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大結局(上)·必看精章(2 / 2)

玄冥見此情形,驀然欺身上前攻向雲璃!

雲璃目光冷凝,猛然一腳回旋踢踩中良羽的內丹位置!

「噗!」良羽渾身一抖,內丹幾欲被踩裂,整個人在半人半蛇間轉換,瞬間連叫都沒力氣了。

「冷姑娘手下留情!」倘若良羽沒了內丹,這無異於要了他的命!玄冥大驚,立刻不敢動作。

雲璃冷笑,並未打算就此放過一個欲置自己於死地的蛇妖,別人都要殺你了,你還大慈大悲的放生?今日她是贏了,如果輸的是她自己,還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難道這位會放過自己?

「你真以為編出一個故事,以為我會饒了這蛇精的命?」雲璃顯然不打算做爛好人。

玄冥看著她逐漸恢復原狀,緋紅如血的留仙裙逐漸變作她原本的雪白之色,光裸的赤足小巧精致,及地的青絲如烏瀑傾瀉而下,實在難以與剛剛的情形相比,就是一向溫吞的玄冥也不由微露驚艷。

他幾乎也要懷疑這位是那冷花容的姐妹,良羽找錯了報仇的對象,但是目光觸及她左腳腳踝上的蛇靈骨圈,神色陡然大變!

這……這是……

赤蚺王身上的氣息!是取原形蛇妖狀態時的肋骨雕琢,浸入蛇血之中,戴在蛇王認定的王後身上的東西!

如今這東西早已沒人去做,數千年前曾有出世的蛇王為無極山的主人白染上神套上了這蛇骨,本是保護她,只可惜白染為救無極山隕落,這東西也就成了傳言。

何況,這剔骨之事,痛徹心扉,如今有哪個蛇妖去為了討好一個女人做這般事情?

沒想到如今竟然在自己眼前見到?玄冥震驚的幾乎無法言語。這蛇骨要繞上去,必須是行房之時,她就是當初連雲谷中赤蚺王金屋藏嬌之人!

雲璃見他神色古怪,一直盯著自己的腳,瞥了一眼自己的腳,這么一瞥,臉色霎時微變。

雲璃的腳踝上纏繞著一枚赤紅妖艷的腳環,與別的腳環不同,它是螺旋狀的赤蛇形沿著小腿纏繞而上,如同一條真實纖細的紅蛇繞在瑩白的玉髓上,精致中透著迷魅的妖艷。

看著眼前突然出現在自己腿上的螺旋腳環,雲璃明顯怔住了。她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你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這蛇骨圈才會出現片刻……」當然還有在與蛇王交合的時候,只是這後一句,玄冥知道已經沒有必要開口了。

雲璃臉色一陣變幻。

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有這種屬於蛇妖的東西?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把這個戴在身上!

「蛇骨圈?到底是什么?」雲璃一時之間無法思考,緋紅流轉的光芒讓她眼前出現莫名的場景,腦海中似乎有什么掙扎著破蛹而出!

良羽目光觸及,臉色也變了,不可思議地盯著這流光璀璨的腳環。

「冷花容,你現在還有什么可說的!以為不承認,本王就會放過你?」良羽憤恨的盯著雲璃,剔骨守護,得承受多大的痛苦?這個女人竟然如此絕情!

雲璃沉默,眸光凝聚在腳環上,小腿上傳來淡淡的灼熱感,緋紅如血的蛇環逐漸透明、隱沒。平時她並未注意到,但是現在她卻很清楚,視覺無法看到,腳踝上的溫燙感卻沒有消失。

雲璃正欲說什么,腕上的玉環微光一閃,雲璃墨瞳掠過一瞬迷茫,驀地抽回長鞭!一鞭子卷起良羽扔向玄冥!

「趕緊滾!再不滾,我殺了你!」

良羽重傷之下被她這么粗魯的一鞭子甩下去,痛的無法出聲。玄冥飛快接住良羽,離開前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雲璃,卻見她目光凝聚在手中的白玉環上,玄冥瞳孔一縮,轉身飛速離開!

