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猿夢極的眼睛不是擺設,猿益之也不是瞎子。
他們之所以湊到床底去看,也看不到什么,自是蛇沽余的神通作祟。
或是蒙蔽感官,欺騙視覺,制造幻……總之有太多可能,他這位鏡中古神雖是全程旁觀,也沒有看出具體名堂來。
此時再引導這小妖去打掃床底,也沒有用處。反而會引起蛇沽余的警覺。
他只能暗暗警惕,提醒自己若是與其交手,要格外注意這方面的力量。
但回到現狀來,問題依然存在——蛇沽余賴在房間里不走,藏在鏡中世界,出不得挪不得的他,怎么辦?
從今天的情形來看,早先所設想的找個小妖進來住幾天,打草驚蛇,根本不管用。這個蛇沽余,心大得很。
就算找一對小妖來此顛鸞倒鳳,她在床底想必也安穩如山。
猿夢極至少在現在這個階段說話還算話,柴阿四回到家中不久,花果會的會主便親自將酬勞送到門口。
此時此刻,在這破舊的小院里。
千年龍虎參的葯力,正通過赤金色的不朽神印,源源不斷地涌向偉大古神。
作為葯力流經的「通道」,柴阿四只感覺渾身發熱、氣血沸騰,身外金光亂放……神品葯材的效果非常之明顯!
至於為什么千年龍虎參的葯力要先流向不朽神印,偉大古神也早已告戒過他,那是在通過不朽神印純化葯力,而後才散向四肢百骸,使得他脆弱的妖軀更能接受滋養,讓他的護體神功得到最大幅度的進益。
僅靠他柴阿四自己,是消化不好的!
好一陣天花亂墜的光影後,房間里恢復了平靜。
柴阿四赤裸_上身,靜靜地感受著百劫千難無敵金身的變化……
「咦?」他有些疑惑:「感覺進步沒有想象中那么大。這可是千年份的龍虎參,難道是我的護體神功,已經達到瓶頸?」
偉大古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釋道:「不朽神印的奧妙,你這小妖有所不知。經由神印轉換,現在增長的是你的潛力!短時間內的確看不出效果,待你往後一日千里,你就知道好處了。就像造房子——樣,你在現今這個階段,還是夯實地基的時候,切忌好高騖遠,強求速度。待他日成就萬丈高樓,你才會懂得感謝今天的你自己……」
對於偉大古神的話,柴阿四當然深信不疑。
想到站在絕巔的未來,不由得笑逐顏開。
此時日頭已落,暗夜籠罩摩雲城。
柴阿四練罷功法,在房間里翻箱倒櫃,找出一套便於夜行的黑衣,還特意蒙了面。
今晚他特意叮囑猿小青不要過來,是因為除了練功之外,他還另有要事。
不去動那扇破門,直接翻出院子,悄無聲息地竄出北區,似——道游魂竄進長夜里收起銹劍走暗巷。
天絕地陷秘劍術,自有一套相配的身法。
這身法可不得了,靈動至極,機巧百出。不僅在戰斗中有非凡的作用,此時穿街過巷,疾行長夜,也幾乎是融進了夜色風聲里。
川流不息的日與夜,每個妖怪都有自己的生活。
行走在這樣的夜色里,柴阿四也在感受著自己具備非凡命運的妖生。
忽地他止住身法,頓住腳步,用一柄路邊買來的劍,斜指地面。
衣角擊碎了晚風,鋒銳殺機引而不發。
疾風殺劍聲名正盛,那被諸多妖怪津津樂道的鐵條劍,自是不能在隱名遮面的時候拿出來。
恰好從對面疾行而來的,是一個同樣身穿夜行衣的胖大身影。
這廝同樣蒙著面,但負雙直刀於背後柴阿四腦海中驟然浮現一個名號,誅神滅教的太平鬼差!
聽聞此妖便是雙刀夜行,所過之處神鬼不留。
他生出警惕,但並無驚懼。
這廝有斬神之力,固然厲害。但他有古神隨身,何須怕誰?
