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救人一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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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穆蘭所在的黑一和其他兩支百人隊掃清了這支柔然游兵,開始留下來打掃戰場.

所謂打掃戰場,就是花木蘭的親兵陳節所說的那一幕:

」我也見過不少戰死之人,他們的東西都被瓜分了個干凈.衣服,戰馬,武器,鎧甲,拿走他們的有蠕蠕,也有自己人.」

」每一個人都是全副武裝的進了這座大營,渴望著用手中的兵器建功立業.可到了最後,別說屍首,連能夠立衣冠冢的東西都沒有.」

賀穆蘭是法醫,是從各種凶殺現場和屍體中查驗真凶之人.她雖行的是破壞屍體之事,為的卻是最終的真相.

她從不認為自己曾經破壞死者的身軀是種罪過,她知道有許多同行在解剖前都會沐浴更衣,有的還會念念經什么的,可是她從來不這么做.

若真有」好兄弟」,找的也不會是他們,而是那些讓他們無辜枉死之人.

可是眼前這一幕,和正義無關,和真相無關,甚至與仇恨都毫無關系.

每個人都高高興興的在戰場上翻撿,從這群同袍的行為中,賀穆蘭瞬間就理解了為什么強者的軍功最高.

因為最強者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和別人搶」軍功」,別人會安靜地等在一旁,由你先挑選.

最強者拿的最多,自然軍功最高.

黑一的百夫長先挑.他殺的不多,但他份位高,而且花木蘭所在的黑一」一火」也給他長臉,所以他先拿,沒有人有意見.

在他之後,就是戰功最為卓絕的賀穆蘭了.

」火長,你怎么愣著?我們殺了這么多蠕蠕人,軍功足夠升入正軍啦!」殺鬼難以抑制聲音中的興奮.」大部分都是你殺的,你看看,哪些是你干掉的!」

所謂」哪些是你干掉的」,便是讓她挑選甲胄最齊全,兵器最好,看起來富有一些的屍體,待她挑選完,割完首級掛在馬後,其他人才會開始動作.

賀穆蘭看著一地的屍體,沒有任何興致和任何人去討論這件事.

可是她現在是火長,其他人都眼巴巴看著她,她也不可能掃興到說」我不挑了」這樣的話,所以她伸手一指若干人.

」你.」

」我?」若干人莫名其妙的一指自己.

」你一直跟在我旁邊,你來幫我挑吧.後續的事情也交給你了.」

打掃完戰場後,便是割首級帶回去記軍功,大魏還沒有先進到有專門的軍功官記錄軍功,因為鮮卑軍中連識字的人都很少.

」我?我?」若干人跳了起來,」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你的親兵!」

」因為我救了你一命.」

賀穆蘭成功地用這一事實堵住了他的抗議.

」我現在很累,交給你了.」

她剛剛從入武狀態里出來,人確實疲累的很,卻沒有她表現出來的疲累.

大戰之後,離開入武狀態,各種困惑自然而然也會出現.

例如」這些人真的是我殺的嗎」,」我居然也可以這么殘忍」之類的想法不停地鑽入腦海里,她知道自己的價值觀和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又發生了抵觸,所以只能遠遠離開,暫時將自己脫離一會兒.

她無所畏懼,卻制止不了疑惑的產生.

智慧的代價是矛盾,這是人生對人生觀開的玩笑.

賀穆蘭走開了,若干人嘟嘟囔囔地在屍體堆里翻撿,他出生大族,雖然鮮卑人再怎么大族也沒漢人世族的積累,可是眼光還是有的,好東西差東西一眼就分的出來.

若干人咬著牙彎下腰去,搜著那人堆,在屍體堆里挑選了一會兒,揀出十來具屍體來,當做是賀穆蘭的軍功.

其他人見他幫著花木蘭挑完了,歡呼一聲,開始進行」掃盪」.

」老子為什么要做這種事……」他把礙手礙腳的東西掀開,開始找尋這些屍體身上值錢的東西,再把完好的甲胄和隨身的短兵刃卸下來.

他抓著自己的寶刀,開始一一砍下他們的腦袋.他的刀是他阿爺曾經用過的佩刀,吹毛斷發,不過是微微用力,那腦袋就咕嚕嚕滾下來,滾在他身邊一圈.

若干人有些惡心地踢開幾個頭顱,嘴里還不忘碎碎念:」難怪我阿兄說到了右軍只有自降身份的命,我這么奮勇殺敵……」

突然間,他愣住了.

殺什么敵啊!

他有殺過人嗎?

一直給圍著砍,都還不了手,還是同火救下來的.

搞半天,這堆屍體里都沒自己的份兒?

摔!

全給花木蘭忙活了!

賀穆蘭從一群忙活的同袍們身邊走過,他們有的已經開始剝掉死者的鞋子.

