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機變無雙誇國士(收藏啊)(1 / 2)

超品公子 想見江南 7547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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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安老將軍的書房燈火通明。這是一間老式的書房,十平見方,陳設古舊,除了高懸的壁燈,看不見任何現代化物品雕琢的痕跡。

書房的西側是一個碩大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種線裝書,小說、演義居多。安老將軍軍人出身,最推崇偉大領袖從古典演義中汲取戰爭思想的方法,慕而效之,所以他的書房關於戰爭的小說最多。不光有國內的古今演義,漢譯的國外戰爭小說也在所多有,除此以外,書架上陳設的就是馬、恩、列、領的理論專著和對這些理論加以研究的理論著作。這個碩大的書架就占去了整個書房的三分之一,緊靠著書架的是一張行軍床,這是供安老將軍看得累時,休息之用。這方小小書房內除了這兩件主要家俱之外,就剩下一套紅木的八仙桌和太師椅的套件了。八仙桌擺放在正對房門的位置,兩端各置一把太師椅,在主座位的下首擺著左右兩排共四把太師椅,椅子之間擱置著擺放茶水的檀木立凳。

此時,這間小小的老舊書房里共有六人。安老將軍居中而坐,老王侍立在側,左側下首坐的是安在海、安在江兩兄弟,右側下首依次坐了大女婿左丘明、二女婿陳道。

左丘明是個紅臉胖子,眼睛上架著副黑框眼睛,今年五十二歲,娶了安老將軍的長女為妻,正是安氏兄弟唯一的姐夫。左丘明現任江淮省革委會班子成員,雖然他這個年紀的副部級,在時下來說,已算是仕途通暢,宦海顯達。可他自家事自家清楚,他四十八歲就坐上了現在這個位子,已經過去四年了,還原地不動,在革委會班子里,他也被排擠得靠了邊,幾個後進的班子成員排名都爬到了他的頭上,讓他這個自問算是有些根腳的大員情何以堪?因此,他借故擠進這次江淮省進京哀悼的代表團,就是為了找老丈人借借力,哪想到居然有幸第一次踏進了這間傳說中的神秘所在。此刻,他眼觀鼻,鼻觀心地端坐著,腦子里飛速的轉動,搜尋著奇妙之計,驚人之語。

陳道和左丘明的情況大不相同,他今年方才三十八歲,生的儀表堂堂,年紀輕輕的他已經坐上了江漢省平陽地區革委會副主任的寶座,這可是份量十足的副廳級寶座,距離正廳級革委會主任也只有一步之遙,且平陽地區是江漢省的核心區域,地位僅次於省府所在的漢水地區。安老將軍二子八女,陳道娶的正是第七個女兒,雖然他除了這個官居副省的大姐夫,還有六個連襟,可那些連襟不是在軍中苦熬資歷,就是在機關坐板凳,哪里有他這般起居八座,威風八面,因此,眾人皆不在他眼中。就是這個副省的大姐夫,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自己到那個位置恐怕不會超過四十五吧。陳道此時亦是正襟危坐,躊躇滿志,他是來給老丈人拜那個已經取消了的八十大壽的,結果碰上領袖故去,一直在安家滯留至今,恰巧就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參與老爺子的書房會議。他不得不打疊起精神,思謀方策。若是在聞聽高層較量的同時,自己得售奇計,老丈人從此必會對自己刮目相看,進而大力扶持。再大著膽子往下想,安系將來交到自己手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好了,人到得差不多了,老王,去把房門關上,點香。」老爺子對侍立在另一側主位邊上的老王吩咐道。他沒說人都到齊了,只說人到得差不多了,其中之意,除了他自己,只有負責打電話的老王知曉。

老王低聲應下,將門關上後,從書架的一處角落抽出一支長約一尺、顏色駁雜的香來,此香並非寺院里禮佛用的那種普通木料粉末混著香精制成,而是檀香、沉香、麝香揉之以虎骨粉粘合而成,正是混著多種香料,白黃灰黑的顏色絞在一起,才形成了這般顏色。檀香明竅,沉香醒腦,麝香凝味,虎骨壯神,此四大好處皆在助人凝結神思,清除雜念,是故,此香喚作靈台香。靈台香是安老將軍依著一張故紙上的古方,托老王多方奔走,特制而成。每年產量也不過數十只,除了送人,自己留下的也不過區區十來只,只有在需要思考重大問題的時候,才會拿出來使用。