墨淵趕回來時,雲璃正躺在橘子樹上邊剝橘子,青澀的橘子尚未完全成熟,雲璃使勁掰開一層青色的橘子皮才露出一層厚厚的橘絡,正要繼續,橘皮上一層青色的薄霧浮起,青汁蹦出,雲璃眉頭皺成了一團,墨淵一瞧此景,神色一凜。

「璃兒!」

墨淵匆忙捉住她要揉眼睛的手,制止她這種動作。

雲璃眼巴巴的瞅著墨淵,眼眶紅彤彤的,刷刷地冒眼淚,精致的鼻子都皺成了一團!

「九雪夫君」雲璃眼睛都睜不開,刷刷的眼淚被橘皮蹦出的汁水刺激的像小溪一樣嘩嘩流淌。

「璃兒別怕,一會兒就好了」墨淵飛速抱起雲璃,浸濕衣袖一角,掬起清澈的泉水輕輕擦拭她通紅一片的眼睛。「睜開眼睛……」

「睜不開」

「璃兒乖」

「真的睜不開」

右眼緊閉,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左眼明亮清澈,直直瞅著焦急的墨淵,墨淵無奈,拇指指腹輕撫她通紅的右眼,淡淡的光芒流轉,墨淵攬起她的肩,淡紅的唇輕輕貼吻她的眸子。「還疼么?」

雲璃搖了搖頭,小心的睜開眼睛,水汪汪的帶了些許血絲,不過沒有剛剛那么疼了。

「以後要吃橘子,告訴我知道么?」墨淵洗凈她沾滿橘汁的手,擦拭干凈,重新把她抱進懷里。

雲璃瞄了一眼滿樹的橘子,嗅到剛剛那股子酸味,有些懼意,當初自己怎么這么喜歡呢?

墨淵捋順她墨色的發絲,清潤的嗓音好似清澈干凈的泉水,修長優美的手握住雲璃纖細的手腕,觸到長袖中冰涼的手環。「璃兒,無論發生什么事,都要告訴我知道嗎?」

雲璃目光被葡萄藤下的攢珠般晶瑩剔透的紅葡萄吸引,感覺到九雪的動作,莞爾道:「今日有一條討厭的蛇妖跑過來要殺璃兒,被璃兒趕跑了」

墨淵沒說話,闊袖微緊,墨染般的青絲在陽光下幽暗如夜。

小竹樓的日子恬靜而安謐,雲璃沒事時喂黃澄澄的小鵝,十幾日下來,似乎極度嗜睡,夏日的熏風暖洋洋的,坐下來沒多時,又靠在樹上睡著了。

醒過來時,耳畔傳來清冽如水的七弦古琴聲,微風過處,衣袂飛揚,雲璃墨瞳如星,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

墨緞般的青絲逶迤,白袍雪衣,俊雅的容顏溫潤如玉,唇角噙著暖融融的呵寵,冰涼的指尖撫琴,琴聲悠遠。墨淵含笑凝視著雲璃。

清風揚起她的青絲,剔透的嬌顏滲透出驚人的魅絕,琉璃般的眸子靈秀清澈,一眼望到眼底。

「璃兒,過來」

雲璃依言坐在墨淵身邊,輕觸古朴的琴身,指尖輕勾,清冽悠遠的琴聲繞梁,宛如回風溯雪。

墨淵伸手將雲璃抱到懷里,下巴輕蹭她微涼的頸,滿懷桃馨,心底好似被什么柔柔填滿。

雲璃撥動琴弦,熟悉的觸感,熟悉的靈氣。她微微吃驚,轉首問道:「這琴好像很熟……」

話未說完,唇上一軟,雲璃渾身陡然僵硬,幾乎下意識的飛快轉回來。

墨淵伸出微涼的十指,捧住她的頰,沒有讓她躲開。

「璃兒……不要躲……」

溫涼的薄唇細細的描繪她的柔軟,小心翼翼的探入檀口糾纏含舔,雲璃墨瞳閃爍不定,呼吸滯住。

溫涼的氣息微熱,薄淡的涼唇艷麗仙魅,戀戀不舍的一路而下,沿著她柔軟的曲線,吻上她修長細膩的頸。

雲璃五指抖得厲害,指甲在掌心印出紫紅的印,九雪是她夫君,一切明明是順理成章的,為什么……為什么會害怕?會恐懼?