柔然人穿的都是皮靴,這些鞋子又暖和,走起來又輕穩.柔然汗國里有高車一族,這一族善於冶鐵,做出來的兵器不弱於漢人,有時候在柔然人身上也能搜到一兩把.

這無疑是敵人的噩夢,同袍的狂歡.

她將馬留在了原地,想著更遠一.[,!]點,沒有什么血腥味的地方走去.

賀穆蘭檢閱的是一條說不清令人多么厭惡的死人隊伍,她踏著血泊往前走,想要找找看有沒有活下來的什么人.

賀穆蘭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升上這樣的想法,也許潛意識里,她覺得自己殺了人,應該用」救人」來彌補自己的罪孽吧.

她豎著耳朵,想要聽清楚這些屍體里的動靜.但是她覺得這估計是種枉然,在同袍打掃戰場尋找戰利品的時候,有活著的同伴早就被救出來了.

可也許是老天聽見了她內心的聲音,就從她身側的不遠處,發出了一聲細不可聞地碰撞聲.

這是金屬碰撞的聲音,絕不是她的皮靴踩在地上會發出的,所以她靜下心來,在四周一片喧嘩的動靜里竭力去找尋那碰撞聲.

咣.

咣.

咣咣.

賀穆蘭猛然後退,找尋自己人的屍體.

」是不是有人還活著?無論是什么聲音,再弄出幾聲!」她大聲叫了起來,在聽到的方位開始翻找.

一具具沒有了生命氣息的屍體被推了開去,只有咣咣咣的聲音依舊在傳出.她從一個微微凹下去的地方拖出了一個全身是血的人,此人臉上血跡模糊,大腿上有一條長刀或者其他什么兵刃砍出來的傷口,血流的到處都是.

他還能動,多虧與有些屍體和馬的屍體在他的上方交叉形成了一個空隙,所以他沒有受壓,也沒有被人發現補上一刀.和大部分被砍掉了腦袋的自己人比起來,他是幸運的.

只是流血過多已經使他意識模糊,也沒有力氣推開身上的屍體堆.賀穆蘭聽到的咣咣咣的聲音,是他拿手中的斷刀去敲屍體堆里死人兵器的聲音.

『為什么……』

此人支撐了許久,就想著外面有人能把他拉出去解困,此時終於見到有人將他救了出來,再看見賀穆蘭的臉以後,終於像撐不住了一般,一下子昏了過去.

」你醒醒,醒醒,你是哪一營哪一火的?」賀穆蘭動作利索的解開此人的褲帶,將他大腿根部捆緊,又扯掉旁邊死人的衣服,一把按在他的傷口上.

布料大概不干凈,恐怕會感染.可是此時是在戰場上,也顧不得干不干凈了,先止血才是.

這人穿的還不算窮酸,頭上的帽盔應該是不知道滾到哪里去了,衣衫上全是血,身上壓著的全是柔然人的屍體,柔然人外才是自己人,想來最先倒下的他也是一位猛士.

賀穆蘭在他腰間摸了下,沒有看到軍牌.

大部分人把軍牌掛在腰間,是因為為了獲取軍功,雙方砍的都是頭顱.若是軍牌掛在脖子上,腦袋一掉,軍牌也掉了,反倒認不出身份,久而久之,大伙兒情願放在褲腰帶上.所以才有」把命掛在褲腰帶上」之說.一來是指首級可以掛在褲帶上,二來則是表示著自己身份的軍牌.

此人腰間沒有軍牌,倒讓賀穆蘭愣了愣,也沒有多想,只一把將他抱起,向著同火那邊狂奔.

」那羅渾!狄葉飛!阿單志奇!這還有個活的!」賀穆蘭一邊跑,一邊朝著同火們呼喊.

在戰場上割首級有什么了不起的?

了不起的是救到了同伴.

賀穆蘭頓時覺得面前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一扇足以贖罪的窗戶.

她身上屬於花木蘭的那一面讓她奮勇殺敵,無愧於花木蘭」虎威」的稱號,她要在戰場上活下去,不至於像是第一次死的時那般凄慘無助,她需要活下去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但是要在右軍這種地方出人頭地,出色到足以讓皇帝注意,她就需要殺人,消滅掉不計其數的敵人.

唯一慶幸的是,這場戰爭並非侵略,而是反擊敵人幾十年來的騷擾和劫掠,這讓賀穆蘭的價值觀稍稍好受了一點.

可是賀穆蘭身上屬於現代人的那一面也在同時不停的拉扯著她.

她曾是保護群眾生命安全的司法工作者,是伸張正義的」屍語者」,也是因為接觸過無數失去生命的軀體,而愈發了解生命價值的普通女人.

賀穆蘭這倒霉的穿越經歷,決定了她必須為自己根本不在乎的」軍功」,而做出和之前所作的事情正好截然相反的舉動.

她曾是破壞者,可那是正義的.

而現在,所破壞著的一切,是讓她難以忍受的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