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兩全其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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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剛剛班師回朝的庫莫提一回到京城,就得到了花木蘭「郁結於心,卧床不起」的消息,實在是吃驚的不行。

花木蘭在他帳下任職過,當年是在戰場上硬抗一刀都不皺眉的真漢子,怎么可能因為一些無稽的流言就「郁結於心」?

很多傳聞都說是因為陛下惱恨花木蘭侮辱了興平公主,所以不願起復他,將他軟禁在南山之中,最終郁結於心,無法見人。

也有說是因為花木蘭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趁機落井下石,逼得陛下不得不表態,先對花木蘭處置一番。

無論是哪一個,都透露出一個不太好的信息,那就是「花木蘭失寵了」。

吃了一驚的庫莫提立刻派人出去打探,得回來的結果卻和外界的傳聞又不一樣。花木蘭雖然住在南山,但其實是去養傷的,他之前救陛下時肩膀受了傷,整個肩膀都出了大問題,如果不養好,以後手臂就會廢掉。

為了避免花木蘭強行動武導致傷勢惡化,拓跋燾讓他去人少僻靜的南山專門養傷,甚至派了太子去侍疾,自己也經常前往南山探望。

一樣是養病南山,兩種不同的傳言,結果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

一種是已經失寵岌岌可危,一種卻是聖恩日隆如日中天。

庫莫提在心中權衡了一下之後,最終選擇了去宮中親自問一問拓跋燾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一入宮,就出不來了。

拓跋燾非要留他在宮里常住。

「你在京中的宅子里也沒幾個人住,住著也怪冷清的,不如到我宮里同住,也好說說這次出征的事情……」拓跋燾今天一天就圍著這位兄弟轉了。「怎么就掉水里了呢?我剛接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是聽錯了,你那么謹慎的一個人……」

拓跋燾突然狐疑地看著庫莫提,直看得庫莫提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哈哈哈哈……」拓跋燾的表情由狐疑轉為恍然大悟,拍了拍庫莫提的肩膀大笑了起來:「莫不是看到來的不是我,嚇得腳都滑了?哈哈哈哈……」

庫莫提提起的心放了下去,好笑地搖了搖頭。

「陛下實在太過天馬行空。只是下次再有這種事……」

「我將你的姑姑貶為了庶人,你怨不怨我?」

拓跋燾開口打斷了庫莫提的話。

「……」庫莫提見終是繞到了這個話題上,索性放開了和拓跋燾說個明白:「陛下,我已經想明白了,與其放任他們繼續謀劃,最終釀成大禍,也許現在這種結果是最好的,對於我姑姑的事,我只能說……」

他嘆了口氣。

「謝陛下的不殺之恩。」

拓跋燾的眉眼一下子就舒展開了,對於這件事,他也是滿心感慨:「禍事的種子從幾代前就已經埋下了,但先祖的決定,並不是我能夠左右的。如今能夠及早解決,也可以免於傷及無辜,對於他們的後人,我也會從寬處置……」

「是。」庫莫提點了點頭。「還有一事,我覺得還是該說出來比較好。當年黑山大營中,有一名為殺鬼的疑犯自盡,用的是弩機的機簧,那機簧,是我給他的。」

「咦?」

拓跋燾想了起來。

「那不是花木蘭的……」

「不僅僅如此,花木蘭大比那天,原本有刺客已經謀劃好行刺崔浩,花木蘭撞破此事,將這件事告知了我,而我順勢探查,最終找到了謀劃之人,正是王家出身的將領,我威逼利誘,讓對方打消行刺崔浩的主意,又逼迫他受傷回鄉,所以此事才不了了之,之後的大比順利進行……」

庫莫提看著若有所思的拓跋燾,又繼續說道:「黑山大多是軍戶入伍,各方關系復雜,殺鬼也是如此。他的父母姐妹都受舊主的控制,哪怕已經博到了那樣的地位,還是不得不為真正的刺殺之人頂罪。他知道我救過花木蘭,所以希望我能給他個方便,讓他能夠速死,不要連累任何人。」

「我殺鬼他為何,他道他的家小全在舊主的手上,如果認罪,說不定要被誅九族,可不認罪指出真凶,家小又肯定沒命。他左思右想,無論怎么選全家都是死,不如自己先自盡了,證據不足之下,陛下說不定不會禍及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能因此逃過一劫。」

