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嗷嗷嗷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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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樣才能從一堆肉泥里分辨出是柔然人的肉泥,還是同袍的肉泥呢?

答案是:不可能分辨.

但是賀穆蘭可以試試用鑒證學的方法,找到最開始死掉的那群人,然後從物證里分辨哪些是大魏的士卒.

說起來玄乎,其實不過也就是縮小范圍後,探查蛛絲馬跡罷了.

右軍的軍士們在她的身邊點起了巨大的篝火,還有上百個士卒舉著火把替賀穆蘭照亮這一片的山谷.

他們都知道等明早雜役營的人一來,這里就要被掃除干凈,然後一把火燒成灰燼,所以每個人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知道這種嘗試只是無謂,不過是圖個心安罷了.

賀穆蘭蹲在一地狼藉中,仔細的用手掀開各種殘破的屍塊,試圖從衣甲,毛發,牙齒等各種細節中找尋到目標死者的痕跡.

柔然人蔬菜食用的少,口腔都有潰瘍類的疾病,指甲和皮膚也會有一定病症,這是賀穆蘭在高車人身上看到的病症.

而黑山大營因為有漢人的軍需官在,至少保證了經常能喝到蔬菜湯,有時候還能偶爾吃上幾個凍梨什么的.

此外,先死之人已經開始出現屍斑,而後踩踏而死的人皮膚則較為捷徑.

但其實這些都不算什么完全的證據,只是賀穆蘭根據各種情況判斷,而粗略做出的結果.

但誰管她說的是什么呢?當她挖出一部分,說可能就是時,總有無數的士卒沖上開,貫徹」他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認得」的宗旨,一定要把人帶回去.

到後來,賀穆蘭漸漸就明白了,這些右軍的將士也許需要的並非同袍的屍體,而是某種心靈上的慰藉.而她,這個右軍軍中的」玄衣木蘭」,並非能夠通玄,卻能給他們某種」專業」上的指引罷了.

就如同她每次和死者的家屬說」他走的不是很痛苦」時,即便這些人也許心中會有懷疑,但也會因為她」法醫」的身份而為這個結果松一口氣.

有時候,人需要的就是這一口氣.

得到這個結果的賀穆蘭對找出所有死者遺體的壓力小了許多,很多時候,她在無法確認的時候,還在彷徨的時候,就會有幸存者伸過頭來,信誓旦旦地說這可能就是哪個哪個的哪個部分,然後欣喜若狂的將那塊東西包裹起來,准備回頭單獨燒葬.

賀穆蘭唯一一具完整找出來的遺體,是被幾匹戰馬壓在一個空隙里的某個士卒,他看起來很年輕,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但對於一個古代人來說,三十歲幾乎已經過完大半生了.

而他居然還是某個幸存者的弟弟,這讓賀穆蘭頓時理解了這位姓盧的老副將所說的」我們都是老兵了」是什么意思.

賀穆蘭只找到了他大半片身子,從左肩開始的很大一截都已經被削掉了.賀穆蘭在四周比對了半天,找到一支」疑似」是他手臂的斷肢,小心的放在他身體的旁邊.

五百騎兵,幸存的只有一百二十多人,死去的三百七十多人,賀穆蘭只找到了將近一百多塊」疑似死者遺體」的殘肢,但就這樣不專業也不可能讓任何一位法醫肯定的結果,居然讓這些幸存者哭的像是個孩子.

賀穆蘭忙活了一夜,從天黑忙活到天亮,等天邊的第一抹白出現在天空的時候,賀穆蘭也被渾身上下的狼藉嚇了一跳.

為了辦事方便,她早就把自己的甲胄脫掉了,只穿著里面的單襖在搜尋.但因為周圍點著篝火,又有許□□流舉著火把,所以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冷.

她原本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厚衣,但現在已經呈灰褐色了,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本色.她的頭發上,手上,指甲縫里,到處都是可疑的碎屑和泥土,賀穆蘭很懷疑這個沒有肥皂沒有消毒液什么都沒有的時代,自己要怎么才能把身上清洗干凈.

至少在現代,他們都是帶著手套,穿著鞋套,套著工作服工作.

