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無奸不商(2 / 2)

我還以為我一直走的是高冷風……

賀穆蘭莫名其妙地側了側腦袋,看著袁放的手,終於在他中指的指腹上發現了一個狹長的口子。

弄傷他的人大概是用匕首的好手,下手又快又穩,刀口鋒利狹長卻不是很深,這樣的傷口最容易愈合,也不容易感染。

袁放現在傷口附近連血跡都沒有多少便是證明。

看到袁放伸出中指是為了這個,賀穆蘭松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早知道他們立約是歃血為盟,那就讓我去好了,反正在我身上放點血沒有什么……」

她隨意的挽起袖子,讓袁放看見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你那傷口真的不算什么,你看我。」

刀傷和箭矢劃過的痕跡在賀穆蘭的手臂上幾乎隨處可見,有的是幾乎不可察覺的肉色淺痕,有的則是凸凹不平的難看痕跡。

人常說武將武藝高強到極致的時候,身上是找不到傷痕的,三國時趙雲趙子龍就是一身好皮,讓其妻都詫異不已。

但賀穆蘭是從小兵一點一點爬起來的,什么刀槍箭雨都經歷過,沒有盾牌的時候,也只能用手臂來當成盾牌阻擋要害。

更何況她還有許多同火要護,算不得來去無牽掛。

袁放原本還想拿今天被「放」的血在賀穆蘭面前邀邀功,要點人情,好日後弄些好處,可當他看到賀穆蘭僅僅一個左臂的傷口,便自慚形穢地閉上了嘴。

他在鄔壁里養尊處優,出入皆有甲兵護衛,根本無法理解賀穆蘭和盧水胡人們的世界……

袁放突然愣住了。

「怎么?被嚇到了?」

賀穆蘭一邊好笑的收拾好衣袖,一邊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武藝在同輩之中已經少有匹敵,其他人身上的傷口只有更多的。你去看看陳節,他只不過是一個親衛,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知道多少。」

「文人動的是腦子,我們賣的是命。」

賀穆蘭的一句話像是驚雷一般炸響在袁放的耳邊,直驚得他搖搖欲墜,差點跌坐在賀穆蘭的腳邊。

也許是袁放的臉色太差,賀穆蘭從案前站起身,一把扶起他來。

「突然身體不適?如果太累了就休息休息,不要勉強自己。剛剛歃血被擠了多少血?」

一個小口子而已,應該不會造成貧血症狀吧?

「偏偏我還在洋洋自得,自以為自己會做生意……」袁放滿頭虛汗,「我待人不誠,言語可厭,天底下哪門生意能被我這樣的人做長久,也不過就是欺負欺負老實人罷了……」

「袁放?袁放?」

賀穆蘭搖了搖完全出神的袁放。

袁放抓著賀穆蘭的手臂撐起自己的身子,像是從她的身上找到了力量一般,快速而詳細地說道:

「主公,我與天台軍達成了盟約,他們護送我們去北涼,我們提供他們糧草,但沒有佣金。等回到魏國,您要負責安置他們想要回鄉之人,讓他們得到賜田。」

「這……」賀穆蘭皺起眉頭,「陛下本意原本就是盧水胡人都可在秦州得到露田,根本無需我來安置啊!更何況不給報酬,實在也太苛刻了一點!」

「我,我……」袁放羞愧地捂住了眼睛,「我欺負那些盧水胡人不可能知道朝中的詔令,故意詐了他們。我想著你身家不厚,能省一點便省一點,又覺得他們腦子都笨的緊……」

袁放的表情突然凝滯住了。

因為他看見正掀著帳簾進入大帳的蓋吳。

此時後者正睜大了眼睛,莫名怨憤地瞪視著袁放,又用不敢置信地表情看了一眼賀穆蘭。

也許在他的心目中,寬厚仁義的師父和這個狗頭軍師居然如此算計自己的族人,幾乎是天方夜譚一般的事情,所以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的蓋吳當即甩了門簾,掉頭就走。

這局勢發展的太過迅速,就連賀穆蘭都不明白這么狗血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演變到現在的。

是她平日太過隨便,沒有了將軍的威儀,所以所有親近之人都能隨便出入營帳的願意?

還是她太過看中了袁放,卻沒想過這個人畢竟是豪門世家出身,總會和其他人在價值觀上有所隔閡?

