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七郎不想結緣,那倒也不必結了。
他掌中翻出一只木槌,輕輕一敲,竟然就這樣敲碎了被萬字佛印死死壓制的鼠加藍的腦袋!
紅的白的黑的,都暈染在佛光中。
而他未向那邊瞧一眼,就這樣慈悲地看著鹿七郎,只道:「施主此言端是無禮,物歸原主方為正念。勸爾莫執,否則……」具備天榜新王實力的鼠加藍,像狗一樣被殺了。
他不是沒有反抗不是沒有展現力量,但都無濟於事。
與他一路同來,明爭暗斗不已的鹿七郎,尤其應當知曉鼠加藍的實力,也尤其應該明白此刻這個羊愈的恐怖。
但對於此情此景,這位鹿公子仍是不減風姿,只笑道:「否則如何?」羊愈只是微笑著起木槌,輕描澹寫地指著他,道了句:「好教你知,為何天妖獼知本排定天榜新王,貧僧第五,你第七!」在現在這個時候,摩雲城內的眾天妖,也都明白了蟬法緣的謀劃。
那知聞鍾搖動諸方,力量並不隱晦。
但無論虎太歲、鹿西鳴,還是蛛懿,都沒有做出什么反應。
他們這些站在世間絕巔的存在,除非有不可磨滅之仇,除非道途相阻,一般也都有些不必言說的默契。
棋盤落子,無非各憑手段。壽元漫長,豈唯一時一地?
麂性空在被封鎮的黑暗里,忽然惡聲大笑:「兀那禿驢,收一收你的假笑,真以為你算定一切嗎?」因為神霄之地已經隔絕內外,不在此地,也未見得在此時。
故而神霄之地里的一眾妖怪,也就並不能發現,神霄之地中的鼠加藍,和摩雲城內的麂性空,其笑聲竟然疊在一處,遙相呼應。
在那跨越時空的狂笑里,麂性空的聲音再不是那窸窸窣窣,反而堂皇,反而恢弘,在蟬法緣所主導的燦爛金色佛光里,鋪開了他獨有的佛性與威嚴。
占靈山,據寶剎,佛即我佛光隱而妖師出,天下得道。
黑蓮方為天下正統!
他在黑暗之中,普渡黑暗。他在漫漫長夜,點亮佛光。
倘若世上已無佛,倘若一切都寂滅。心燈明處,如是我佛!
此刻他的力量無限膨脹,掀開了既有的佛理,重塑全新的弘法時代。
黑暗之中顯出了他的五官。
他的嘴唇翕合,誦出滅法宏音:「你已應有盡有,還想全貪全得!」他的眼睛直視禪法緣,童仁之中,泛起密集的黑點。這是末法時代,佛法新傳的信蟲!
「蟬法緣啊蟬法緣,貪嗔痴三不善根,皆在你心……」「今日墮矣!」
墮矣!墮矣!墮矣!
此聲如在空谷回盪萬方。
麂性空展現的力量雖然恐怖,但在此時,還遠未能掀翻知聞鍾。可蟬法緣第一次變了臉色。
神霄之地中。
羊愈已然掌控局勢,正執小槌,欲敲鹿七郎頭顱以為木魚。
鹿七郎更無半分懼色,揚眉劍出鞘,遙指這位搬動了知聞鍾的古難山真傳:「我也叫你知道。我排第七,不是我只能排第七。而是因為我喜歡七這個數字,有意控制了戰績!今日便做一個第五,望三望二再望一……又如何!?」蛛猙默默地看了蛛蘭若背影一眼,將心思深藏。鹿七郎爭第五倒沒什么,竟要『望一』。
蛛蘭若這次主動入局神霄之地,展現實力,就是要『不鳴則已,鳴則第一』。
這個第一看起來是那么簡單,個個都自信能得?
兩位名列天榜新王前十的存在劍拔弩張,血戰一觸即發。
可在這個時候,還有變化發生!
