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遜領著那兩人來到麗人飯店的時候,飯店花園里已經升起了篝火,篝火邊是一張大長桌,花園中央擺了一張圓形的舞台,舞台上已經布好了音響,打好了燈光,大半的員工已經聚在這里。
只是大家臉上沒有任何喜悅,三兩個人偶爾低語,音響沒音樂,廚房的胖師傅平日見到蔣遜就笑,現在他卻唉聲嘆氣。
石林一早就見到了他們,他和阿崇在昨天已經認識,就剩下賀川。
石林笑著伸出手:「昨天多謝你們幫忙,王瀟的家人很感激你們,他們說過幾天再上山和你們親自道謝。」
賀川和他握了一下:「客氣了,舉手之勞。」
「我也得謝謝你們,他們是麗人飯店的客人,有什么事飯店也有責任。」
石林請兩人坐下,蔣遜趁空問他:「出什么事了?」
石林靜了一會兒,說:「白先生下午走了。」
賀川看了一眼蔣遜。
蔣遜愣了一下,聲音清清冷冷:「哦,白夫人怎么樣?」
「白夫人還在醫院,她想把白先生葬在山上,不過沒什么希望。」石林笑了一下,「行了,先坐下吃吧。」
他又拍拍手,對員工說:「都過來坐!誰第一個唱歌?上去准備!」
長桌位子剛好。蔣遜坐在石林邊上,對面是賀川和阿崇。
音樂很快響起,唱的是鳳凰傳奇,耳熟能詳,邊唱邊跳,一會兒「月亮」一會兒「荷塘」,氣氛漸漸活絡。
大家知道賀川和阿崇昨天救了人,好奇得問東問西,一個員工說:「徐先生就是坐了白先生的救護車走的。」
氣氛又低落了。
「白先生今年來這里就是養病的。」
「可我看他們別墅里這些天來來往往都是客人,怎么養病?」
「他們夫妻都喜歡熱鬧,白先生其實就想過個熱熱鬧鬧的年。」
「我聽說,白先生早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了,上個月他和白夫人重游了度蜜月的地方,這個月就回了這里,他們當年就是在這里認識的。」
「我要是哪天死了,死之前也要去一次我和我老婆度蜜月的地方。」
「你省省吧,你和你老婆不就在隔壁村度的蜜月!」
大家哄笑。
「我要是哪天知道自己快死了,我一定先把存款都花了!」
「我要環游世界!」
「我要吸|毒!」
「你什么人啊!」
「那我要去睡山下的小花!」
「不要臉啊!」
有人問:「老板,你想做什么?」
石林沒准備,想了想,說:「先給我爸討個兒媳婦?」
大家樂呵起來,又問阿崇。
阿崇笑嘻嘻地說:「我要跟冰冰看場電影!」
「冰冰是誰?」
「范冰冰啊!」
大家轟了一聲,又問賀川。
賀川拿著酒杯,手肘撐著桌,轉了轉杯子,似乎想了一下,才說:「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這個答案太籠統,大家不滿意。
蔣遜只顧著吃菜,賀川瞟了她一眼,把矛頭轉到她身上:「你呢?」
蔣遜一頓,大家都朝她看來。
蔣遜笑道:「治病。」
大家不解。
蔣遜說:「有時間環游世界、度蜜月、睡小花,為什么要等死?我要好好的活!」
賀川看她半晌,笑了一聲。
音樂繼續,大家越聊越起勁。
蔣遜吃飽了,回飯店里喊換班的員工過去吃飯,回來的時候看見賀川站在臨近篝火的一棵樹下,那里半明半暗。
賀川看見她了,招了下手。
蔣遜走過去。
賀川問:「這是什么草?」
樹底下,圍了一圈「草」,深綠色,桿子上結著葉,沒被昨天的雪壓到,活得挺好。
蔣遜說:「這不是草。」
「那是什么?」
「是老鴉蒜。」
「什么?」
蔣遜形容了一下:「老鴉蒜,開的花是一爪一爪的紅。」
賀川問:「什么叫一爪一爪的紅?」
蔣遜伸出爪子,凌空抓了抓:「紅色的,就是一爪一爪的紅。」
賀川盯著她的爪子,忍不住笑了,又問:「什么時候開花?」
蔣遜說:「葉子掉光的時候。」
她看了眼那一株株的「草」,她曾經見過上面盛開最熾烈的紅。
蔣遜往飯店里跑,賀川叫她:「去哪兒?」
蔣遜回道:「一會兒下來。」
沒多久,她抱下來兩只大西瓜,胖師傅把西瓜切了,大伙兒分了吃。
賀川沒吃,他看著蔣遜捧著西瓜,大口大口的咬,蔣遜側頭看他一眼,眼神瞟了瞟他的西瓜,在問:你不吃?
賀川搖搖頭,笑著摸出一根煙點上。
舞台上又換了人唱歌,這回上去的是個四十好幾的廣東人,拉著洗碗大嬸的手,洗碗大嬸先唱:
「我信愛,同樣信會失去愛
問此刻世上痴心漢子有幾個
相識相愛相懷疑
離離合合我已覺討厭
……」
男的接著唱:
「我怕愛,同樣怕得不到愛
問此刻世上痴心女子有幾個
相知相處相拖欠
緣緣份份我已覺無聊
……」
賀川吸了一口煙,煙頭和篝火一樣亮。
他不知道老鴉蒜,但他知道花不見葉,葉不見花,花葉永不相見。
蔣遜沒說,老鴉蒜別名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