老王尋到香爐放至八仙桌的正中處,將靈台香穩穩插在正中,順手點燃,霎時,一股似蘭似麝,如菊如蓮的清香飄了出來,香煙如線,仿佛銀針一般,從鼻孔直插腦門,讓人的靈台瞬間一清。

安老將軍深吸一口氣,脊背朝椅子後背靠了靠,開口道:「在海,你先向丘明和陳道說下當下的形勢和今晚的議題。」

安在海聞言,清了清嗓子,道:「大哥,老七,大的局勢,相信你們在京城待了這些日子,也差不多有所了解,我就不贅述了。爸爸今天召開這個會議,主要是想討論下今天下午季老那邊來人提出的條件,我們應不應該接受?我認為…」安在海今天一身白衣如雪,頭上依舊打著發蠟,手中拿著把折扇,邊說邊搖,頗有些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味道,孰料,他剛要發表自己的見解,卻被安老將軍打斷。

「行了,叫你介紹情況,沒叫你發表意見。」老頭子瞪了他一眼,拿眼神掃了掃似在坐禪一般的大女婿,「丘明,這個屋子的晚輩,年紀以你為尊,你先說說吧。」

左丘明早就料到今天的議題必與下午的那邊來人到訪有關,他和陳道這幾天都住在松竹齋,雖然迎客的時候並未出面,可對那邊提出的條件已從安氏兄弟口中知道了個七八。他早在胸腹中打好了草稿,只待老頭子詢問,便將自己的驚人之見,道將出來,果然,老頭子第一個就找上自己。聞得老頭子召喚,他沖老頭子微微欠了欠身子(這番細微的動作,在旁人看來,更像他在表明自己是個活物),開口道:「爸爸,我認為咱們應當立定根基,不動不搖,眼下風波詭異,浪大水深,勝負最是難定,咱們又起不到一錘定音的作用,冒然跟進,說不定就選錯了反向,我的意思是不動如山,明哲保身,進而坐收漁利。」左丘明說完,得意地掃視了一圈,掃到老頭子臉上的時候,得意變成了渴求,仿佛急於獲得老頭子的肯定。

左丘明話音剛落,眾人臉上各般顏色。安在海輕輕哂笑一下,沒有說話;安在江眉峰凝聚,似在沉思;陳道嘴角含笑,崖岸自高,看不出他同意還是不同意。左丘明自以為妙計的一番高見沒有獲得眾人的肯定不說,竟弄得滿室鴉雀無聲。

安老將軍輕輕用指骨敲了敲桌面,引來眾人的視線,他的眼神在安在海身上定住,「在海,你一直急著想說,現在你說吧,且看你有什么高見。」

安在海聞言,把手中散開的折扇輕輕一揮,向里收攏,啟唇露齒,道:「爸爸,我認為大哥的想法過於保守,天時哪里是晦澀難明,分明是風光霽月,一眼可辨。季老那邊雖備好了舟楫、漁網,可殊不知眼下風高浪急,又豈是出海的時候?況且那邊給我們的肥魚遠多於季老,我們為什么不順水推舟,安享其成?我看,用不著討論,優柔寡斷乃是大忌啊,爸爸,是該下決定的時候了。」安在海說到最後,語氣激昂,竟站了起來,搖晃得打著發蠟的頭發也有了散亂的跡象。

「浮躁!坐下!哪個優柔寡斷了?還用不著你來教訓老子,每逢大事需靜氣,你的靜氣哪兒去了?」安老爺子勃然變色,猛拍一下桌面,喝叱得安在海慌忙坐了回去,其余三人也被老頭子這股威勢駭得臉色發白。老爺子發作完安在海,依著順序又點了安在江的名,「老三,你說說。」老爺子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長於軍事,而短於謀略,但每次書房議事,他都會詢問小兒子的意見。老爺子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鍛煉鍛煉這個在他看來比浮躁的長子更堪用的小兒子。

安在江素來是軍人作派,身子坐得如標槍一般筆直,老爺子話音剛落,他就接上了:「具體要我拿什么主意,我說不上來,我只知道無論什么時候,魚叉須得握緊了。」他的話和他的頭發一般,短小精悍。

聽罷小兒子的發言,老爺子罕見地微微點頭,又沖他最看重的女婿溫聲道:「老七,你的意見呢?他們幾個里就數你最擅權謀機變,想必你胸中早有丘壑了,說說吧。」老頭子罕見的未曾聽言,先表揚了一通,他這番贊許聽得安在江和左丘明連連皺眉。

