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心里不好受。

你說父母過世了，他不難過嗎？

那也是自己的父母，但是當時所有人都似乎沒有想到一個問題，那也是他的父母，他也是會傷心的，大姐回來之後雷厲風行的就開始分配家產，生怕他會和黎明去掙，每個人似乎都將他推到了卑鄙的位置，覺得他這個父親一定就會特別不懂事的去和孩子搶東西搶錢，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你們不放心，那你們認為怎么安排合理呢？

我都聽你們的還不行嗎？

母親過世的提前幾天，然後父親也進了醫院，當時他姐侍候父親的時候，父親就在病房里這樣和姐姐說的。

「我就擔心黎明，黎兵這人心腸軟，趙雪梅那女的我不喜歡我，我怕她最後會把黎兵給洗腦了，你弟弟本身就不是多聰明的人，這輩子也就賺著一份餓不死的工資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我孫子不一樣，他有大好的未來，我不能叫他爸去坑他，你媽最放心不下的也是黎明，我們老黎家這輩子不知道燒了什么高香，得了這么一個孫子，黎兵和喬梅離婚的時候，明知道人家給他戴綠帽子還跪下去求喬梅回頭，一點骨氣都沒有，又弄了趙雪梅一個這樣的兒媳婦……」

老爺子嘆氣，他真是對兒子一點希望都不抱的。

兩個老人關心黎明都沒有錯，但是作為兒子來講的黎兵，他站在門外聽見這樣的話，說實話他傷透了心。

姐姐遠在外地，根本回不來，回來一次就太費勁了，人家也是拖家帶口的，哪里能想回來就回來，父母都是黎兵在照顧，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他管，真的住院了，別人能指望得上嗎？

里里外外還都是黎兵在跑，他也不覺得這就是什么風險，這是自己的父母，他做什么都是應該的，他不覺得委屈，也不會當著別人的面去歌頌自己的戰績，但父母現在已經將他從心上抹去了，每個人都在擔心他會不會對兒子不好，會不會對兒子怎么樣，虧待兒子。

其實黎兵的個性就像是他爸說的那樣的，就因為他個性軟，他沒有生氣，聽見了也只當沒有聽見，自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你們認為不放心的，要公證的，通通我都配合你們，如果你們覺得還不夠，那我可以賣掉房子，我通通的送到黎明的手上。

姐姐不理解他的心情你知道嗎？

現在竟然是他兒子把這話說了出來。

黎明覺得以自己的年紀實在就不應該說這樣的話，他也不愛說，弄的肉麻兮兮的，自己難受，父親也難受，但是他看著父親生病病成這樣，看著就挺嚴重的，這也不僅僅是生病的原因，大姑病成那樣是有原因的，同樣他爸也是。

每個人活著都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自己的生活旁觀者說的話會對這個人起很大的反面作用，黎明覺得沒有必要，誰都別說，他當兒子沒有抱怨的，其他人抱怨不抱怨，父親不需要去聽。

「我媽和你離婚我已經明白事兒了，爸對我怎么樣我都記得清楚……」

黎明也是難過，從小就是和父親一起長大的，他媽沒見過他幾面，都不願意見，那他就懂事情嘛，不見就不見吧，他不挑，老姨不停的往他身上搭錢，就是怕他將來不認媽媽了，那好，他說他可以理解父母離婚的問題，過不下去了死活要綁在一起過也不合適。

現在父親脆弱了，他就來支持父親，你其實很好，不需要別人來評判，我就覺得你很好。

妞妞伸手去拽拽黎兵，她想打岔過去，不想叫黎明繼續說下去。

「叔叔，這里都是人……」

妞妞在用話提醒黎兵，你別哭了，大家都在看，這樣就多難看。

黎明掃了妞妞一眼，妞妞覺得後背有些發汗，她怎么了？她不讓叔叔哭也錯了嗎？

「叔叔我們回家吧……」

妞妞就是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想要把黎兵給調動走，但黎明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去拉著父親的手。

「爸，我最感激的人除了爺爺奶奶就是你，你是我爸爸，小時候背著我抱著我，走到哪里都帶著我，當別人的爸爸享受生活的時候，你把全部的享受都放到了我的身上，我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不是因為害怕你對我不好而不願意和你住在一起……」

