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文武官員才發現來的並非是潁川王兼鷹揚將軍庫莫提,而是一個完全不知道姓名身份的騎士,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和拓跋燾剛才差不多的神色.
他們剛才可是附和著拓跋燾大誇特誇來人的英勇神武,忠心才干的,結果現在一看,只是個無名小卒?
拍馬屁拍在馬腿上?
這人哪里冒出來的啊?穿著庫莫提的衣甲作甚?!
.[,!]
還是崔浩老練,立刻捻著幾根細細的長須贊嘆道:」不過是鷹揚將軍麾下的一員小將,都有如此的武藝和神力,想來鷹揚將軍更非同一般,陛下,您該說我大魏有如此的精兵強將,必定能成就一番大業才是.」
眾臣正在尷尬,就連拓跋燾剛才愣住,也是想起自己誇」庫莫提」阻截蠕蠕誇的是渾似對方武神在世,再一看壞了,就是個新人,從軍都沒一年的小兵而已!
這么誇,庫莫提臉往哪兒放?
如今崔浩一給台階,各位大臣立刻開始跟著誇獎起花木蘭,直說的花木蘭臉都紅到了腳底,完全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跑得快一些,怎么就這么受歡迎了?還是說剛才真的是快要崩盤了,自己莫名其妙力挽狂瀾?
如今誇也誇完了,鷹揚軍里花木蘭雖然穿著明光鎧走到最前面,卻不是因為她官兒最大,而是因為她武藝最拔群,而且又是庫莫提的親兵,被庫莫提委於重任,人人都服從於她而已.這一群騎兵中,官位最高的倒不是花木蘭,而是沿途求援求來的一位鎮戍將軍,和鷹揚軍中一位越騎校尉.
按照鮮卑軍中的慣例,兩個地位最高的武將上來接受大可汗的詢問,賀穆蘭脫下頭盔退了幾步聽著拓跋燾對他們問了幾句,然後拓跋燾一指新立的營寨,對他們說道: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外面還在沖殺,我們去那里細談.」
這兩個將軍都是少帝的腦殘粉,聽了拓跋燾的話感激涕零兩眼含淚猶如對方說了什么恩賜九族之言,連跟著拓跋燾走路的腳步都是飄著的.
『還以為自己遇見拓跋燾以後就如寇謙之第一次見她那般,即使不是天雷引動地火畫面陡變,至少也該是兩人一見如故君臣相得然後順理成章,誰料除了一開始認錯人烏龍的一抱,也沒啥了不起的了.』
賀穆蘭抱著頭盔悶頭在後面走.
『我拼死趕路,一路借人,又拼殺了一番才到了拓跋燾面前,現在他居然誇我一句敷衍的話,就帶著兩個將軍並肩而談了……』
說好的劇本根本不是這樣的!
拓跋燾走了幾步,剛剛進入車陣之中,突然想到一件事:
」剛才我聽號角,三聲之中相隔不過十幾里,如今時間都過去了半個多時辰,怎么後面的援軍還不見蹤影?」
賀穆蘭抱著頭盔的手一抖.
鷹揚軍的越騎校尉腳步也停了下來,見君王問的這么直接,也不敢隱瞞,立刻說道:」我們和花親衛奉鷹揚將軍的將令,沿路馬不停蹄的去討救兵發兵朔州,因為並不知道王駕現在到了朔州的哪個地方,所以大隊人馬分散四處尋找陛下的蹤影.」
越騎校尉的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愣.
」隊伍分的散了,人數就不夠多,花親衛怕人少震懾不住敵軍,就讓我們若是發現王駕蹤影,就在十余里地外留下幾個號手,再行幾里再留下幾個號手,等片刻後,號手吹號示警,做出大軍分批開拔的樣子,迷惑敵人……」
這時候,無論是崔浩,還是拓跋燾,都頗感興趣地朝賀穆蘭看去:」看不出,你還是個胸懷妙計,智勇雙全之人.你那三聲號角,不但騙了蠕蠕和夏人,連我等都騙了過去,還以為大軍到來,士氣頓時高漲,痛打落水狗.」
拓跋燾說到後來,自己大約也是覺得好笑,連著大笑幾聲,豪邁地說道:」你們看,連老天都是站在我這邊的,這便是命也!」
眾人皆稱」天意如此」,對賀穆蘭極為贊賞.
