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活土匪(2 / 2)

超品公子 想見江南 4588 字 2022-11-22

嘩!

誰都知道鐵書記方才失言了,可沒想到薛向的反擊竟這般犀利,直接搬出了周道虔,這下,誰還敢亂說,盡管姓薛的就是干的綁匪的活計,可偏生沒人再敢明著罵土匪。

若是這幫人有後世的見識,此刻。保准得齊齊在心里嘆上一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自行車廠的宋書記干笑兩聲,勉強緩和了氣氛,說道:「薛助理,普法自然是大事兒,參加普法學習班,也是應該,漫說我們大小都是個領導,還管著百十人。就是普通百姓,也有參加普法教育的義務,我就想知道。薛助理所謂的普法學習班,到底有多少期?如果法律知識合格了,是否就不必參加學習班了?最後,到底學到了什么標准,才算合格!」

薛向深深看了老宋一眼,暗道,此人還真是心思縝密,轉瞬就窺到了關鍵,好在他算計已久。綢繆妥當,自不會被老宋的問題難住。

便聽他道:「第一。普法學習班不按多少期算,而按課時計算。至於多少課時,我也不清楚,有可能兩天,有可能四天,也有可能一個月,甚至還可能一年;第二,的確,只要是法律知識合格了,就不必繼續參加上課了,本來嘛,普及法律知識,才是咱們的根本目的,既然已經合格了,自然無須繼續上課;

第三,南潯首長說,衡量咱們工作的得失標准,是人民群眾滿意與否,而我要說的是,衡量同志們的法律知識是否合格,自然也只有考試一途,凡是通過考試的,咱們就算合格。我打算在今天晚上,就開第一次考,既算是摸底考,也算擇優考,本來嘛,我也希望通過這次考試,弄清大家的法律知識到底處於何種水平,為今後的備教,摸清方向,與此同時,為免自問法律知識過人的同志被誤傷,所以,這第一次考試,能通過的,就可以不參加這普法學習班。而又考慮到同志們的工作性質,以及相信同志們的聰明才智和學習能力,我也不好太過耽誤同志們的時間,因此,這考試就每兩天舉行一次,所以,我方才才會說,具體須要學習多少課時,我也不清楚,法律知識畢備的同志也許今晚就可以走,而聰明的同志,也許後天就走了……」

「狠,狠,狠,損,損,損……」

薛向話音落定,這六字真言,便齊齊顯現眾人心頭,勃勃呼,直沖天際,郁郁呼,遍塞蒼冥。

一邊的戴裕彬也驚呆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家首長的領導藝術,竟然如此鬼斧神工,怎一個牛字了得!

望著滿場怒目圓睜的大眼、小眼,薛向心中卻沒多沙得意,他也是純系無奈,才想出這種辦法。

當然,這種辦法,也非全得自那討債混混,而是從那處偶得一點靈感,再聯想到後世,各種各樣,或對付上訪群眾,或收拾拖欠大戶的學習班,才有了薛老三的這個普法學習班。

…………………………

燈火幽幽,蚊聚成陣,周道虔先前進行普法講座的會場,現在卻成了簡易考場,一幫四五十歲的老爺們兒,一人一桌,一桌隔開半米,各自對著一張試卷,邊使勁拍著蚊子,邊拼命咬著筆桿子。

看著這幫手握重權,不可一世的官老爺,對著試卷,苦哈哈地使力,負責巡考的曹偉,簡直爽透了。

說起這曹偉,也不是別人,正是當日,薛向在德江倉儲分廠邊的巷子里,遇到的那位寶豐區綜合治安大隊大隊長。

方才,負責堵門的,就是曹偉的這幫手下。而這幫人,正是薛向從寶豐區綜合治安辦,臨時借調的。

薛向這行署領導,含金量再低,到底也是領導,再加上他頂著二愣子的名聲,和孔凡高都干了幾仗,盡管外界普遍不看好他的前途,可他真朝下級單位的下級單位發話了,人家也不敢有二話,就這么著,曹偉這幫人,就被薛向臨時借調了過來。

而薛老三之所以選擇這個連編制都沒有的治安大隊,也正是看中了其不占編。不在體系內,不會牽扯到太多的藤蔓,與此同時。用熟不用生,他對曹偉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此人對自己的敬畏,現在用他,必然會讓其覺得是受了自己的青睞,搭上了領導,如此,曹某人必然使出全力相助。

