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回到大梁(八)(2 / 2)

荊浩如好酒之人飲了百年沉釀一般,看得極為舒暢,他十分愛惜書畫,並不用手去觸摸,只是盯著畫軸一寸一寸地看,他贊許地對著薛居正說道:「李思訓地畫,多見於宮庭,民間流傳甚少,我這是見到他地第三幅畫了,另外兩幅是《春山圖》和《海天落照圖》,你們看這幅畫,遼闊地水面波光泠泠,幾只帆船飄浮在江面,水畔的山石間樹林繁茂,樹林下有靜靜在有幾個院落,幾個農家之人在江邊眺望,好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

另外幾個文人,隨著荊浩地解說,搖頭昂腦品味著畫中的意境。

侯大勇沒有想王朴請了這么多文人,整個午餐,可用「如坐針氈」來形容侯大勇的心情,文人們喜愛的酒令、詩詞歌賦恰巧是侯大勇的弱項,他沒有參與文人們的酒令,要了一壺老酒,自顧自喝酒。

王朴是主人,和侯大勇連碰了三大碗,司徒詡、薛居雖是文人,也是官場中人,見侯大勇有些落落寡合,也上前來敬了幾碗酒。以荊浩為首的四個文人,卻在不經意間,把對侯大勇的輕視之意卻露在了臉上。

「要說詩詞歌賦畫,江北稍遜一籌,馮延巳為人來官都不怎么樣,卻作得一首好詞,你看這首《謁金門》: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里,手挼紅杏蕊。斗鴨闌干遍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荊浩是坐中最有名望地文人,在席上講起了南唐的詩詞,

他見眾人都在認真聽,又道:「還有,顧閎中所作《韓熙載夜宴圖》,技法堪稱精湛嫻熟,我輩自愧不如。」

侯大勇本來獨自喝酒,聽到馮延巳,不覺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恰被坐在侯大勇身邊的張爭聽見了,張爭跟著荊浩隱居太行山洪谷,和荊浩是半友半徒,最是敬重荊浩,他聽到侯大勇的冷哼。心里極為不惑之年爽。

隱士名聲一般都甚好,屬於社會知名人士,偶爾做些狂妄之事,各地官吏也往往能夠包容。侯大勇在邊關苦戰的時候,他在太行山上俗風而歌,古代信息傳播極不方便,在鳳州,提起侯大勇無人不知無不不曉。而在達官貴人如雲的大梁,侯大勇不過是眾多節度使中的一員,張爭對侯大勇的成長之路並不十分了解,想當然地認為侯大勇是憑著符皇後地關系而居於高位。

張爭借著酒意,開始斜著眼睛看人了,來到侯大勇身邊,有些嘲諷地道:「節度使溫文爾雅,定是文武雙全。可有大作,讓我等開開眼界。」

王朴和侯大勇相交以來,對其政治見解、軍事策略佩服得緊,但他從來沒有聽過侯大勇呤詩論詞,侯大勇地位甚高。又是他地客人,王朴不願意見到他出丑,打斷張爭的說,道:「節度使鎮守西北邊關。屢敗強敵,我等今日有閑心在些呤詩賦詞,要多多感謝節度使和浴血奮戰地黑雕軍。」

司徒詡是吏部侍郎,知道侯大勇和黑雕軍的威名全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道:「節度使率領黑雕軍在高平、鳳州屢戰屢勝,西域諸敵聞風,收復唐時就失去土地隴西,令人十分神往。」

張爭很有些倔強。見王朴和司徒詡都幫著侯大勇說話,微紅著臉道:「今日只談風月,不議國事,在下只不過心儀節度使而已。」

侯大勇對詩詞確實不在行,要讓他當場呤詩作詞,實是極難事。可是,張爭不知趣地爭辯,倒將了他一軍。侯大勇明白。即使有王朴和司徒詡的解釋,今天若不整出一首詩詞出來。當真會被這些文人們所看輕,此事若在大梁城內傳開,雖說對仕途沒有影響,可在為數眾多的讀書人眼中,自己就真是一個魯莽武夫地形象了。

侯大勇沉聲道:「江南的詩詞賦畫再好,可奸臣當道,每到荒年,江南百姓還不是一樣流離失所,在災民眼里,再好的詩詞也抵不上一碗稀粥。」

馮延巳是江南著名詞人,為官為人十分讓人不齒,他在政治上極為跋扈,拉幫結派,排斥異己,江南吏治敗壞,他負有很大責任,這些事情,在大周朝都不是秘密。侯大勇此語一出,在座諸人都覺得此話甚不入耳,可是事實擺在面前,一時也不好反駁。

侯大勇又道:「要說呤詩作詞,誰又不會來上幾句,既然張郎想聽,我就以剛才見過的江水來上一首吧。」

王朴從來沒有聽過侯大勇呤詩作詞,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但是侯大勇話已出口,他也不好阻止。

侯大勇瀟灑地背著手,在大廳轉了幾步,然後沉聲呤道: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叄國周郎赤壁

亂石崩雲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明月

這是一代大家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侯大勇情急之下,盜用了這千古絕唱。在座諸人皆是識貨之人,侯大勇呤畢,眾人都沉浸在詞中深遠的意境中。

荊浩猛地一拍桌子,道:「好詞,好詞,此詞一出,江南諸子遠遠遜色了。」又道:「快拿筆來,我的畫意來了。」

王朴這時才回過味來,聽到荊浩的叫喊聲,道:「浩然兄,請進書房吧。」

荊浩急急忙忙地跟著仆人進了王朴地書房,然後關了書房,回味著侯大勇所呤詞句的意境,只覺畫意狂涌。

侯大勇念完詞句後有些慚愧,自己這一盜版不要緊,蘇軾名下必然會少了一首名作,「只盜版一首,下不為例。」侯大勇在心里下了決心。

侯大勇神色肅然地向王朴和眾人作了一個團揖,「剛才斗膽作上一詞,實在是獻丑了,酒足飯飽,就此別過。」

王朴嘆了一口氣,道:「我們這幾個文人,平日里自負才高,不想侯郎三年不鳴,一鳴驚人,我敢斷然,此詞不久以後定會傳唱於大江南北。」

王朴、司徒詡和薛居正把侯大勇送至大門,回到大廳里,張爭等三人默不作聲地坐著,司徒詡見氣氛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剛剛聽了一首絕妙好詞,等一會又能看到浩然兄的精美畫作,可真是不虛此行。」

荊浩拿起畫筆,整幅畫一氣呵成,他放下筆後,仔細看了一會,極為滿意,在畫上題了四個三個字:匡盧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