賀穆蘭臉皮再厚這時候也不敢領功,連忙低頭連稱並非自己的計策,而是她有一個好友,名為若干人,平日里最喜這些兵法韜略,曾根據漢人」揚灰作勢」之法,想出這個虛虛實實地震懾之計,她以前覺得挺有趣,如今正是可用的時候,便依樣畫葫蘆用了出來.
得了大功卻不倨傲獨占,拓跋燾立刻對花木蘭多了幾分好感,再一聽若干人的名字,便看向自己的貼身宿衛,出聲詢問:」狼頭,我記得姓若干的年輕人不多,這個若干人,可是你家的兄弟?」
賀穆蘭好奇地看了過去,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個笑容和煦的青年,長相不似鮮卑人,溫厚的倒像是個漢人的文士,他點了點頭,躬身說道:」正是我若干家這輩行三的三弟,名喚『人』,家中叫他三郎.」
」我記得你大哥也是在鷹揚軍中做個副將,你一姓三兄弟皆是忠心耿耿之人,等我回京,重重有賞.」
他又轉頭朝向賀穆蘭,頷了頷首:」雖然不是你的計策,但為將之人,不看這計策是誰出的,而是看敢不敢用,如何去用.你有決斷之才,也是個堪當大用之人,你和鷹揚軍眾人,也重重有賞.」
這話便是重重的誇獎了,就算賀穆蘭知道花木蘭日後是個很了不起的女將軍,得到這般的誇獎,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動.
難怪拓跋燾在」腦殘」之前一副英主的氣象,就看他如此會招攬人心,便知道不是什么只會打仗的蠢貨,至少在他手底下辦事,挺有成就感的.
別小看這成就感,多少人鞠躬盡瘁,就為了得一」以國士待之」.[,!]的主公.
拓跋燾心中歡喜,他自己便是弱冠之年,愛用年輕人,也喜歡看年輕英才出仕,意氣風發之下,拓跋燾舉目四顧,朗聲長道:
」我行到朔州邊界,突遇大軍來襲,多虧各位奮勇拼殺,以保國體.各位都是忠臣,今日在這里的人等,上至將軍大臣,下至奴仆賤役,人人皆有封賞,待我滅了夏國,與眾卿同樂!」
一時間,」倍當」,」倍當」,」萬歲」,」萬歲」之聲不斷,賀穆蘭挑了挑眉,這才知道那支不明身份的隊伍竟是夏人.
夏人怎么和蠕蠕攪和在一起了?她可肯定花木蘭那一世沒這個事情!
難道因為她扇了幾翅膀,這個世界的歷史都完全不一樣了?
對了,是不一樣了,連狄葉飛都已經去了高車啊!
萬歲之聲剛剛停歇,北方大地又是震響,原本在十余里外吹響號角的這支部隊,總算是整軍趕到了.
為首的又是鷹揚之旗,和賀穆蘭這幾千人馬不同,北方來的部隊甲胄齊整,人數約有兩萬,為首的打著王旗和鷹揚旗兩旗,這次來的絕對是潁川王兼鷹揚將軍拓跋提無誤.
可惜經過了一開始的烏龍事件,拓跋燾那股子激動和暖流也已經平復了許多,他居然還能安下心來讓旗官給新來的部隊打出旗示,讓他們前往東邊,繼續追擊敵軍.
庫莫提遠遠的看到自己的鷹飛旗已經入了皮室大帳的營寨之中,王駕那邊雖然地上屍橫遍野,但士氣卻依然高漲,又有旗令要求追擊敵寇,便知道王駕應該是無事,倒霉的是偷襲之人.
庫莫提接到命令也不多耽擱,幾聲號角,幾次變換將旗之令,留下一半人在原地保護王駕,親率著另一半人調轉馬頭,朝著東邊而去,幫著羽林將追人去了.