但無論如何此時都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賀穆蘭推了一下袁放,指了指帳外。

「無論你之前是怎么想的,現在去把你想要說的告訴蓋吳。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

「快去!」

賀穆蘭幾乎是用吼的。

「莫等釀成大錯,多少誤會就是這么產生的!」

袁放被賀穆蘭一吼,頓時驚得站起身來,抬腳就去追跑出去的蓋吳。

只余下賀穆蘭滿臉疲憊的揉著額頭,完全沒有了靜下心來寫信的心思。

「說到底,都是我太窮,又和他們溝通的少……」

她喃喃自語。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幾乎不和他們怎么交心了呢?是了,我以為身上背著這么重的擔子,其他人卻無法跟上我的速度,所以便用庇護者的心態看待所有問題,從不主動尋求他們的幫助……」

賀穆蘭自嘲地笑出聲。

袁放說他覺得他們是些笨蛋,她又何嘗不覺得她的這些同伴都不夠聰明?她甚至直接對狄葉飛說出「你走的太慢,跟不上我了」這樣傲慢的話語。

袁放以為她沒錢,就覺得她看重錢,說不定連拓跋燾也這樣去想,才送來袁放。

自己是不能生育的女子,一不能封王拜相,二不能造福後人,拓跋燾恐怕覺得讓她有足夠的富貴,便是安享一生的本錢。

而她,想要的只不過是「天下大同」罷了。

「天下大同」蒙蔽了她的眼睛,而她在這條路上走的太快,走的太急,已經開始漸漸顯露出危險的端倪。

如果這次情況處理的不好,說不得她的團隊就要面臨著分崩離析的局面。

拓跋燾呢?

拓跋燾比她還要急,是不是早已經踏入了危險?

也許崔浩說的都是真的,並非他私心太重,而是眼光深遠的他已經看出拓跋燾面臨了一種什么樣的危險?

賀穆蘭亂糟糟的在不停的自省,一邊氣憤於袁放的自作主張,一邊又懊悔著自己的自以為是,額頭疼的幾乎要炸裂開來。

她如今身體和之前有太多不同,充斥著的陽氣總是找不到發泄的渠道,久而久之便易燥易怒,此刻便是如此。

偏偏這個時候好死不死,出去半天不見的陳節像是提著小雞一般將滿臉青紫的鄭宗丟到了帳子里,指著鄭宗啐了一口。

「將軍,這廝拿你的褻衣褻褲去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鄭宗這樣的弱雞在陳節面前幾乎就是被吊打的份,更別說之前已經被吊打了一頓,這時聽到他的控訴立刻大叫了起來。

「沒有!我沒有!我就是聞聞臟不臟,要不要多洗幾遍!」

「哪有人聞衣衫露出你那種惡心的神情!我看你恨不得抱著將軍的腳去舔一舔才好!」

陳節將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

「你這個……你這個……」

他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詞來形容他,只能氣呼呼地踢了一腳柱子。

賀穆蘭已經被袁放和蓋吳之間的矛盾弄的心煩氣躁,又有她之前思考自己的諸多不妥,再聽到陳節和鄭宗因為這樣的小事鬧到她的面前來,隱隱有些想要殺人的沖動。

她原本就是內斂多思之人,越是這樣給自己的壓力越大。

其他人可能千方百計把罪推倒別人身上認為是別人的錯的,她卻從小就習慣先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錯誤。這樣的性格自然可以稱得上是楷模一般,可時間一久,也不免會走入「其實他們都是對的只有我錯了」的誤區。

賀穆蘭過去的幾十年活的太累,而未來恐怕會更加累下去,隨著她身邊的有識之士越來越多,她根基淺薄、沉淀不夠的缺點也一點點暴露了出來,想來日後她的手下再多一些時,更可怕的矛盾還會等著爆發。

「我只是很崇拜花將軍!因為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他那么強!我這人只是很容易胡思亂想,有時候發夢發迷糊了也會做些蠢事,但絕對不是有病!」

鄭宗害怕賀穆蘭當他是個有癔症的瘋子將他半路拋下,語氣急促又慌張地解釋道:「我真的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那你曾調戲赫連明珠呢?你曾多次在赫連明珠面前誹謗過同僚的不是呢?在他還是『趙明』的時候,就曾經把什么都和我說了,我只不過一直找不到機會教訓你……」

賀穆蘭用手捏著案幾,強忍著自己暴走的沖動。

鄭宗的臉色卻突然變得煞白。

「她……她說了?她有沒有和陛下說……不……」

「不……」鄭宗哆嗦著想到一個更加可怕的可能。「難道將軍也愛慕赫連公主,所以才想要為她出頭教訓我……」

「你胡說什么!」

「這不是重點!」

陳節和賀穆蘭異口同聲地對著鄭宗吼叫,吼的他一個戰栗直接跪倒在地上,久久不敢再開口了。

「將軍,你既然知道他的真面目,那這樣的人肯定是不能在你身邊留了。你這樣頂天立地的……」陳節說的太溜,感覺一咬舌頭,將「漢子」吞了下去,「……的英雄,怎么能留下這么一個賊頭賊腦的小人!」

「我……我怎么就小人了!我不過就發些牢騷而已!當時她是宦官,在宮里調笑小宦官是常事,我喜歡她的樣貌,有時候隨便摸幾把,又不是我一個人這么做!我知道她是公主我敢摸嗎我!」

鄭宗梗著脖子叫屈。

「你簡直讓人惡心!」

「別吵了!」

頭疼的快要炸開的賀穆蘭猛地上前,一手提起一個,額頭上青紅泛起,眼神更是擇人而噬一般。

「都給我滾出去,否則……」

她看著已經嚇傻了的陳節和鄭宗,將他們拋出帳子。

「我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