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廟堂之高(三十四)(2 / 2)

十二月十一日,符家六女正式被冊封為貴妃。

符皇後死後,符家六女就已經進宮,轉眼間就是兩年時間,柴榮忘不了符皇後。又不願違背符皇後之遺願,就以符家六女年幼為名,把符家六女養在深宮,一直沒有冊封。

符家家教極嚴,子女們都受到了充分的教育。符家六女雖然比不上符皇後,可是言行舉止也極有大家閨秀的風范,每次柴榮來到符家六女居住的側宮,符家六女都是盛裝相迎。沒有絲毫馬虎,隨著時間推移,符家六女相貌也和符皇後相似了,柴榮有些在恍惚間,把符家小女也當作了符皇後。

經過兩年觀察,柴榮最終認可了符家六女,等到符家六女滿十八歲之時,也就是十二月十一日。柴榮突然正式冊封符家六女為貴妃。

大周的後宮制度和唐朝後宮基本一樣,皇後之下,有四妃,即貴妃、德妃、淑妃、賢妃,皆為正一品,四妃之下有昭儀、昭嬡等九嬪,為正二品,其次有婕妤九人。為正三品。再其次為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寶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符皇後逝去後,皇後之位一直就空置著,貴妃實際上就是後宮地最尊者。

冊封之日,皇親國戚都入宮參加了儀式,侯大勇再次成為柴榮的連襟,自然也入宮參加了冊封儀式。所有儀式結束以後,壽安公主等皇親都圍坐在貴妃宮里,柴榮等人則圍坐在福元殿內。

柴榮此時已脫去了龍袍,穿一身仕子們常穿地青色圓領長袍,他興致頗高,和幾位頭發蒼蒼的老者講著一些奇聞逸事,幾人不時發出「呵、呵」笑聲。東拉西扯地閑聊了一會,柴榮對諸人道:「昨日符皇後托夢說雨水浸身,今日思來,料是懿陵受風雨所侵,故而有此夢,朕欲修繕懿陵,在外面刻石留念。」

侯大勇聽見柴榮說起逝起的符皇後,仍然充滿著留戀,心道:「以柴榮九五之尊,能如此思念亡妻,也是一個異數,柴榮真是一個情真意切之人,若是歷史知道的軌道發展,柴榮也不過還有數月的時間,這倒應了那句好人活不長、禍害命千年的古話。」

柴榮鎮守澶州以來,為修身養性,就迷上了書法,特別喜歡唐時書法名家歐陽詢地書法,他興致極高地道:「朕無意中找到了一個書法大家,此人沒有任何名氣,其字筆勢險勁,結構嚴謹,森森焉若武為矛戟,風骨直追唐時大家歐陽詢,此次石碑就由此人來寫。」

一名體態驕健、臉色微黑地年輕人跟隨著太監走了進來,侯大勇微微有些吃驚,此人居然是里奇部諸子中地陳子騰。陳子騰已見過柴榮一面,他天性灑脫,見到天子也並不畏縮,大大方方上前行禮。

陳子騰不卑不亢地態度很對柴榮的胃口,等到陳子騰行罷禮,柴榮指著侯大勇道:「這位大人都認識吧?」陳子騰微笑道:「在下一路跟隨著侯相從靈州過來,當然認識。」

由於事務繁忙,里奇十五子中,侯大勇關注得較多的是柳江清、吳越州、吳若谷等幾名比較出眾的弟子,對於其余諸子則了解不多,見到陛下推崇地書法大家居然是陳子騰,他不覺有些吃驚又有些慚愧,連陛下都知道的書法大家,自己居然毫不知情,這是極為典型的燈下黑。

柴榮看到侯大勇有些尷尬,「哈、哈」大笑,「靈州數十年沒有出過進士。這次一下出了兩位進士,還中了兩個武舉,兩位進士不僅文章風流俊逸,而且時務及策論也極佳,均是上佳的人才,侯相實有伯樂之能。」

這樣說,外人聽了,似乎會覺得侯大勇有以權謀私地嫌疑。柴榮也想到了這一層,他笑著補充道:「如陳郎這般天縱之才,卻也落弟,這說明侯相也沒有循私情啊。」幾位禮部主官手中都是黑木盒子,柴榮有旨,凡是有重臣來走門子,一律用寫上黑木奏折,今年科舉。黑木奏折中就有王薄的名字,知貢舉劉濤是禮部侍郎,他犯事後,供出一批說情打招呼的朝官,黑木奏折和劉濤地供訴都沒有涉及到侯大勇。因此,柴榮這才對靈州幾位才子頗為青睞。

幾位太監很快就輔上了書桌和文房四寶,柴榮想了想,吩咐道:「朕素喜曹公之詩。你就書一首《龜雖壽》吧。」

陳子騰站在書桌旁,抬頭望著天空,把《龜雖壽》在心中默背一遍,然後一邊吟誦一邊書寫:「神龜雖壽,猷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侯大勇聽到柴榮選了一首《龜雖壽》,心中又泛起一絲莫名其妙的預感,暗道:柴榮年紀輕輕,總喜歡這種有些蒼涼的東西,難道冥冥之中真有一支看不見的手在主宰著事間萬物。

陳子騰一揮而就,他的筆力險勁,確有歐陽詢之風骨。整幅字猶龍蛇戰斗之象。雲霧輕寵之勢,風旋雷激。操舉若神。柴榮站在桌旁,細細品味著其間意境,等到字跡干透,柴榮對一旁地太監道:「把這幅字裱好,掛到廣政殿。」