拓跋燾見又去了上萬人馬,這朔州四邊再也找不到比他們這里更多的軍隊了,心中也是安定,帶著文武大臣和新來的鷹揚軍,鎮戍將軍等人往皮室大帳的方向走,靜待追擊之將的好消息.
賀穆蘭跟在眾人之後,偷偷打量眾多面熟又眼生的人.
皇帝身邊那個穿著紫色官服的中年美大叔,應該就是崔琳的爺爺崔浩,剛剛賀穆蘭和他打了個照面,兩人五官非常相似,只不過這崔浩是個瓜子臉,眼睛又狹長,看起來文秀的似個女人,崔琳眼睛雖長,但卻不是這般女相,所以比他要英氣一些.
另一個滿臉堅毅之氣的武將,想來就是後來羽林將的統軍將軍步堆.他和夏鴻將軍乃是好友,花木蘭也有些印象.
這里許多文臣,七七八八,賀穆蘭掃了一圈,竟沒有一個認識的.
花木蘭那輩子是有多么不受文臣待見啊,居然沒幾個認識的!要知道她在黑山大營里行走,經常看到某個陌生的面孔,都會浮起」哎呀這個人後來要高升」,或者」這個人冒領軍功後來被斬了」這樣的印象,可這里的總算都是些要臣或者受信任的鮮卑大臣,漢人大臣了吧,居然找不到一個認識的!
只有一個看起來文弱的小伙子,跟在皇帝身邊的,看起來有些眼熟,但她印象里花木蘭有印象的那個似乎是個宦官,而這個明顯是個級別很低的小官,所以她也不敢確認.
她抱個頭盔,假裝不經意地四處用余光亂掃,一個不小心,和一雙含笑的眼睛對上了.
賀穆蘭眨了眨眼睛,只見對她露出微笑的,正是拓跋燾先前曾經喚上前來的那個叫若干狼頭的宿衛.
——若干人的二哥.
在若干人的描述里,自家大哥是個臉面手黑,喜歡訓斥他,教訓起人會死人,揍起他來滿地找牙的凶殘哥哥,而自家的二哥,是個心黑狡詐,慣於做戲和栽贓嫁禍的陰險之徒.
可她和若干虎頭接觸幾次,無論是送衣威脅也好,還是前世花木蘭救若干人那次若干虎頭跑來右營救弟也好,賀穆蘭都覺得若干虎頭就是一個冷面的弟控,還是中毒比較深的那種,面冷心熱,其實很疼愛弟弟.
再加上她後來見到中年的若干人,聽他說,他那」太守」的位子,也是自家二哥通過」裙帶關系」給他弟弟謀來的,頓時覺得能幫弟弟弄到一地太守的兄長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甭說什么關系來的,能為弟弟找」裙帶」,一定不會是什么壞兄長.
此時再看這若干狼頭,體型倒是符合宿衛軍招募的要求,高大壯,長相也符合宿衛軍的要求,帶的出去,笑起來的時候,更是有一顆虎牙冒了出來,哪里是什么陰險狡詐之徒.
若說若干虎頭像是一只威風凜凜的阿拉斯加,這個若干狼頭就像是那種薩摩耶,見人就猛笑的那種……
什么,你說若干人?
大概是二哈吧……或者金毛?
此時若干狼頭對賀穆蘭微笑,還做了個」謝謝」的口型,顯然是為了賀穆蘭在陛下面前讓弟弟露臉感到感激.賀穆蘭抱著」好友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的想法,也露出一個微笑,擺擺手表示不算什么.
對方笑的更溫柔了.
賀穆蘭眼睛有些被閃瞎,將手中的頭盔抱緊,無力地望天.
.[,!]她對若干人識人的能力,已經有些不報希望了.
眾臣跟著拓跋燾到了皮室大帳的門口,只見這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寨之外設立著王駕的儀仗,又有王旗招展,四周井然有序,甚至還有幾個馬奴在營寨外的立木上栓了御馬,接著在後方的機會,將拓跋燾的所有替馬全部都喂飽刷了一回,就為了大可汗若真要逃跑,立刻就有御馬可用.
