上相熟。姜望出了意外,她當然也免不了感到遺憾,甚至有些傷懷。但作為晏撫的未婚妻,她需要為晏撫做更多考慮,為她和晏撫以後的家做更多考慮。

晏撫想到的,她要幫忙想。晏撫沒想到的,她要多提醒。對計昭南表現敵意,實在不夠理智,不夠「智慧」。

晏撫嘆了一口氣,只道:「或許於理而言,我不該怪他。但於情而言,我怎能不怨?」他是出了名的交游廣闊,三教九流,都有好友,畢竟誰不喜歡一個從不計較、動輒豪擲千金的貴公子?

高哲以前圍著他轉,鮑伯昭、鮑仲清兄弟生前也都吃過他的宴請。

放眼臨淄,能同時和鮑家、重玄家交好的也就他一個。

但是當初姜無憂滿臨淄追著他揍,還放話說誰攔揍誰。只有一個彼時在齊國還根本就沒什么根基的姜望,站出來幫他緩和此事,給雙方一個台階。

當初去扶風郡,他也只拉了姜望作陪馬車繼續前行。

溫汀蘭沒有再說話。

計昭南獨自走在長街上,忍受著形色各異的目光,走了很久。

韶華槍沒有拿出來。

無雙甲好像並不能阻擋所有傷害。

在遠離了北衙,也再聽不到李龍川的斥責後,他想了想,折過身形,往武安侯府的方向走去,路不算太遠,但是他走了很長的時間。工部大匠督造的武安侯府很是氣派,是配得起姜望的身份的。

往日他若來此,應當大開中門,姜望也該親迎。今日站在這座侯府的大門外,對著那神情緊張的門子,計昭南抿了抿嘴,輕聲道:「府中現在,是誰做主?煩請通傳一聲,我是計昭南。」門子「砰」地一聲,就把大門關上了。計昭南沒有說什么,只靜靜地在門外等了一陣。見始終沒有甚么動靜,也只是嘆了一口氣,便轉身准備離開。

但這個時候,大門被拉開了。

穿著一身國侯華服的重玄勝,正以一種虎踞龍盤的態勢,站在大門後。

計昭南還沒有想好怎么開口。重玄勝已經先道:「計將軍這是?

「噢。」計昭南愣了一下,才道:「聽說姜武

安還有一個親傳弟子,我還沒見過,想著過來看看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夠幫得上忙的。」重玄勝似是想了一陣,才道:「你說褚幺啊?他哭得累了,這會還在睡覺呢。至於幫忙

感謝您的心意了,不過確實不用。姓姜的還在臨淄的時候,他府里的事情也都是我管,現在也沒什么區別。再說了,養個小孩子,我還養得起。」

計昭南沉默了片刻,有些艱難地道:「姜望的事情對不起。」

「計將軍說的哪里話?」重玄勝表情溫和:「發生這種事,誰也不想。」

「是啊。誰也不想。」計昭南嘆了口氣,終是道:「那我先不打擾了。」

重玄勝也很有禮數地道別:「好,計將軍慢走,府里確實還有些事情,我就不送了。」計昭南慢慢地離開了武安侯府。

腳步又沉了幾分。

重玄勝從始至終,沒有流露半點不滿。

恰恰是如此,說明他已恨到極點,他絕不接受道歉。

這個仇家,是結下了。計昭南並不懼怕。

並不在乎誰會拿他當敵人。

只是確然在某一個時刻,感受到了孤獨。他在霜風谷也是同樣地在拼命,也是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應該是問心無愧的。

但誰會真的相信他計昭南呢?

是啊,憑什么那么巧,姜望一進妖界,你就現化小月弟工八早口

等在了那里。憑什么那么巧,你前腳拐走姜望,後腳他就出了事?那可是姜武安啊!

不是什么溫室里養著的所謂天驕。

是真正屍山血海里殺出來,從底層一步步走到高層,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搏出來的軍功。伐夏那么危險的戰場,他都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