散開的衣襟透出蠱惑人心的桃色,銀白的長袍,雪色的長裙,糾纏間,無法分清誰是誰,墨淵帶著雲璃仰躺在柔軟的池塘草叢中,單臂撐著她的臉側,將她圈入懷里,如墨的青絲鋪撒散開,魅絕妖異,半裸嬌軀,艷麗奢靡。

雲璃抖得厲害,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九……九雪夫君,我……我累了……」雲璃瞳色驟深,驀然脫離!

「璃兒!」

墨淵扣住她的腰肢,在雲璃化作桃瓣的剎那,截住了她逃脫的後路。

雲璃墨瞳一凝,曲腿襲向墨淵小腹!猛然撐臂,借力翻身後退!

一切一氣呵成,發生在轉瞬之間,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雲璃翻身,躍出幾丈之後,做完這一切,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瞬間臉色一白,止住了逃離的腳步,一時之間不敢回頭去看墨淵是什么表情。

「璃兒,你過來……」墨淵鳳眸如同深邃的暗夜,看不到一絲光線,溫涼的嗓音壓抑到極致,好似冬日冰封之下暗流激涌的暗濤。

雲璃站在原地不動,卷翹的長睫顫抖,垂眉看著腳下。

感覺到身後一熱,溫熱的手臂圈住了腰肢,雲璃心臟一縮。

墨淵指尖輕輕摩挲薄緞下溫若暖玉的嬌軟,驀然抱起赤足的雲璃走進竹樓。

雲璃目光漆黑如點漆,小樓內傳來墨淵輕輕的嘆息。

「好好休息,不要亂跑知道么?」墨淵俯首在她眉心輕吻,指腹輕撫她細膩的輪廓,轉身便離開了竹樓。

當他准備好晚膳回來時,雲璃安靜的躺在榻上,雪白剔透的嬌顏幾乎可以看到細細的血管,倘若不是清淺的呼吸聲淡淡傳來,她就像沒有生命的精致藝術品。

墨淵雙手有些顫抖,好似怕碰壞了珍寶,小心翼翼的將沉睡的雲璃抱入懷里,只是在他身邊呆了不過一個月,她這身雪白的長裙,束腰的緞帶已經寬松了不少,似乎只有手心稍稍用力,她便要從這個世界消失。

「璃兒,師父不會讓你死……」銀白勝雪的長發如上等的綢緞,唇齒相依,明亮的琉璃珠在雲璃的胸口散發出銀色的光芒,九尾庬庬,妖嬈盛放。

清晨,墨淵進屋時,並未看到雲璃,正微微詫異,遠遠都聽到一陣陣的鵝鳴嘎嘎慘嚎聲。

「你不要跑!」

「嘎嘎嘎!」

「站住!我不會吃你的!」

「嘎嘎嘎!」

「喂!你再跑,我宰了你!」

「嘎嘎嘎嘎!」

慘叫聲簡直是慘不忍睹,墨淵放下古琴,走出竹樓,看到的情形令他一陣無奈又好笑,眸汪中浸染寵溺。

只見雲璃擼起袖子,正凶神惡煞的追趕一群大白鵝,幾只白鵝撲飛著翅膀,嘎嘎嘎的慘叫,到處撲騰。白鵝都被她逼的快飛起來了,腳蹼掠過水面,閃動翅膀到處逃命。

雲璃跟在後面緊追不舍,踩水踏波,整個人都跟著飛撲,跑的臉頰酡紅,陽光映下,皎潤的小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似乎興致極好,兩眼放光的追鵝,還不忘威脅誘哄。

墨淵唇齒含笑,立於綠樹蔭下,靜靜的看著她胡鬧。他身畔不知何時停下一只紅腳白鶴,羽毛雪白發亮,體態修長。

桃靈與萬物相親,很少會出現此種追逃情況,不知道雲璃對這幾只鵝做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這幾只大白鵝躲她簡直堪比躲瘟疫。