這一切,陳道自是看在眼里,說實話,他也覺得自己這個大舅哥性子輕浮。如此關聯命運,溝通生死的大事兒,怎么能不細加綢繆,就一言而決呢?此外,陳道亦小視自己的二舅哥,認為他說的雖然無錯,可全然都是廢話。誰不知道魚叉重要,沒有魚叉,你上得了席面么,這用得著贅述嗎?在他看來,滿室諸公皆不足以為謀,為老爺子參詳、畫贊,還得靠自己這顆閱盡三千年權謀詭詐的大腦,安氏的未來不在安,而在陳!

陳道站了起來,正了正衣衫,朗聲道:「爸爸,我認為三位兄長說的都有道理,但我卻有不同的看法。依我之見,首先,握緊魚叉那是咱們談論一切的前提。剛才三哥已經說了,我就不再多言,我只增加一點,就是當下我們應該對掌握魚叉的同志們吹吹風,讓他們明辨天時,以免生肘腋之患。其次,二哥說當下那邊占據上風,實際情況確實這樣,我們向那邊示好也是必須的。但是咱們又不能完全倒向那邊,因為現在還不到分勝負的時候,況且那邊也未必占有壓倒性優勢。最後,大哥要行漁翁之舉,我認為是可行的。但方式還有待商榷。我認為我們不能盲目的作壁上觀,必須化被動為主動,兩邊都要示好。最緊要的是,待勝負分定的霎那,我們……」

「當然,我這種策略,大家可能覺得是牆頭草的做法,乃是大忌。可眼下的情況就是如此,局勢雖然有所傾斜,可還是保持著微妙的平衡,誰勝誰負,無從判斷。而我們又不可以坐等,那樣只會兩邊不討好,適當的活動一下,一來,顯露肌肉,二來,可拖延下時間,以待局變。綜上所述,我認為,當下要做的無非兩件事。第一,緊密聯系咱們自己的力量,靜待時機。第二,派出人員同時向兩邊洽談漁利,拖延時間,以待那邊分出勝負。以上,就是我的看法。」

陳道的一番話說得不急不緩,娓娓道來,將眼下安系所面臨的困境說了個通透,又對安在海三人的意見做了簡要的點評,又摔又捧,讓三人恨不起來,還得承他的情。最後,他又將自己的意見結為兩小點,抓住主題,突出重點,以供安老將軍抉擇。這一番話下來,將他的工於策論,善於謀劃的才華展露無遺。

陳道的這番高論,頗具縱橫家的風范,聽得安老將軍連連點頭,便是素來不喜他的安在海和左丘明亦對他生不出惱意,反而生出些許欽佩之感。陳道說完,微微沖老爺子鞠了一躬,坐回了原位,面容平靜、心中得意。

老爺子聽罷眾人的觀點、看法,並沒有說話。即使對他方才點頭贊許過的七女婿的觀點,也不置可否。他微微眯著雙眼,骨指輕輕扣擊著桌面,似在思考,實在嘆息。老爺子雖是屍山血海里滾出來的老軍頭,但這幾十年操舟於波詭雲譎、濤聲不斷的怒海,而能屹立不倒,又豈能不識知謀略?不辨天時?

老爺子不先亮出觀點,卻叫自家最有前途和希望的四根棟梁發表看法,一是鍛煉他們應付頂尖博弈的能力,而是想看看眾人是否能發表些讓人眼前一亮的觀點,可惜四人都不能讓他滿意。在他看來,大女婿的想法過於一廂情願,頂級博弈,豈有置身事外,便可獲漁人之利的?哪邊不是智囊群集,工於綢繆策劃?這點伎倆豈能瞞過他人,止增笑耳罷了;長子的主意看似頗具勇烈,氣勢十足,實則幼稚得可笑,局勢未明便心熱血沸,舍身相投,將一族之生死寄之草草,如此浮躁,將來怎么挑起安系的大梁?小兒子的話雖然中規中矩,沉穩厚重,可並不是時下之選,當務之急是要破局,而不是自守;至於這個最具謀略的七女婿,自己對他點頭贊許,不過是肯定他對局勢的把握精准,論述條理分明,並且列出了對策。不過,這也是一孔之見,看山是山罷了,終究沒有經歷過最頂級的搏殺,見識有些不夠,拿下面的博弈手段應付此等變局,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矣。