這長夜趕路驟相逢的二者,本來彼此不識,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了,雙方都難免警惕。
誰也不清楚,對方是否懷有敵意,是否故意堵路。
握刀的手和握劍的手同樣穩定。
氣機糾纏,戰斗一觸即發。
「不要節外生枝,走!」
同——個命令,以不同的身份,同時響在兩妖心中。
柴阿四提劍左移,看到那蒙面胖妖亦是往另——邊挪開。
雙方極有默契地拉開距離,行過這條暗巷後,才各自加速離去。
太平鬼差不是好些天沒出現了么?據說被黑蓮寺追得上天入地,無處藏身。
今晚又出,是為哪個邪神?或者是要跟黑蓮寺拼命?
心里轉過這些念頭,柴阿四倒是沒有什么看熱鬧的心思,仍然趕往自己的目標地點。
夜已深。
血月高懸。
——個身影狗狗祟祟地來到一處雅致院落外,左右一看,翻身躍進院中。
他的身法相當漂亮,整個過程寂然無聲。
但剛剛落在院子里,就舉起了雙手。
因為一柄細劍,已經點在了他的咽喉處。
執劍的妖怪身披華服,俊逸瀟灑,赫然正是名列天榜新王的鹿七郎。
這一劍太快,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
臨頸的細劍只要往前一送,他的妖生就此葬送。
但蒙面至此的柴阿四,心中靜如止水。
有古神鏡隨身,他怕得什么?任你什么靈感王,若真要殺我,偉大古神還能坐視不理?摁死你一根手指頭都嫌多哩!
當然,眼神還是稍微表現——些害怕。
柴阿四舉手投降,語氣緊張又焦切:「大王,小妖深夜到訪,實在是有要事相告!」
白天在客棧里的時候,他就想清楚了。
之所以混進花果會,就是想借著摩雲猿家的路子,走進摩雲城上層。
但猿夢極擺明了利用他,且利用完就要丟掉。
這條路不但行不通,反而成了戴在身上的枷鎖。
他現在想要離開摩雲猿家另投,誰信得過,誰願意為他得罪猿家,整個摩雲城,又有幾個選擇呢?
但眼下的摩雲城,不止過往那幾家!
猿夢極所圖的鹿七郎,不也是一種選擇嗎?
摩雲猿家拿什么跟神香鹿家比?
猿夢極怎么比得上鹿七郎?
如果說他天命之妖柴阿四,——定要暫時對惡勢力低頭,需要在發展的階段抱個大腿……應該抱誰,那不是顯而易見的么?
就算選擇忍辱負重,也沒必要忍猿夢極那個傻逼吧?
所以……鹿大王,我柴阿四,投誠來了!
這不速之客的心情,鹿七郎毫不在意,手中細劍只輕輕一挑,已然劃破蒙面巾,看到了柴阿四那張相當普通的臉。
「你是?」「柴阿四,疾風殺劍柴阿四。最近在參加金陽武斗會。」柴阿四自信地報上名號鹿七郎劍眉微挑:「何事?
柴阿四臉作難色:「這件事牽扯到小妖的身家性命,但小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來向大王稟報。
鹿七郎收劍入鞘,不屑一顧地往房間里走:「如果是難說的事,那就別說了。」
柴阿四清楚地意識到,這靈感王遠非猿夢極之流可比,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立即收起作色,忙忙追上去:「猿夢極在打赤月王的主意,要調集高手,在您嘴里奪食。並且他已經聯系了我,到時候要以我的名義去殺赤月王,防備您與猿家扯皮。」
鹿七郎只聽這一句,便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嗤笑道:「羽信的魚鉤,只鉤住了他?看來摩雲城最蠢的少爺,就是這個猿夢極了。他這樣的家伙,手底下卻有你這樣機靈的小妖,屬實難得……但神香鹿家的門,可沒那么好進。」這便是默認了投靠,但還需要看柴阿四後續的表現。
「金陽台武斗會摩雲城前十,我誓在必得。」柴阿四立即展現價值:「在赤月王這件事情。上,我也還可以假作逢迎,繼續同猿夢極合作,為您傳遞情報,甚至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反水!」
鹿七郎笑了笑,隨手丟出一個玉瓶來。
見柴阿四手忙腳亂地接住,才施施然往房間里走:『這瓶固本培元的丹葯賞給你,可以填補你的根基。回去吧。「瞧瞧,什么叫敞亮?什么才叫豪門?
柴阿四大喜過望,對著背影又是——頓勁吹狠捧。
但鹿七郎是個真不聽馬屁的,幾步之後,身形已經消失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