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千城在層層人群中，遙遙看向她，她以為他會恨自己，可是她看到的除了如溢滿的泉水般充斥著悲傷的雙眼，別無所獲，他的眼眸深似海，她卻只是靜靜地做一個看海人。

恍然間，他撥開人群，一步步地朝她走開，期間衛子嫻想上前去扶他，也被他揮手攔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想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驚鴻恍然間慌張，說不出是恐懼，或者其實是別的什么，她只是發抖，她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就在他距離自己五步之遙的時候，她舉起匕首，對上了自己的脖子，聲音依舊在顫抖，「你再過來我就自殺……」

獨孤千城果然停住了腳步，神色凝重，冷冷地問道：「然後呢？」

驚鴻一愣，然後她不就死了么？死了就可以不必面對他，不必面對他便不會如此愧疚，甚至傷心。

就在她征愣的一瞬間，一個身影如風飄過，轉瞬間便在她身後立定，而她手中卻已空空如也。

身後是他鬼魅般的聲音，「你這雙手，還是比較適合彈琴寫字作畫，這種東西，不適合你。」他一手拿著匕首，另一只手輕輕地抓起她的手，細細地摩挲，輕輕地說。

她顫抖，說不出話。

他又湊近了一些，聲音就在她的耳畔：「你可以為了無關緊要的人來殺我，你向我舉起了匕首，你對我下手毫不留情……」

「我……」

「慕驚鴻！」他厲聲打斷，根本不容她說話，一字一句問道：「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是最無關緊要的那一個？任何人哪怕陌生人，都比我重要？」

驚鴻一愣，恍然間記起那場大火，記起那個飛蛾撲火的女子，記起她的信，她的心，她墜樓而下那一瞬的心情，她的世界滿滿的都只有這個人，可是，這個人他不懂，從來都不懂！

她冷冷一笑，抬眼看向他：「是，任何人，都比你重要！」

「好！好！」他猛地上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告訴我，誰對你最重要，獨孤翎是么？」

她冷著臉不知是不敢還是不想去看他，「是，是他。任何人都可以，但永遠都不會是你！」

「是嗎？既然天下人都比我重要，我便殺盡天下，我看還有誰比我重要！」他拉起她便飛身上馬，猛地狂奔而去。

驚鴻嚇得渾身一顫，他的怒火沖天，卻緊緊地箍著她的身子，她不至於掉下去，雖然如此卻依舊嚇得膽戰心驚，「獨孤千城你是個瘋子，你放開我！」

「對，我就是瘋子！我要不是瘋子，方才你早就被萬箭穿心了！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同我說話是因為什么？」

驚鴻不語，獨孤千城說的不錯，也許她會選擇去威脅他，潛意識里難道不是覺得他不會傷害自己嗎？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轉開了話題，他卻專心策馬，並不理會。

難堪的窒息，持續了片刻，終於她似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獨孤千城，我願意跟你走……」

「吁……」馬兒前蹄猛地揚起，在原地打著轉，他難以置信：「你剛才說什么？」

「你不就是想我跟你走嗎？我可以跟你走。」

他疑惑地皺眉，等待著她的下文，她在心底自嘲，果然獨孤千城還是很了解她的，她也便不再藏著掖著，「我跟你走，你離開青州城，讓他回宮，一路上都不許傷害他。」

「就這樣？」他的聲音冷淡，眉目冷清，看不出是何意味，可是握著韁繩的手，卻狠狠地蜷起，韁繩勒得手通紅，他卻毫無察覺。

「就這樣。」驚鴻冷靜地回答，心中卻似翻江倒海，此刻唯一的遺憾便是，若知此生不會再見，昨夜為何不好好道別，甚至……都沒有再見彼此最後一面……

她仰起頭，不想在這樣的時刻哭出來，她故作堅強地模樣看在他的眼中，卻成了一道傷，日後每一次想起，便痛一分，他不懂，她有多愛獨孤翎？或者說她究竟有多厭惡與他在一起？

她的偽裝，他看得見，卻說不出。

她以為他不會答應，就算答應，至少也要想一想，畢竟，她不是美人，而他要爭得是江山。

他以為自己不會答應，畢竟他舍棄了這次的機會，得到的卻是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可是，他們似乎都沒有想到，他會不由自主地說：「我答應你。」

「我可以答應你，離開青州，讓他回宮，一路上都不傷害他，但，你能保證此生都不再見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