拓跋燾隨手把自己手邊牽著的」超光」交給一個宿衛,送去給馬奴照顧,他剛才一直在前方督師,竟沒有發現後方竟然穩如泰山,連輜重車都已經收拾好了,立刻就可以用作沖陣,立刻點了點頭,對崔浩和劉契等人一撫胸:
」會稽公,崔太常,還有各位使君,實在是臨危不懼,辛苦了.」
鮮卑人撫胸是表示敬意,這群大臣立刻露出與有榮焉的樣子,紛紛回禮表示這是應當做的,吾等要專心後方為各位沖殺提供有效的保障雲雲.
只有幾個鎮守後方的鮮卑大臣知道事情的始末,親眼見了這群漢臣在前方大戰的時候慌亂的到處尋找兵器想要」添亂」卻被崔浩攔下來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可轉念一想,他們又覺得漢人之中有崔浩這樣的肱骨之臣,眾人紛紛視其為執牛耳者,從來都是令出行從,即使大軍壓前也不過就是一句呼喝就冷靜了下來;而鮮卑重臣中的領袖司徒長孫翰和司空奚斤卻互相不和,一天到晚爭斗不休,弄的鮮卑諸臣和貴族部落主也一天到晚明爭暗斗,心中不免有些憋悶.
漢人們信心滿滿,鮮卑大臣們心中有些唏噓,拓跋燾方才擊退偷襲的敵軍,志得意滿地進了皮室大帳……
只有賀穆蘭,愣在帳外,直勾勾地看著某處,半點想要進去的意思都沒有.
她並沒有看見什么英俊瀟灑的男人,也沒有看見什么絕色的美人,但眼前出現的事物,比上面所說的兩者更要迷人.
只見一匹漆黑的成年公馬被拴在一排柱子的最後面,那馬奴給它喂食豆料,卻被對方嫌棄,一頭撞開對方的手,還噴了那馬奴一臉的鼻涕.
可憐那馬奴敢怒不敢打,對方就算是個畜生,那也是御馬廄里出來的御馬,如今已經三歲多,可以用來騎乘的大宛良馬,他哪里敢打它一下.
那匹黑馬斜著眼看了一眼那馬奴,帶著一副」我就噴你怎么著了」的欠揍表情,對方馬奴咽了口氣,把豆料收走了,轉而喂食它隔壁的一匹黑身白蹄的烏雲蓋雪.
那馬明顯溫順的多,低頭就吃,吃的還特別多.
賀穆蘭捂著嘴,感覺眼淚要下來了,又想要大笑出聲.
原來你以前這么瘦小,在眾兄妹中是最矮最瘦的一個!
原來不是你後來才挑食,是一開始就挑食的要命!
原來拓跋燾不是看重花木蘭才送了你去,而是你這個賤臉瘦的時候更不討人喜歡,連喂吃的都討好不了,想來拓跋燾也是好脾氣,才能被你噴了幾次口水後只是把你送人,而不是像武則天一樣劈了你……
這到底是什么馬奴啊,連自己照顧的戰馬喜歡吃煮熟的黑豆都不知道.
越影……
賀穆蘭像是著了魔一樣的朝著黑馬的立柱和馬槽架那里走去,越影像是對她的注視有所感觸,瞟了她一眼,立刻嫌棄地扭過頭去.
」咦嘻嘻嘻嘻……」(那人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一顆黑豆,真惡心!)
」花親衛,你得入帳去,這里不能亂跑.」
一個宿衛莫名其妙地抓住賀穆蘭的肩膀,將她往皮室大帳里一推.
賀穆蘭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進了眾人環繞的皮室大帳,在門口一個角落里被安置了下來.
帳外戰馬嘶嘶,賀穆蘭看著前方的拓跋燾,突然覺得對方一點都不英明神武了.
喂,這么營養不良的瘦小版越影,縱使是少見的大宛神駿之後,公認跟的汗血寶馬,可你這般高頭大馬的大漢,將它拉出來當替馬……
簡直是虐畜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