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劉潔之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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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穆蘭累的精疲力竭,根本不想站起來。一般人家的馬車都是普通結構的馬車,但劉家這馬車不知道是怎么造的,也許是木材特別的好,沉的臉賀穆蘭抬起來都覺得吃力。

那中年文書和孩子逃出去了,城門官的屍體也被賀穆蘭拋了出去,等她再滾出去的時候,總算是沒有什么遺憾。

原本會因為金子引發的混亂,隨著尚書令劉潔府上的人馬來到也很快被鎮壓住。劉潔家累世公頃,娶的又是公主,私兵比城門官要能打的多,一陣囂張跋扈地逼開人群之後,成功的靠近了劉潔之女的身邊。

「這里怎么還躺著一個人?主人,馬車是他弄翻的?」一個家將看了看地上閉著眼睛躺著的賀穆蘭,忍不住抬出腳想要撥一撥,看看她還能不能動。

「你敢!」

賀穆蘭的眼睛驀地睜開,冷冷的眼神如同電光劃過一般震得那家將渾身一抖。

「您……您擋到我們抬馬了……」

可憐的家將被瞪得往後又退了一步,抬起手來示弱:「我只是擔心會傷到您……」

此時劉潔之女已經命家人收攏了所有的箱子,再見家將和賀穆蘭似乎有了爭執,連忙上前阻止:「休得無禮!多虧這位將軍才把我的箱子從車子上弄下來!」

說罷又行了個禮:「今日多虧將軍出手援助,不知將軍府上在哪兒,改日我家定然登門道謝……」

賀穆蘭此時已經恢復了兩分力氣,再看一旁那小女孩被自己母親掐人中弄醒了,正在不停哭鬧,另一邊中年文士的家人們都在抱頭痛哭,總算是覺得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慢悠悠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縱馬行凶,按律當處鞭刑。有死傷,黥面流放。」賀穆蘭望著面前的女人,並不接話,只冷著臉,「夫人讓車夫駕馬沖門,差點造成百姓死亡無數,雖未釀成大禍,但也死了一個門官,夫人難道不想說點什么嗎?」

劉家女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那彎下去的腰更是慢慢直起,看著賀穆蘭的表情沒有那么對了。

「將軍是覺得我劉家的門第不值得您出手?」這女子有些詫異地歪了歪頭,像是看著什么瘋子,「你為這些賤民說話?」

魏晉開始,百姓的性命猶如草芥,人人都生活在朝不保夕之中,由於九品中正制的持續,更是把人和人的階級區分的很是明顯,幾乎到了塵泥之別。

北魏是胡人建立的政權,胡人並不使用「九品中正」,但這么多代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就連鮮卑人許多都效仿漢人,對五姓人家很是追捧,恨不得連根子都漢化成上品人物,越發看不起底層百姓。

也許很多貴族都是這么想的,但像是這個女人這樣直接說出來,就是少見了。

她的話一出,許多百姓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更是有人當場就惡狠狠地對著地上啐了一口。

看她的表情,是真覺得沖過去也沒什么的。

「夫人,我是懷朔花木蘭,忝居虎賁左司馬之職。」

賀穆蘭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軍戶出身,不好意思,我就是你說的那種賤民……」

劉潔之女的表情更是古怪,似乎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賀穆蘭的話立刻引起了不少城門官的共鳴,有幾人立刻大叫了起來:「我們雖是賤民,可也是朝廷任命的命官,守衛城門並無過錯,被你的馬車碾死,總不能就這么算了吧!」

剛剛是有馬車搖搖欲墜,又有城門馬上關閉,百姓們的心神被金子所攝,沒有引發什么大亂,如今一切安定下來,城門關閉今日也不可能再出,百姓所有的不甘、恐懼、怨懟一下子爆發了起來,大有她一言不對立刻暴動的架勢。

「今日的馬夫是誰?」

劉潔之女從頭到尾的表情都很高傲,正是那種抱有「下位者鄙」觀念的那種麻木和淡然。

賀穆蘭曾經在很多人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但越是上位者,其實對百姓越是重視,古弼也好,崔浩也好,都曾在朝堂上為了百姓的福祉據理力爭過,哪怕他們是真正的「人上人」。

這樣的劉家貴婦人,讓賀穆蘭有種嘔吐的沖動。

隨著她的喝問,滿臉頹唐之氣的馬車夫從人後跪了下來,跪行至她的面前,低下頭去。

「是小人。」

劉家女看著他的表情很是平靜。

「你也知道現在情勢有多么不好,既然是你駕馬有過,你就跟著幾位官長去中尉府認罪吧。」

中尉府是負責平城內巡察、治安、禁暴等事務的官署。

「是,小人一會兒就去。」

那車夫俯下身子,叩了叩頭。

「請主人轉告小人家中兒女,就說我出遠門去了。」

劉家女點了點頭。

那車夫從地上爬起身,擦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的就去了。

沒有人會懷疑他會不去投案,因為這個時代的奴仆性命掌管在主家手里,哪怕是家將,也是隨殺隨賣,沒有什么不同。

這不是門將和賀穆蘭想要的結果,卻已經是賀穆蘭能爭取來的最好結果。這樣的事實讓她更加疲累。

疲累不僅僅來自於身體,更是來於內心。

「花將軍,我們一家都很敬重你的人品,你今日出了這么大力,最好還是好好休息休息才好。」

劉家女露出關切的表情。

「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

賀穆蘭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句話。

「留著送那受驚的兩家人吧。」

劉家女只是隨口一說,見她沒有怎么領情的樣子,也不多言,只是扭身從自己破掉的箱子里掏出幾塊金子,遞給賀穆蘭。

「多虧將軍相助,這幾塊金子就當做謝禮。」

劉家就算再怎么富有,這么多金銀財寶應該也是不少的財產,柔然人離得還遠,劉家的大女兒就已經帶著家財想要悄悄離開城中,要么是實在對長孫道生不放心,要么就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賀穆蘭的腦子里先浮現上來的是這樣的想法,然後才看到那幾塊金子。