柴榮頗為欣賞地看了一眼陳子騰,對侯大勇道:「陳郎算得上一代收法大家,朕不能讓其逸落在民間,就讓陳郎進翰林院,明年春季開科之時,再去參加考試。」今日進園的都是皇親國戚,但是並非所有的皇親國戚都是如侯大勇、張永德、李重進這樣地高官,有好幾位皇親是讀書人,雖是皇親,卻因為屢試不中,身份不正,只做到區區五、六品的小官,他們聽見柴榮這樣安排,知道陳子騰鐵定是明年春季的新科進士,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臉上都露出了羨慕之色。

福元殿用過午餐,李重進等人就散去,符英仍在六妹符貴妃宮中,柴榮就把侯大勇一人留在福元殿。兩人隨意聊了一會,柴榮臉色慢慢嚴肅起來,道:「福元殿不是議事之地,侯郎跟朕到廣政殿去。」

廣政殿是柴榮私下議政之地,類似於侯大勇的書房,只不過規模氣度是小小書房所不能比,侯大勇聽到柴榮邀請他到廣政殿,大腦立刻開始飛快地運轉:柴榮有何要事,就不能在福元殿商議,而非要一本正經地到廣政殿商議?

來到廣政殿,氣氛較福元殿為之一變,雖然花草相仿,可是來來往往的太監和親衛都面色嚴肅,不敢帶一絲一毫地笑意,柴榮更是收斂了笑容,悶聲不響地在前面走。

王朴在殿內等候多時,看到柴榮走進來,趕快站了起來。

三人坐定,柴榮開門見山地道:「秋獵之事,應該有一個說法了,今日招兩位來,就是拿出來一個具體地方案。」

侯大勇和王朴都沒有說話。

柴榮指著侯大勇道:「侯郎是當朝宰相,又曾是節制一方的大員,你說此事如何了結?」

當日王朴在郊外所說地話,這一段時間經常在侯大勇腦海中回盪,侯大勇不斷地置換角色,站在柴榮的角度思考問題:若我是柴榮,面臨晚唐留下來武人當道的局面,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保持軍力的情況之下,削減軍中重將地權力,禁軍雖然分為侍衛司和殿前司兩部,可是這兩部實力極為雄厚,侍衛司雖然幾經整訓,仍有六萬余人,實力之強令任何的君主都要天然地生起防范之心,看來柴榮是想借刺客之事改變這種局面。

侯大勇心中已有定見,「侍衛軍李重進都指揮使負責整個秋獵活動的安全,出了刺客之事,他難辭其咎,臣認為應把李重進調出侍衛軍,恰好青州節度使安審琦被部曲所害,不如就讓封李重進為陳王,到青州出任節度使。」

柴榮飛快地和王朴對視一眼,然後笑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王樞密院也是這個意思。」

侯大勇此時心情才輕松下來。

柴榮手撫龍椅,龍椅兩側各有一個栩栩如生的龍頭,柴榮用手掌輕撫著光滑如玉地龍頭,若有所思地道:「現在殿前司、侍衛司的主帥都離開大梁,這十萬之眾由誰來統帥?」

王朴和侯大勇交情不錯,頗為腥腥相吸,十分擔心他說錯了話,聽到侯大勇的想法果然和陛下一致,甚至調李重進到青州任職都想到了一起,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氣。

陳王安審琦之死是一個偶然事件,說起來極為類似侯大勇在後世看過的連續劇,安審琦征戰沙場英雄一世,近晚年時討了一小妾,估計是體力有限沒有滿足小妾的性需求,因此小妾耐不住寂寞而紅杏出牆,小妾勾引上的就是安審琦的親衛,親衛當然均是年輕力壯之輩,於是,男壯女貌,就如干柴烈火一點就著,安審琦無意撞破此事後,親衛就來了一個先下手為強,殺掉了安審琦,此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三天後捉住了肚大妄為的親衛,安審琦地兒子把親衛剁成了肉漿。

此事在大周朝野中引起極大的轟動效應,特別是大周官員的妻子們,都拿此事來教育自己的郎君,柴榮、侯大勇、王朴都不約而同地想到讓李重進接替陳王的位置,陳王原本是功勛老帥,讓李重進接替青州節度使,也配得上李重進的身份。

王朴見話已說透,也就不再顧忌了,道:「臣建議十萬禁軍一分為四,由韓通、石守信、李繼勛、高懷德分別統領,這樣每一軍只有二萬五千人,而且形成互相牽制之態,禁軍尾大不掉之勢就可以完全解除了。」

侯大勇搖頭反對道:「從晚唐以來,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實是極大的弊端,王樞密一分為四之計,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臣覺得事情要做就做得干凈徹底,不留隱患。臣建議把十萬禁軍一分為十,每部一萬人,分為鐵騎左右廂、控鶴左右廂、龍捷左右廂、虎捷左右廂和水軍左右廂,每軍主帥直接受陛下指揮,中間不必另設大帥,若要出征則另建行營,擇重將、授兵符率各部禁軍參戰。」

這是改變軍制的重大決定,柴榮一時下不了決心,他站起身來,在廣政殿轉來轉去,他走到侯大勇面前,道:「一分為十,每部力量都削弱了,若要北伐,如何調兵遣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