「我和趙阿姨沒有辦法和樂融融的相處，趙阿姨不是不好，只是我們倆的個性有些沖突，你在我的心里是最好的爸爸，這樣的爸爸很難找……」

黎明不是為了叫黎兵高興，小時候他班上也有離婚的父母，那孩子糟踐的，不是衣服特別臟，就是個人衛生一點不講究，要么就是爺爺奶奶帶著父親壓根不管，他卻不是的。

他有個很快樂的童年，父親帶著他進出各種各樣的大酒店，盡管吃的是自助，那也在他的童年里留了一抹深深的烙痕，當別的小朋友沒有下過幾次館子的時候，他爸的工資都用來幫著他拓展視野了，你也許覺得吃頓飯不算是什么，可對於黎明來說，這就是童年最溫暖的記憶，他不會怕任何人來說自己，不會有任何的怯場，他覺得自己很好，自己很棒，他生長的很是愉快，父親為他的成長提供了一個特別好的環境，他爸爸真的很舍得在他的身上花錢，黎兵從來沒有穿過什么牌子貨，他自己也不講究，偶爾有那么一兩件也都是姑姑給買的，爺爺奶奶的工資給他，他也不肯要，說自己都上班了，還花爸媽的錢，總體來說，他是賺錢不多，可沒有啃過老，自己有自己的底線，是讓父母幫著養兒子了，後期是真的養不動了，你知道黎明需要花多少的錢？

黎兵除了家門幾乎哪里都不去，不是不愛走，而是沒有錢。

經濟原因將他困在了家里的范圍之內，走遠就需要花錢，哪里有錢？他有個這么好的兒子，哪怕天天吃咸菜他也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但是別人都不理解他。

現在這些話都由兒子的嘴里說出來，說的是這樣的公平公正，他沒想讓別人來誇自己，但是也請說話的人能對待他公平一些，他真的不知道那樣的不好，他也有屬於他的好，不能因為他的不好而將他的好抹掉了。

黎兵抱著兒子，就因為有這樣的兒子，真是死了都值得了。

不傷心了，全世界的人都埋怨你爸，覺得你爸不好，你爸是窩囊廢，你爸就是腦子不清醒沒有關系，我兒子還懂呢。

黎兵就想和黎明保證，他是自己的親兒子，自己不會害他的，將來絕對不會發生父母所擔心的那樣的事情。

人家父子倆哭，你說果而跟著哭的稀里嘩啦的，這孩子感情豐富，這給她哭的，黎明哄了半天果而，果而抽抽搭搭的，覺得心里難受，因為哥哥心里不舒服，所以她也覺得不舒服。

「你別哭了……」

「哥哥難受，我也也難受……」

說著自己還摸摸自己的心口，她說自己心口疼，黎明就想起來前天晚上果而說肚子疼，當時的樣子就好像會死在他的面前，他都嚇成什么樣了，結果去醫院……

黎明有點啼笑皆非。

「哥哥不難過了，你也別難過了……」

黎兵原本挺傷感的，結果現在被弄的有點哭笑不得，一起哄著果而，妞妞冷眼旁觀著，不是說這個果而很理事的嗎？既然這樣的懂事，怎么會突然就哭出來呢？為了搶戲？

黎明帶著果而回去，妞妞回到家也哭了，抱著黎兵的腰。

「爸……」

妞妞一口一個爸喊著，黎兵知道妞妞心里其實肯定是有想些其他的，自己也給不了她什么，不過就是一個容身之地，不過就是一口飯，孩子如果能變好還是希望她能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將來嫁人了，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小時候受點苦就不算是什么了。

妞妞哭的很傷心，說自己從小爸爸就好像不存在一樣，除了會打她就不會其他的，跟著奶奶長大的，結果爸爸找了新老婆，看她一個不高興，說打也還是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叔叔，我是你女兒，以後我長大了我來照顧你……」

妞妞堅守著自己的陣地，這就是她的幸福，黎叔叔就是她爸爸，從今以後她一定會爸爸非常好的，黎明哥那么聰明還有那么多的人掛著，他就別和自己爭了，求求他了，他就去找別人吧。