而事實也果如薛向預料那般,這曹偉平時連區里領導都見不著,陡然得了行署領導看中。哪里還不拼命表現,他帶來的隊伍,被他訓練得簡直就跟國防軍戰士一般,紀律真是嚴明到了極點,倒讓薛向高看不少。

啪,

曹偉手中的蒼蠅拍,恨恨拍在了肥皂廠賈廠長的桌子上,但聽他猛地喝道:「嚴肅考場紀律,不許交頭接耳!」

賈廠長露出討好的笑容,「誤會。誤會,我就是找老宋借橡皮!」

曹偉冷哼一聲,得意地繼續在行子里邁著八字步。只有偶爾瞧見坐在講台上假寐的首長,微微睜開眼的時候,他挺起的脊背,才會又彎下去。

一場考試,持續半個小時不到,所有人便交了卷。

而薛向也不回避,當堂批改,十八份試卷,十分鍾不到。便被他批改出來了,結果。自然是無一人合格。

你道薛向怎么改的這般快,原來這家伙設計的試卷上的題目。俱是全選題!

畢竟,這幫企業干部,雖然普遍比鄉鎮干部的文化水平高,但這把年紀,幼時正逢戰亂,這文化水平自然也是參加工作後學的,所以這高,也就高的有限,薛向若是出問答題,這幫人估計直接就歇菜了,而讓人一絲希望都看不見,弄不好就會逼人暴走,而若出選擇題,則蒙對的概率又太高,因此,才選了選擇題。

而這家伙為圖批改省事,還弄了後世的答題卡,讓眾人拿橡皮將答題卡上的選項塗黑,爾後他取一張同樣的答題卡,將正確選項挖空,如此,改卷時,只須將標准卡和答題卡重疊,數黑點即可。

可薛老三終極目的,從來就不在普法,而在要錢,如此一來,他這堂堂京大高材生,又怎會放這些人通過考試呢。

當然,他也不會明著出那些壓根兒就不可能答對的題,他出題,皆從生活瑣事出發,是人人皆接觸過的事兒,有些題確實一眼可辨,而有些題,他又故意在四個選項上,玩弄似是而非的文字把戲,這幫家伙能過關那才怪了呢。

批改成績出來了,普遍得分,在四十到五十分之間,眾人得了成績,心中俱泛起也說不出什么滋味兒,一來,覺得自己文化程度竟然如此驚人,京大高材生出得卷子,自己居然都能做對這許多,如此一來再努力一把,離及格也不太遠嘛;

二來,又覺姓薛的是個活土匪,麻痹的,中午一人發了兩斤饅頭,一壺水,就折騰開了,晚飯更是連饅頭都來不及吃,下完課,這小王八蛋就組織了考試,真是要把人往死里折騰啊!

可再折騰,眾人也知道,事已至此,強權操於人手,逃是逃不出去的,也只能在這兒跟姓薛的周旋著,靜待外界局勢變化。

這會兒,沒有人心里慌張,更沒有人打算還錢走人(事到如今,誰不知道薛向為的是錢),大部分人均是一個心思:哼,不信姓薛的能翻了德江的天,他難倒就不怕激起民憤么,他難倒就不知道廠子里,沒了老子,就得全亂套么,到時候,等廠子里亂了套,德江大亂,除非姓薛的跪下來求,否則老子還真就不走了。

……………………

「什么?薛向讓,讓那些人考,考試?」

孔凡高難以置信地看著宋昆,仿佛方才聽了出天方夜譚。

宋昆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可是一大早,頂著太陽,直接狂奔上了六樓,來給孔專員通報的這個消息,這會兒他胸腔子都快炸了。

孔凡高將自己的茶杯推了過去,宋昆感激地推了回去,一抹額上的汗珠,急道:「是的,薛助理太無法無天了,他竟派兵拘了宋廠長等人,專員,您可要發話啊!」

啪!