安老將軍輕輕磕了磕茶蓋,示意老王給他續茶,老王尷尬一笑,趕忙給老將軍續上。老王也正在思考眼前的局勢,結果卻想得入迷了。他知道老將軍視己如心腹,此等談話亦不避諱自己,是希望鍛煉自己的能力,將來好給自己謀個前程。雖然老將軍曾經戲言把自己調到中辦,還干文字工作,其實他知道老爺子還是希望自己下去帶兵。因此,每每書房議事,他雖然不發言,卻都會用心思量,並對各人的觀念熟記後,閑來無事,加以分析、揣摩,鍛煉自己的應變能力。

老爺子重新端起茶杯囁了一口茶,又低眉不語了,書房的氣氛重又回歸沉悶。最先受不了這種壓抑的自是安在海無疑,他自以為自己的一番高論,不說獲得老爺子的采納,總也該有些許贊許才是,哪里知道先被老爺子斥為浮躁,後又被這陰險的老七明褒實貶的詆毀一通,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安在海站了起來,手中原本一直搖晃的折扇卻不在掌握,原來被他隨手扔在立凳上,散亂的放著。他挺直脊背,看著老爺子道:「爸爸,老七的一番高論,想必合了您的心思,您看咱們要不要按老七的意思辦?」他清楚老爺子的脾氣,若是贊同早就出聲了,必不會只是點頭嘉許,他這是給陳道上眼葯呢。

安老將軍豈能不知道他這點鬼域伎倆,他這個大兒子別的都好,就是喜歡在他面前爭寵。平日里,安在海氣量亦不是這般狹窄,可一旦有人威脅到他未來當家人之位,他的小心眼就忍不住發作。

老爺子瞪了安在海一眼,道:「你急什么,要下決斷,總得集思廣益,還有人沒到呢。」

此話一出,滿室皆驚。還有人?是誰?老爺子的腹心們,他們不說都認識,可現在夠份量進這間房的,並無一人在京城,要說外人,老爺子決計不會請到書房這等機要所在。安在海呆立當場,有些摸不著頭腦,正待發問,老王腰間的一個小巧的軍用報警器「滴滴」響了。

老王沖老爺子一笑:「他來了。」

「去迎迎,看看這小子是不是急頭白臉的模樣?」老將軍呵呵一笑,揮了揮手。

………..

薛向放下電話,狠狠親了小家伙一口,大笑著出了堂屋,來到停車棚,發動機車,呼嘯而去。留下一臉錯愕的小家伙怔怔地發呆,忽然,小家伙猛地跺一下小腳,奶著聲音嗔道:「臭大哥,居然趁人家不注意,逃跑了。」

薛向一路飛馳,這些日子的郁氣一掃而空,片刻就到了松竹齋。他先前過胡同口崗哨的時候,警衛一路放行,及至到了大門前,卻被阻住,警衛拿著報話機一通匯報,沒過多久,一臉古怪的老王便迎了出來。

「薛向,你來得可真夠快啊,這些天都睡在電話邊上吧。」老王把薛向迎進了大院,邊領著他向書房進發,邊打著趣。

薛向聞言一愣,他從老王的話里聽出了兩層意思:一是,安老將軍果然是故意吊著自己;二是,老頭子今晚相招必是商談機要。他回了老王一個微笑,沒有說話,低頭跟著老王進了堂屋,穿過堂屋,來到一間他從未到過的房間。

薛向緊跟著老王進了書房,沖老爺子問聲好,方才定睛打量這間書房的其他幾個人。安氏兄弟他熟識,也笑著向二人問過好。其余兩人他沒見過,但進得此地的,想來必是安老將軍的腹心、親人無疑,他也沖兩人點點頭,算是問好。

安老將軍樂呵呵地看著他忙活,招呼老王搬來一張綉凳,緊挨著安在江放下,讓他坐了。見他坐好,安老將軍方才給薛向介紹起左丘明和陳道的身份,並讓他隨安衛宏一般喚二人作「姑父」,薛向聞言,復又站了起來重新問好。

左丘明和陳道一邊應付著薛向的致意,一邊心里好奇得跟貓爪子撓心似的。這個看起來年不過二十的毛頭小子有何過人之處?居然勞動老王親自出迎不說,還登堂入室進了這個自己窺視多年才得一進的核心所在。自打薛向進屋,他二人的眼神就盯著這個年青人,灼灼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從里到外燒個通透。