黎兵嘆口氣：「我知道了，你先別哭了……」

黎兵沒有辦法做到感同身受，因為這不是自己的孩子，他會心軟，但是他哭不出來。

這和面對自己兒子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黎明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他的一句話，黎兵就會老淚縱橫，他已經不年輕了，人生的黃金年齡段已經過去了，自己碌碌無為了一輩子，沒打算翻身，沒打算干出來什么大的成就，往後依舊還是會這樣活，就是個小人物，不會被別人發現的小人物，養兒子呢，其實就是耗費自己的心血，用自己的心血將他澆灌成人，看著他幸福了，其實他孝與不孝就真的沒有那么重要，只要你能理解作為父親的難選，他真的盡全力去呵護黎明了，他也願意養兒子，是黎明自己做出來的選擇願意跟著他老姨。

你的選擇也會傷爸爸的心，但是爸爸能理解你，現在黎明說了，他也能理解自己，黎兵覺得自己哪怕傾盡所有他都是值得的，沒有什么好後悔的，他生了一個好兒子。

趙雪梅晚上下班，黎兵吃了葯在睡覺呢，那母女倆在外面說悄悄話。

「黎明哥哭了……」

趙雪梅就不愛聽這樣的話，掉兩個眼淚瓣子能起什么作用？你真的想你爸爸好，你就把房子和錢都還回來，讓你爸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買什么就買什么，看著他辛苦勞累你就覺得滿意了？光是會哭有什么用？

「媽，你對爸好點……」

趙雪梅看了妞妞一眼，她覺得這個女兒比自己想的要成熟一些，也是，經歷過這些，雖然年紀不大，可經歷過的事情太多，孩子的童年太多，自然是要比同齡的孩子知道的多，懂得多。

「爸爸是我們倆的，我還是那句話，這個家只有我們三個人……」

「那是他的親兒子，這個家就我們三個人？你這是做夢呢？就他的個性，根本不可能，他給你買雙鞋你就覺得對著你是好了，你自己去看他是怎么對黎明的？不一樣啊，傻丫頭……」

趙雪梅對著女兒才這樣說，黎兵對妞妞差的遠了。

根本舍不得給花錢的，那一雙鞋估計就是極限了，你看每次給黎明買都是大包小包的，輪到妞妞有這樣的待遇嗎？

沒有的。

妞妞堅信自己的信念：「我不和別人比，早晚爸爸會接受我是他的女兒。」

趙雪梅覺得女兒魔怔了，你想要個父親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黎兵沒有你想的那樣的好，不過算了，願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現在孩子心情好，情緒好，也願意上學，看她將來讀書好不好吧，不好的話，自己也沒有辦法。

黎兵醒過來的時候，趙雪梅端著水杯，感冒葯已經准備好了，家里之前沒有了，才下樓去買的，放到一邊。

「不行去打兩針吧。」

趙雪梅提著建議，你這白天還要上班，這樣怎么去上啊？很容易就走神的，到時候出點什么危險的，那就麻煩了。

「吃兩片葯頂頂就好了，不用打針，沒有那樣的嚴重。」黎兵接過葯一把就都送嘴里去了，喝了一口水吞了下去，將水杯放到一邊，趙雪梅叫他起來吃點水果，她下樓去買葯順帶著也買了水果回來。

黎明固定一個月就給她這些錢，其他的錢就都是趙雪梅出，她掙錢養女兒有時候還得貼補家用，像是給黎明買東西吃，買衣服穿，這種趙雪梅都是不計較的，自己的爺們，得自己心疼。

「妞妞吃了嗎？」

趙雪梅都沒說她沒告訴女兒，給女兒買了幾個蘋果，都是那種小小的，因為價格合適，她又不是大富翁哪里有那么多的錢，該節省的地方就要節省，從嘴里里省出來，她要是喬蕎那樣，自己也大花特花，能怎么花就怎么花。