以賀穆蘭的脾氣,她肯定是不屑一顧的離開的,可當她看到那個可憐枉死的年輕人,不知為何心中更沉,心念一轉就改變了主意,伸手去接過了那些金子。

她接過金子的時候,耳邊響起了百姓羨慕的呼聲和鄙夷的噓聲,她看到劉家女突然有些嘲諷的笑了,手上的金子更加滾燙。

但她沒有辦法,她去軍營一向不怎么帶錢,現在她的錢大多是袁放管著。

賀穆蘭接過那燒手的錢,轉手遞給門將:「拿去撫恤兄弟吧。」

「咦?啊?」

門將有些茫然地接過金子。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兒,也不知道他是誰,沒辦法把錢送到他的家人手上。這些金子,就麻煩您送到他家人手中,就說是劉家人補償的。」賀穆蘭瞪著那門將的眼睛:「我會派人去查,如果你有私吞,我會讓你嘗嘗我的本事!」

「不敢不敢!這兄弟說來還和將軍有舊,也是從黑山回來的,當門衛還不到兩年呢,家人都在沃野。」

那門將嚇了一跳,連呼不敢。

「他也是條好漢子,將軍放心,錢我一定送到,我親自去送!」

賀穆蘭再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個年輕人,只覺得空氣都已經開始稀薄起來,越發想逃離這個地方。

這就是從戰場回來後會得到的下場嗎?

將士若不戰死沙場,就只能落到被權貴任意欺凌的地步?!

「花將軍,你怎么了?」

門將關切地上前一步,看著搖搖欲墜的賀穆蘭。

「沒什么,有些脫力,我要回家去了。」

賀穆蘭吹了一聲唿哨,在眾人的驚嘆中,神駿的寶馬越影抖著鬃毛踏著步子依靠上來,讓自己撐住賀穆蘭突然有些無力的身體。

她抓住馬鞍,翻身上馬,再也不願意回頭看上一眼,駕著馬慢慢地往城中而去。

直到走了一截了,她還能聽到後面劉家女的呼聲:

「把馬丟在路邊別管了,給我把車子拖回去!什么?不行也得行!這車子可是我阿母送給我的,就算輪子掉完了也給我拖回去!」

『那車子除了車轅和車底都破裂的不成樣子了,有什么好拖回去的?』賀穆蘭為這個女人的驕縱忍不住冷笑,『除非是金子造的,哪怕再好的木頭,裂成那樣最多拼幾塊板……等等!』

賀穆蘭不可思議地回頭,睜大了眼睛。

她自己的力氣她知道,哪怕是皇宮中的馬車,她都有自信能借自己的力氣托起來,可剛剛卻覺得費勁的要命……

還有,那馬車在加速的時候被城門官們卡住了輪子,急剎而傾斜倒地時由於上面箱子太重連三匹馬都傷了腿,車子其他部分都壞的不成樣子,為何兩根連接馬車和馬的車轅、以及最先著地的車底一點都沒事?

除非那木頭里的不是木頭!

今日到底發生了多少事?先是小皇子去了南山,然後是城門突然提早關閉,劉家女帶著巨額的家資離開……

劉潔有兩個兒子,就算實在放心不下認為平城不安全,也應該是讓兩個兒子帶著家兵家將護送財物出城,為何是已經出嫁的女兒回家帶著東西悄悄離開?

賀穆蘭心中越想越是不對勁,但她對京城里大部分人家的情況一點都不了解,身體本就是疲憊,又想了一大堆問題,如今頭疼的想要炸開。

如果自己想不明白,就去找聰明的人問。

要說城中最聰明的人……

「駕!」

「咦嘻嘻嘻……」

***

崔府。

「什么?花木蘭求見我?」

剛剛處理完政事才回到家的崔浩放下手中的牙箸。

「可說了是什么事?」

如今天色已經傍晚,宮城下了鎖,崔浩每天都要忙到這個才能回家,晚膳的時間是他唯一能一家相處的時間。

崔浩的夫人和兒子們都好奇地看著他,崔琳更是叫了起來:「是上次那個凶神惡煞的將軍嗎?他還敢來?!你們還通報什么,給我把他打出去……」

「休要胡言!」

因為拓跋燾的刻意為之,崔浩和賀穆蘭在別人的眼里關系非常差,這在保護了賀穆蘭的同時也給她造成了許多麻煩。

崔浩叫過奴仆,慢條斯理的凈面洗手之後站起身。

「花木蘭不是莽撞的人,必定是有什么難事。如果陛下不在,我協助殿下監國,他來找我是正常的,不可帶有私心。尤其是你,崔琳,你很聰明,可聰明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自以為是!」

「是我不對,祖父。」

崔琳乖乖地跪了下來。

「你們先吃,我去看看。」

崔浩對家人點了點頭,邁步踏入廊中。

待崔浩到了前廳的時候,一眼看見的就是站的筆直的賀穆蘭。

在崔家,人人都講究「儀態」,即使行動也飄逸如雲,絕沒有站的這么筆直的,只有武將會站立的時候還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還站在門口這種隨時可以殺出去的地方。

「花將軍無事肯定不會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