「他的舊主,原本是衛王帳下的將領……又是宗室的家仇……」庫莫提表情平靜地說著:「我答應會把他一家老小救出來,然後就給了他那枚機簧。」

拓跋燾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聽著庫莫提的「自首」。

「我一直想要維持宗室和陛下之間的『平靜』,我原本想著,等陛下的實力越來越強,宗室自然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而您性格寬宏仁厚,和先帝、先祖完全不同,又有容人之量,只要時日一長,那些不安就會隨著時間散去,所以那些年,我曾做了不少瞞天過海的錯事。」

庫莫提在河里已經想明白了,他也不願一直欺騙拓跋燾,索性把自己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殺鬼死後,我直接找到了衛王之孫,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又願意為他們隱瞞真相,所以殺鬼的家人很快就給我送了來。我將他們安頓在我的封地之中,做一個普通的牧民,對他們謊稱殺鬼已經戰死,我是他的主將所以照顧他們,殺鬼的家人對我感激涕零,自是再沒有問過殺鬼為何而死。」

「後來王家收斂財富,也是為了造反所用。王斤在長安橫征暴斂,姑姑見沒辦法瞞下去,就把東**在了我的別院之中,我趁機將這些錢暴露出來,讓您充沒入庫,我也因此和她有了不和。但我卻沒有想到她有這個膽子,除了提供錢財,還敢自己動手……」

庫莫提的眼神里滿是悲戚。

「她是自作孽,我也管不了了。」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了嗎?」

拓跋燾沒有表現出如何詫異的樣子,繼續說著:「你還有什么心結,我們兄弟兩個索性一起說完了吧。」

「黑山之時……」

庫莫提見拓跋燾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便開始仔細回想起來,從當初發現黑山不對時開始說起,一五一十的說著當年他發現的那些宗室動作。

他早將生死拋之度外,又沒有親人羈絆,大敗燕國而回,更多的倒像是「贖罪」和「還願」,更不會有什么隱瞞。

庫莫提說的事情,有許多拓跋燾早已經通過被審訊的宗室知道了,還有一些不知道的,通過庫莫提抽絲剝繭,也能推斷出一二。

漸漸的,一個已經布局了至少十年的陰謀一點點顯露在拓跋燾面前,有些事情更是驚得他忍不住睜大眼睛。

「你說什么?修國史的人里面有他們的人?他們想立碑將之前的事情全部披露出來?」拓跋燾不敢置信地吼道:「我們是鮮卑人!鮮卑舊規,兄弟死了,弟弟娶了嫂子、哥哥娶了弟媳,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們居然想要立史?」

「不僅僅如此,先帝和先祖殺了那么多宗室,有不少都是冤殺,他們在國史里動了手腳,卻欺上瞞下,為的就是日後能把他們的不平告知天下,而負責修撰國史的崔浩,雖然只不過是擔了個名分,但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場。」

庫莫提有些無奈地說道:「之前他們還擔心崔浩會發現他們在國史里動的手腳,因為崔浩實在是太聰明了,所以他們才想在黑山大比的時候刺殺崔浩。結果刺殺不成後,他們發現崔浩每天要處理的政務實在太多,根本沒時間盯著修史的史官們每天工作,只不過每三個月看一批書稿罷了,索性也不下這個功夫了,轉而賄賂、收買那些校對的文書,國史太過繁雜,我鮮卑人沒有文字,許多資料不全,都是要去詢問那些宗室的長者的,這又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他沒敢說,國史修成之日,也是鮮卑羞恥之時。

「這么大的事情,你竟一直藏到現在……」拓跋燾有些怨懟地嘆了口氣:「是我太好大喜功了嗎?還是我太過重武輕文?修國史的事情,你今日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每個朝代都要修國史,鮮卑沒有文字,之前漢化又不夠,許多漢人的大臣不肯出仕朝廷,所以修史的事情一直拖到現在才做。

崔浩是總官,可總官向來只是擔個名頭,漢人的大臣許多不願意為鮮卑人修史,所以史官之中鮮卑人倒占了大半。

這也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若哪一天「原汁原味」的國史公布於眾,想要再刪減就成了天下的笑柄。可鮮卑一族蒙昧之時的言行,在現在看來是野蠻的、寡廉鮮恥的,在那時候的胡族看來,卻是他們的生活方式。拓跋燾一直想讓魏國成為「中原正統」,這些丑事如果公諸於眾,正統的地位就會動搖。