墨淵眸光專注而熱烈,見到雲璃手中揚起的幾只大白羽,又瞧見那幾只鵝光禿禿的尾巴和參差不齊的翅尾,眉宇微挑,不由好笑。

「哎!」雲璃追趕了一上午,上氣不接下氣,余光瞥見岸邊的墨淵,眸光一亮,終於對那幾只大肥鵝不感興趣了,掠過水面,雪白嬌小的身子撲向墨淵。

「九雪夫君!」

墨淵張開手臂將撲過來的徒兒攬進懷里,拭去她臉頰額頭的薄汗,語氣略帶責備,卻難掩疼寵:「滿頭都是汗,摔著了怎么好?」

雲璃墨瞳烏亮,閃耀著碎晶般耀眼的光芒,將手中的鵝毛遞到墨淵的眼前,笑道:「九雪夫君,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說著就把雪白的鵝毛一枝一枝插到墨淵烏墨般的青絲中。

墨淵點了點她翹挺的鼻尖,並不因此生氣。

雲璃看著墨淵頭上的鵝毛,圈著他的脖子忍不住笑出聲。「九雪夫君真好看!」

「你呀!就會胡鬧」墨淵輕輕吻了吻她細膩的頸,摟著她的腰肢,唇角含著一抹溫寵笑意。

「九雪夫君,那群小鵝突然就長成大了,快要成精了!」雲璃伸手去碰那只漂亮的白鶴,笑道。她看出這旁邊的仙鶴已經化靈了。

墨淵眸中的笑漸隱,手臂微微收攏,輕輕摩挲著懷里的人兒。

只剩不到五日的時間,他會完成她曾經對他所說的一切期願。

墨淵這段時日似乎咳嗽愈發厲害,平時在雲璃面前總是壓抑著並不出聲,如今卻連壓制也無法做到,夜里咳得幾乎要咳出心肺。

「九雪夫君,你生病了」

雲璃半跪在榻邊,潑墨般的青絲肆意鋪撒在馨軟的榻上,軟魅的嬌靨此刻難掩擔憂。墨淵坐在榻沿,攬著她的腰肢,俊顏摩挲著她的發頂,蒼白的唇輕吻她柔軟光澤的青絲。

「別擔心,我不……咳咳……不會有事」墨淵臉色一白,咽下喉中涌上的甜腥。「我還要陪著璃兒,怎會有事呢?」

雲璃將腦袋埋在他懷里,沉默不語。

小竹樓的四周設置了誅仙陣,一般的妖孽無法闖入,墨淵將雲璃哄睡之後,替她掖好薄毯方才離開。如今,他身體破敗的厲害,每隔一段時日必須回天道門一次。

西蜀的那兩條蛇妖到來,他並不是不知,如今他們忙於躲避天道門和青宗的追捕,自身難保,他也可以放心的在剩下的幾日照顧璃兒。

鳳宸硬闖誅仙陣,一直到黃昏時刻才進入竹樓小苑,雲璃尚未蘇醒,傾斜的夕陽暈黃,小小的竹苑內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小池塘中,幾只白鵝點綴青碧的水面。

他目光觸及橘園的橘樹和桃林,微露異色。滿樹紅彤彤的橘子掛滿枝頭,而池塘的另一邊,桃花盛放,落英繽紛。這個季節,既不屬於橘子成熟期,更不是桃花盛開的時節。他幾乎以為自己還在誅仙陣中沒有走出來。

這種逆季反常的情形讓他有片刻怔仲,隨即了然,唇畔露出一抹譏諷。

這樣不屬於這里的時景,他曾經在緋玉晗的連雲谷中見過,只為討那一人開心不惜以法力維護這般非自然的場景。沒想到如今竟然又再度看到?