孔凡高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罵道,「都說老子領導風格野蠻。現在才知道,薛向這完全是活土匪啊,我看這幫混蛋。是不經冬天,就不知道春天的溫暖。活該!」

「可是……」

「可是什么,你叫我怎么管?」孔凡高毫不客氣地打斷宋昆的話,眉眼間青氣畢集,「姓薛的在行署班子上,找我要權力,我硬頂住了沒給,你說我現在再去管這個,豈非是給薛向遞把柄。屆時,他干脆撒了手,反過來說我不支持他工作,你讓這個爛攤子給誰來收拾!」

「可他拘禁基層企業的領導同志,這是無組織無紀律!」

孔凡高冷笑一聲,「無組織無紀律?你說的?難道學習法律知識有錯么,這幫人拖欠利稅,不就是法律意識淡薄么,再說,周書記都出席了。並還講了課,在德江,姓周的就是組織。你說薛向無組織無紀律,好使么!好一個薛向,還真是又滑不留手,又刺人得緊啊!」

……………………

「老宋,慢點,慢點……」

宋夫人看著老宋一口趕著一口,玩兒命一般往嘴里塞著豬肉酸菜餡兒的餃子,慢慢地,眼眶就紅了。這得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她可知道自家男人吃飯。是最講究細嚼慢咽的,眼下。不過幾個餃子,就讓他饞成這樣。

呼,呼,老宋吃得滿嘴生風,手里的瓷缸也慢慢被他舉成九十度朝下,一缸餃子短短兩分鍾就下了肚,末了,他竟還意猶未盡,伸出舌頭,不住舔著缸沿。

看著宋書記如此模樣,宋夫人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老宋啊,這是咋了啊,你不還是廠長么,怎么能被這樣對待,不行,我得去地委鬧去,這不是耍流氓嘛……」

「嚎喪個屁,老子還沒死呢!」吃飽喝足的宋書記,滿臉戾氣,唬得宋夫人立時噤了聲,「你要是還想當廠長夫人,就給老子閉嘴,少摻和老子的事兒,還有,你馬上去找老蔣,讓他馬上帶出納過來,快!」

「找老蔣作甚,老文不是副書記嘛,又和你走得近,叫他過來不好嘛?」宋夫人滿臉茫然。

「呸!」宋書記重重吐出一口濃痰,「什么他媽的走得近,當面叫哥哥,背後掏家伙,你還不知道呢,老子才住進來三天,這王八蛋已經上竄下跳,躥到行署來了,要不是老蔣告訴我,老子還被蒙在鼓里呢,哼,這個老蔣也不是好東西,小陳也跟我說了,這個龜兒子也往上跑過,只是敵不過姓文的王八蛋會鑽營,他跟老文又是死對頭,知道老文上去了,沒他好果子吃,這才跟老子通的風,報的信,都他媽一路貨色!」

「什么!」

宋夫人大驚失色,她一介婦人,哪里知道自家老宋不過才進來三天,背後就發生了這么多故事,一想到老宋有可能要被搞下去,她直覺天都要塌了。

別看老宋不過是區區一個副書記干部,只管著一個上千人的自行車廠,可這里頭的實惠可大了去了,後輩子侄提干,體面富裕的生活,由其是在自行車廠內,如女皇一般的優越感,這些都是宋夫人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舍棄的。

「啰嗦個屁,馬上滾,按老子的吩咐做,不然,你他媽的就准備回去下田割谷子吧!」

老宋那句「割谷子」,比什么都好使,宋夫人蹭的就立起身來,朝外頭奔去。

還未奔出房門,又被老宋叫住:「對了,錢,錢,給老子留些錢!」

「你要錢做什么?」

宋夫人嘴上如是問,手上卻絲毫不敢遲疑,掏出個粉色的錢包,正待點出些票子。

哪知道宋書記卻急不可耐,劈手奪過錢包,掏出張大團結,塞給宋夫人,「留著坐車,媽的,還問老子要錢做什么?你當活土匪的飯能白吃?水能白喝?就連睡他媽的光板床都得收錢,還有考試試卷費,鉛筆費,橡皮費,黑,真他媽黑啊,你還是趕緊讓老蔣帶小陳來吧,不然,咱們家沒准兒能給活土匪收費,給收垮了!」

宋夫人再不敢耽擱,她是真怕了,老宋只在這兒住了三天,一個文雅書生,就變得滿口老子,媽的,操,要是再待幾天,這人沒准兒能瘋了。

當下,宋夫人一陣風似地撞出門去,出門就奔了就近的電話亭,可哪知道一連奔了五里路,沿途所有的公用電話,都被如她一般的婦人給占領了,稍稍一聽,便能聽見各式各樣的腔調,正在表達著同一個意思:快些送錢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