那倒在地上的鼠加藍,頭顱都被敲碎了,卻從那紅白混合的漿泥中,發出慘厲的聲音來:「嗬嗬嗬,嗬嗬嗬,咱們還未斗完,羊愈,你怎敢另找對手?」羊愈擰眉回看。
倒是奇怪鼠加藍怎么死而未死,怎么已經瞞過了又不繼續裝死。
但見得紅白混合的漿泥中,探出一支花包,花包綻開,又是一朵黑蓮。下有底座,上有香紋。
此黑蓮非之前的血蓮、黑蓮,無關於道法神通,乃是最先帶他找到柴阿四的那座黑蓮祭法壇。
之所以被敲碎了腦袋也未死,是因為他的命魂藏在黑蓮祭法壇中他以黑蓮祭法壇為顱,瞬間爆發強大的氣勢。
所有壓身的萬字佛印都被撞碎,他的身體就這么站了起來。
鹿七郎趁機合縱連橫:「鼠大師,古難山蠻橫無禮,欺你太甚!同行即緣,我當助你一臂之力!」蛛蘭若眸光流轉,也有些意動。
或許是該合力先將這知聞鍾走……
但以黑蓮為顱的鼠加藍,這一刻卻展現了全然不同的氣魄只道:「黑蓮寺辦事閑雜避讓!」在場所有妖怪都感受到了,也不得不感受到。
那覆籠神山的鍾鳴,竟然在這一刻,完全被另一個聲音所掩蓋。
其聲:「墮矣!墮矣!墮矣!」
神霄之地和摩雲城上空,竟然如此奇妙的混淆。
羊愈臉上的血紋才褪,黑紋又起。
可這黑色佛紋真正猖獗的地方,卻也並不是他的佛軀。
而是高空中懸立的、那知聞鍾的虛影!
黑蓮寺的謀劃,至此才真正浮出水面。
麂性空那時候大罵蟬法緣場外作弊,可那正是他所求。
他一再地暗示蟬法緣不能離開,一再不痛不癢地騷擾知聞鍾不痛不癢,就等同於麻痹本身。
鼠加藍身上被一種強大的力量的所呼應。此刻黑色的佛光完全反制金色佛光。
那猶在璀璨的佛說五十六章,三章在側,全都不遠。
但苦求許久的鼠加藍,此刻看也不看一眼。
佛有上求,中求,下求。
下者殺羊愈,中者佛說五十八章,上者知聞鍾!
得其上者,何必它求?!
他瞧著那知聞鍾的虛影,無比虔誠、無比熱烈地張開了懷抱他用盡他的所有,擁抱他的所求。
隨著他的動作,在高空之中亦然誕生了巨大的法相虛影,已經貼上知聞鍾遂見和尚將鍾牢牢抱緊!
羊愈自是不甘,奮起而爭,無邊金光瘋狂滋長。
然而鼠加藍的身體,那血肉長出黑蓮瓣,一瓣一瓣凋落。
他在凋落,羊愈身外之金光,也隨之凋落!
在這一刻,鼠加藍完全犧牲自我,命魂皆衰。
只在黑蓮之中喃聲,而那喃聲又變為宏聲:「我不成佛,自有後來者!」鐺!
知聞鍾震動!
摩雲城上空的蟬法緣口吐鮮血,這一刻目眥欲裂。
鼠加藍的犧牲應用於黑蓮祭法壇,向麂性空提供支持,構建力量通道。
利用神霄之地的特殊性,直接割斷了知聞鍾和古難山的聯系!
蟬法緣謀劃所有,要全占全得。
羊愈要贏,蟬法緣要贏,古難山也要贏。
麂性空卻只求一物,只要那知聞鍾!
求那萬古佛門正統無上靈山真緣。
從進入摩雲城的那一刻開始,鼠加藍這樣的天妖種子,就已經確定要犧牲。
所有的等待、忍耐、痛楚,都是為了此刻。
黑蓮寺此局,棄車棄炮棄馬棄士象只求奪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