玄冥帶回的信息讓他心中不明,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不僅僅是因為蛇靈骨,更令他費解的是花容完全沒有記憶?誅妖台之時,西蜀連雲谷的緋氏與鳳氏族地被天道門突然襲擊,他們根本無法脫身,這一次兩族蛇靈死傷慘重。

西蜀每一處皆是樹木,樹靈的消息沒有青修不知道的,他從青修處得知誅妖台之時的大概情形,是雲止山的墨淵將昏迷的花容帶走。青修那老龜是西蜀年歲最大的龜仙,他已經告訴自己,今日墨淵回到了天道門,只有乘這個機會才有可能進入這里。

鳳宸踏入小苑已有一段時日,按照玄冥所說,那位自稱雲璃的女子應該已經發現了他,但是現在卻沒有任何動靜。

沿著青石台階一路而上,青竹的小樓閣精致典雅,鮫綃隨風而起,回廊的盡頭一只白鶴安靜的俯在竹欄上,在它身旁站著一名紅衣少年,目光陰戾冰冷地盯著鳳宸。

鳳宸目光隨之停在他們所站後面不遠的門口,如果他沒有猜錯,花容就在那間房間。

那只渾身雪白的仙鶴,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在紅衣少年的身前踱步,狹長的眼睛警惕地盯著鳳宸。鳳宸停下了腳步,目光看向那名紅衣的少年。

秀氣的眉宇,那雙猶如古井般幽邃的眸子魔魅深沉,好似能將人吸進去,烏黑的發絲以一枚血玉發環束住,殷紅的唇緊抿,鳳宸心頭微凜,他感覺到了從這名紅衣少年身上發出的陰狠戾氣。

只有中浴血而生的生靈才有這般濃重的殺戮,而墨淵是雲止山的仙尊,他身邊隨侍的仙靈為何會帶著這種難以掩飾的戾氣?這名少年與他身旁的仙鶴氣息完全不同!

「沒想到墨仙尊座下還有這樣的妖靈存在?」鳳宸語氣中帶了三分諷刺。

紅衣少年眉頭都未曾動一下,牢牢守在房門外。

鳳宸眸光微眯,倏然消失在原地!

「砰!」的一聲巨響,紅衣少年猛然轉身,銀白鋒利的琴弦直襲鳳宸!一陣赤紅的厲芒橫掃,擋住了鳳宸進屋的腳步!

「琴靈?」鳳宸飛快閃避,冷眸看向門口,陽光斜映下,整座竹樓各處皆有細如發絲的琴弦,反射著森冷的寒光,稍不留意,恐怕就是切骨斷肉的危險!

「蛇妖!」

血絡紅唇勾起一抹妖戾,眸光森寒,手臂一抬,無數極細的琴弦直撲向鳳宸!

鳳宸紙扇突展,扇面頂端驀地迸射出鋒利的刀刃,竹扇轉瞬之間變作堅硬如鋼的武器,猛然斬斷襲來的琴弦!琴弦斷裂的瞬間,豎瞳一眯,飛速擊向紅衣少年的胸口!

赤紅的光芒快如閃電,擊的少年少年猛退數步!

「嗷!」一聲凄厲高亢的白鶴啼鳴聲幾乎穿透耳膜,鳳宸觸不及防,耳中猶如響起一陣悶雷,轟鳴不止!

紅衣少年唇角咧出一抹陰冷的笑容,指尖緊扣!鋒利的琴弦如同離弦弓箭,刺向他的左胸!

鳳宸瞳孔倏眯,飛速側轉避開!目光注意到那間屋子,在白鶴突然啼鳴之時,一陣銀白的光芒微閃,明顯是里外隔絕。

看來外面的聲響再大,里面的人也感覺不到,鳳宸腦海轉過數個念頭,頓時明白過來!

花容根本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了何事!

「小小的琴靈竟也有如此功力,倒是本王小瞧了你!」鳳宸豎瞳妖碧,雖然對付墨淵他尚沒有功力力拼,但是一兩個化形不足千年的琴靈、鳥靈,他還沒放在眼里!

看著鳳宸如今是要動真格了,紅衣少年臉色微凝,余光不著痕跡的看向室內,暈黃的陽光透過紗簾,屋內恬靜安謐。

雲璃靈魂頻臨消散,每日沉睡的時辰越來越長,如今醒來的時辰屈指可數,他斷斷不能讓這蛇妖靠近傷她一分一毫!