其實,不光他二人好奇,就是和薛向有過數面之緣、且有些了解的安氏兄弟也震驚莫名。此前,老頭子高看薛向,他們並不覺得有什么,不過認為是對一個有勇有謀且有運氣的年青人的贊許。老頭子的一句「走著瞧」,他二人也不過當了戲虐之語,哪想到老頭子竟然真把薛向喚到此等所在,這是要參與機要啊,這,這是不是太草率了!老頭子莫不是老糊塗了吧,如此機要,稚子安能與聞?只不過,兩兄弟還沒失了心智,敢對老頭子語出不遜。縱是如此,二人幾次忍不住要起身說話,都被老頭子那眼神逼了回去。

老王從大廳搬來一個稍矮一些的紫色立凳,放在薛向面前,又捧來一杯茶,放至其上。薛向謝過,老王正待回到他原來站的地方,卻被老頭子出言止住:「小王,先別急,你先把方才丘明他們的意見跟薛小子說一遍。」

老王依言,向薛向轉述了方才安氏兄弟及左陳連襟的觀點。他雖不長於謀略,可是記憶力超群,文筆和口才都是一流,將各人的主要意思表達的明明白白,甚至偶爾遣詞造句,加以修飾,一場轉述幾乎成了老王炫技的舞台。安老將軍聽得連連點頭,顯然對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秘書滿意至極。

老王轉述完畢,退回原地,立好,眾人皆把視線落在薛向身上。薛向站起身,微笑地看著安老爺子,道:「老爺子,您是什么意思?」

眾人聞言,幾乎絕倒。這也太能扯了吧,老頭子要是能直抒胸臆,還要你來費什么事兒,剛才直接命令我等行事就行了。其實他們如果知道後世的某個漢字和某個英文字母組成的一個極其強大且極其普及的那個詞匯,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用在薛向身上。當然,如果老頭子不生氣且允許,他們更想用到老頭子身上。

沒想到,老頭子並無眾人預料中的震怒,依舊笑眯眯地看著這冒失小子,道:「找你來是要你搖小扇子的,可不是要你來問我的。」

「您老至少得有個傾向不是,那樣我就可以站在您的立場上,替您畫贊一番。」薛向一臉的假笑,看得左丘明和陳道心中詫異至極,這小子跟老爺子怎么這般熟捻?

「我老頭子沒有傾向,叫你來就是分析局勢的,再磨唧,我讓人把你攆出去。」老頭子輕拍下桌面,嚇得他自己的兩子兩婿噤若寒蟬,薛向卻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這番作勢在他把老頭子殺得血流成河的時候,可見得多了,此時早已見怪不怪了。

薛向要的就是老頭子沒傾向,若是老頭子此時已有了明顯的傾向,他反而不好辦了。

若是老爺子決定倒向那邊,以老頭子的心智堅毅,恐怕自己很難勸得他回心轉意。雖然正如他所料,安在海果然傾向了那邊,可聽老王方才的轉述,似乎老頭子對此議甚為不滿,那記憶中老頭子究竟是如何倒向那邊的呢?他現在有些迷糊了,或許安氏的衰落並非因為這次的風浪。他可知道未來的數年里,激烈的碰撞無數,指不定安氏族在哪一次就翻了船。當然,這些不是他眼下需要探究的。

反之,若是老爺子已經決定接受季老出海的邀請,安氏必會坦然而度,且有不菲的收獲呢。但如此一來,豈不是讓薛向無用武之地,從這個角度看,安在海的堅持反而幫了他的大忙。作為一個穿越客,他對某些事情雖說知道的不是掌上觀紋那般清楚,但最簡單的誰勝誰負,。在這些等待老爺子召喚的日子里,他幾乎把所有的說詞都想好了,縱使老頭子決定靠向那邊,他也有幾分把握力挽狂瀾。不管老頭子是不是嘴上說說自己沒有傾向,反正此刻正是他英雄布武之時。

薛向飲了口茶,輕輕挪了挪綉凳,站起身來,面對著老爺子,道:「既然您老看得起小子,小子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我就抖膽,發表一下孔管之見,望諸位…..」

「廢話忒多,記得你小子以前雖然油滑,倒還算爽利,今兒個是不是見有外人,要振奮精神,賣弄一番?叫你說個話,還跟我老頭子咬文嚼字的,麻利點兒,給老子速速道來。」安老爺子見薛向總不入正題,心頭不爽,出言將他的前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