「如果我沒有發現,你准備怎么阻止?」

拓跋燾好奇地問自己的兄弟。在他看來,如果修史一修十幾年,那工程如此浩大,想要阻止是極難的。

庫莫提摸了摸腰間的佩玦,有些尷尬地回道:「少不得……要燒陛下幾間屋子……」

「你……你……」拓跋燾瞪大了眼睛,「書庫總共也沒多少書,你一燒完……」

「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庫莫提臉色頹然:「我當時想著,哪怕拼著受彈劾,也要想法子把所有的東西付之一炬。可後來我想一想,到那個時候,我還有沒有活著都不一定,所以就想著這幾年就想法子給燒了,一旦文稿燒了,崔浩必定會警覺,開始重視此事,親自支持修史……」

書庫燒了,肯定有人要負責的,修史的總官崔浩要因此受責,為了洗刷恥辱,只能把國史重新修繕的更加「完美」。

一旦崔浩重視起來,那些宗室在崔浩手中是玩不了什么花樣的。

「你以為你做的隱秘,其實早就已經有了痕跡。早在我登基之時,就有白鷺官曾經密報過你和宗室交從甚密。」拓跋燾苦笑,「羅結曾經警告我注意你的動靜,花木蘭曾經認為你和王斤有勾結,想要對我不利。我一直相信你,若你真要對付我,根本不需要這么麻煩,當年那一杯毒茶……」

「陛下,請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當年那位堂兄的事情,是兩個人心中一直的痛。

那么精彩絕艷的人物,從此就消散在塵世之中,哪怕重修國史,也不會再提上一句。

有時候,庫莫提甚至覺得那一杯毒茶,還不如自己全喝了才好,免得後來如此掙扎艱辛。

「說到花木蘭……」庫莫提生硬地轉著話題,「我還以為花木蘭會和百官一起出城迎接我們班師回朝,為何外界都在傳聞他在南山養病?」

「他確實在養病。」

拓跋燾頭也疼的很,施法之後,得到神力的拓跋晃很快就能到處跑了,花木蘭卻元氣大傷,養了半個月才好。

因為一直沒有想到「兩全其美」的法子,拓跋燾有些不敢面對花木蘭,也就沒有下旨讓花木蘭回家去,只是讓太子跑的更勤快點,自己也經常擺駕南山別宮,但每次都呆不到一個時辰。

「你回來正好,你幫我去勸勸他,他這么年輕,竟然想要解甲歸田……」拓跋燾頭疼地說著:「他說他累了,而且並不喜歡打仗。你聽聽,我正是要用他的時候,他卻和我說厭倦了打仗,想要回鄉!」

「陛下可是之前允諾了花木蘭什么卻沒有實現?」庫莫提第一反應就是拓跋燾有什么事惹惱了花木蘭。

他知道花木蘭的脾氣,絕不是胡來之人,除非心灰意冷,否則不會主動求去。

「我看起來就這么荒唐?」拓跋燾鼻子都氣歪了,「我甚至都准備將虎賁軍擴充到五萬人了!」

「那是興平公主之事,陛下……」

庫莫提又繼續猜測。

拓跋燾越聽越是煩躁,再想到庫莫提什么都和他說了,他再瞞著他也沒什么意思,索性深吸了口氣,看著庫莫提開口:「罷了,我和你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好幫我參詳參詳……」

他們議事的地方本就是無人的水榭,侍衛都在岸邊巡邏保衛,拓跋燾也不怕別人聽了去,所以干脆利落地對庫莫提說:「其實,花木蘭是個女人。」

這下子,一向淡定的庫莫提也淡定不起來了。

「那不可能!」

庫莫提失聲大叫:「他曾和我同帳共寢過……他……他那個樣子……」

「呃?同帳共寢?哦,你說的是值夜啊……」拓跋燾先是驚得也變了色,再想到花木蘭以前是庫莫提的親兵,絕不會有什么私情,否則庫莫提也不會都不知道她是個女人,這才好笑地顫動了幾下身子。

「這有什么,我還在她面前脫/過/衣/呢!軍中直接敞開了撒尿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