給黎兵買了一個紅心柚子，柚子當然有便宜的，她沒買，怕口感不好，她對黎兵那是真的很好。

扒開了叫黎兵趕緊的吃了，多吃補充維生素，感冒好的也快。

「你給妞妞送出去一半吧。」

趙雪梅給按在桌子上：「她有的吃，你就別管她了，趕緊都吃了……」

一共才那么一點的東西。

趙雪梅就是這樣，妞妞是她女兒，她也心疼妞妞，但是真的當妞妞和黎兵沖突起來的時候，大部分還是黎兵排在妞妞的前面的。

趙雪梅買的這點玩意，那妞妞就是傻子嗎？

她不是看不見，她媽拎著袋子進來，然後扔下幾個小蘋果叫她把作業洗完了就把袋子拎進了卧室里。

黎兵心腸好，自己也吃不了那些，你說就這么點水果，大家一起吃多好，趁著趙雪梅鋪被子的時候拎著另外的一半給妞妞送過去了。

「好好寫作業啊。」

黎兵說著，放在桌子上自己就回房間了，他和趙雪梅住在房間里，妞妞住在客廳里，沒有辦法，家里就這么大，也沒有另外的房間給孩子住。

趙雪梅見黎兵到底還是把東西給送出去了，就念叨他。

「給你買點東西，你看看你這個給那個給的，就不會先關心自己，你掛著別人有用嗎？你生病的時候也就只能有我來照顧你……」她別有深意的指著，說的其實就是黎明，但是外面妞妞聽的一清二楚的。

「你小點聲，孩子聽見了，不就是個柚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好？知道多少錢一斤嗎？六塊多呢……」

趙雪梅嘟囔著，她平時都不吃水果的，吃水果得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啊，她可不像是喬梅，喬梅那人饞，想著有想到了喬梅的身上，喬梅嫁給黎兵的時候就比趙雪梅幸福多了，那時候公婆往她身上搭錢，畢竟中間還有個黎明呢，就算是討厭喬梅也不會難為黎明的，再說那時候喬梅會來事兒，有時候不講道理是不講道理，她自己有工資黎兵的工資給她，外加公婆貼，日子別提過的做滋潤了。

趙雪梅就是覺得自己的日子能過的這樣的慘，說白了就是公婆的事兒，其實她特別的恨黎兵的爸爸媽媽，覺得他們死了也好，不然活著對自己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成天就知道說她。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不能算計的太清楚了，可黎兵爸媽不是這樣的，他們和自己算計的非常清楚，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你不能碰我家一點東西，我家的東西一點不能叫你貼到，你說要是四個人的工資放在一起，這日子得多好過？

那一個月多少錢呢，她負責做飯做菜侍候公公婆婆，公公婆婆就舒心的過日子會像是現在這樣嗎？要是按照自己說的，也絕對不可能會這么早就死了，怎么死的？

累死的被，這么大的歲數了還要照顧黎明，白天晚上的給做飯，要就說呢，黎明其實就是最不孝順的。是你把你爺爺奶奶給累倒的。

趙雪梅覺得一切都沒有重新來，有的話，公公婆婆把錢交給她，家里裝修的好好的，大家坐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黎明就去他老姨家，他老姨家那么有錢，也絕對不會委屈到他，然後自己帶著妞妞和黎兵一家三口，你說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想什么呢？」黎兵和趙雪梅說話，發現她有點走神。

趙雪梅深深嘆口氣：「還能想什么，你說爸媽那時候就是沒想開，把錢捂的那么緊，就愛好像我能偷一樣，要是交給我，早晚飯都由我來做，那不就好了。」

黎兵不吭聲，他不認為這樣一定就是最好的結果。

趙雪梅還在繼續說：「那照顧孩子你以為很輕松呢？老人年紀大了，耗心血去照顧孩子，最後把自己給照顧倒了，黎明也是，我都沒怎么看見他哭……」

趙雪梅可真是沒怎么看見黎兵哭，一點都不像是舍不得爺爺奶奶的樣子。

黎兵閉著眼睛，他懶得去聽這些話，說著說著就非要往孩子的身上扯，孩子哭沒哭，你都看見了？還是你時刻的都盯著孩子看了？

「你怎么不說話？」

「說什么？我爸媽的工資干什么交給你？總想這些不現實的，睡覺吧……」黎兵翻身關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