看來回去要和負責屠宰軍中牛羊的屠夫們討教討教了.

」天亮了……」

老副將不甘心地看著天上的太陽,似乎這樣就能把太陽瞪回去似的.

」是啊,天亮了.」

賀穆蘭的腿麻的不行,慢慢站起了身子.

因為長期保持蹲著的姿勢,她在站起的那一刻眼前突然一下子漆黑,四周也天旋地轉,全靠一旁的士卒眼疾手快才沒有摔到一片屍堆里.

」哎呀,都站不穩了,謝謝你……」賀穆蘭很自然地道了謝,伸手想去揉眼睛,突然想起來手不干凈,又收了回來.

」我振作振作,再最後努力一把.」

」天亮了也可以嗎?」

很多士卒固執的認為花木蘭能夠」通玄」,而黑夜總是和鬼魂聯系在一起,他們以為賀穆蘭在白天就沒有了和鬼魂對話的本事,所以訝異地眨著眼望著對方.

」是啊,天亮了雜役營就要來了,中軍和鷹揚軍也要過來收軍功了.」

賀穆蘭哪里知道別人的想法,只是隨口回答;」不過現在天色比晚上舉火把要亮堂多了,我看.[,!]的清楚些,找的也容易,趁人還沒來,我堅持一會兒.」

奔襲作戰一天,又勞累一夜,許多人都已經困得不行,那些幸存者有些上半夜熬不住睡了一會兒,到了這個時候都清醒的兩個眼睛都在發光,一個個聽了賀穆蘭的話都興奮地狂點頭.

賀穆蘭直起身子,嘆了口氣,重新開始自己的找尋工作.

等到雜役營和鷹揚軍到來的時候,她找出來的」疑似對象」已經被認領了一百多人,再想法子也找不出了.

大多數人對這種結果已經滿意,還有些人找到的殘肢較全,但缺這個缺那個,這些人就一邊流著淚,一邊將分屬好幾個人的遺體湊成個整的放在一起.

」嗚嗚嗚……我們生前都是同袍同軍,死後葬在一起也沒什么.他也不知道是誰的,死後都不知道怎么祭祀,你和他在一塊兒,好歹日後家祭還能讓同袍的子孫祭祀一番,莫怪我拿你亂拼……」

一個士卒一邊這樣哭著,一邊把某個下半截身子放在找出的大半截上身上面.

賀穆蘭心里也堵堵的,她有些想說那個下半截也有可能是蠕蠕,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繼續埋頭苦找.

右軍留守了一夜的士卒已經開始整隊,庫莫提沒來,來的是另外一位將軍,他們等了賀穆蘭片刻,等太陽完全升起來,陰氣散盡,就開始催促各位清掃戰功,准備打掃戰場了.

若干人跟著中軍也跑了過來,捧著一大堆絲線.

」花木蘭,你那縫針還帶在身上沒有?我把你的線帶來了!」

賀穆蘭一愣,笑著回答:」你可真是貼心小棉襖,我缺什么你送什么.」

當下,所有人開始打掃戰場,賀穆蘭則跪坐在地上,開始小心的把那些能湊齊的殘肢斷臂縫合在一起.

正如同那位士卒說的,生前親如手足,死後真成了守足也沒什么.家祭的時候,他的子孫應該也不會介意祖先的骨灰里有祖先的同袍存在,對吧?

她一邊粗略又快速的縫合,一邊開始苦笑.

『賀穆蘭啊賀穆蘭,你的原則去哪里了?真相和公道無關,和榮耀無關,僅僅是真相而已,而現在的真相,卻有大半是你偽造出來的……』

『自從到了這里,你越來越多的打破你的原則.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拋之腦後以後,你還是那個賀穆蘭嗎?你還記得這是個幻境嗎?』

『既然要穿,老天為什么不讓我椽封府呢?』

」至少,還能幫到包大人……」賀穆蘭喃喃自語,」不過,公孫先生大概會吃醋吧?」

」火長,你在說什么?什么包大人?鷹揚軍中有姓包的嗎?」

一旁的若干人每次一看這種場景就會小臉煞白.

他倒不是怕死人,怕死人也不能入軍中殺敵,他好像……好像有點怕針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