黃昏的光線逐漸西沉,小竹樓內一切依舊,鳳宸整理一下凌亂的青緞長袍,長袖一掃,除了那倒在一旁的白鶴,與那斷弦的古琴沒有理會,樓外狼藉的地面都恢復一新。

沒想到這戾意殺戮的琴靈竟然是血絡,鳳宸狹長的鳳眸盯著猶自散發著淡淡赤芒的古琴,蹲下身,薄唇略勾一抹陰寒的笑意,指尖一勾,古琴鏗然悶鳴,僅剩的一根琴弦斷裂!

「真是護主的狗」鳳宸收斂眸中冷意,站起身,五指倏然尖利,瞬間破除屋內的結界。

走進小竹樓,正要掀簾而入,室內簡單朴素的裝飾讓他微微一頓,精巧的木桌上擺放著青瓷玉瓶,瓶中插滿清新的小野花,在桌上還有一個熟透的紅色橘子。

然而吸引鳳宸目光的是牆壁上的一幅精心裝幀的彩墨畫。

他看得出,這畫上的背景正是這竹樓外的景色,滿苑碩果紅橘,繽紛美麗的桃花,唯一不同的是,那背景上的桃樹是繁盛的,屬於夏季真實的模樣。

桃樹沒有桃花,但是橘樹下的女子肩上卻落了幾瓣桃花,明媚瑩透的嬌顏,潑墨般柔順的青絲,飄逸的留仙裙,晶亮而靈動的瞳眸驚艷了觀畫人。

她輕輕蹲在一名白衣雪發的仙人膝邊,逶迤的青絲墜落在雪白干凈的裙裾上,她手中拿著一瓣尚未吃下的橘瓣,坐在石椅上的白衣人正伸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肢,似乎是准備將她摟入懷中。畫面定格在這一刻。

那明媚快樂的嬌顏,含笑溫寵的溫潤鳳眸,似乎讓人移不開眼,鳳宸指骨微青,生生將目光移到別處。

鮫綃織就的帷帳墜地,遮住了榻上的景色,鳳宸撩開帷帳,呼吸微微一滯。

畫中明媚的女子似乎走下了現實,卷翹的睫毛安靜的覆下那雙星眸,夕陽映在面上,帶著暖暈的柔光,溫潤的唇瓣如同盛放妖冶的桃花。

他突然有些明白,為何赤蚺王會為了她甘願魂飛魄散,甚至至死也想要帶著她,占著她。這種近乎瘋癲狂烈,充滿強烈占有欲的愛曾一度讓他無法理解。然而,這世上有一種人,總是能在一顰一笑中揪住你的全部心思,生來便是你的克星。

原本殺戾的心思,似乎在一剎那就消弭無蹤,突然想起她曾經的一切,心臟跳動的幾乎要蹦出胸腔。他想要抱起她,卻不知該從何入手,似乎稍稍重了一些都是褻瀆。

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雲璃指尖微動,長睫顫動,尚未睜開眼,冷戾的氣息伴隨著一陣銀芒猛然劈向鳳宸!

鳳宸一驚,飛速退後!然而,出神太久,他的肩膀依舊被雲璃掌力所傷!

雲璃迅速翻身下榻,冰冽的眸子凌寒,清越的嗓音尚帶著初醒的軟糯:「你又是來找我報仇的?為你們的那位緋兄?」

雲璃盯著眼前的蛇妖,明顯是因為剛開始那兩位而來,但是她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曾經的事。「我早已說過,根本不認識你們,識相的話,趕緊離開這里!」

鳳宸好像沒感覺到肩頭的傷口,收斂了全部的情緒,意味深長的看著雲璃。「你不想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樣的記憶?為何我們會三番幾次的來找你?」

雲璃眉頭微擰,冷道:「沒興趣!」

「沒興趣?你可知你腳踝套著的是什么?」

「干你何事!」雲璃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追究,她的好奇心一向不強。凡是與妖孽有關的一切,她都沒心思去弄清楚!

「本王不知你師父究竟對你做了什么,竟然使你連緋玉晗也忘記了,難道你真以為墨淵是你夫君?冷花容,你恐怕還不清楚,誅妖台在一個月之前發生了什么!」

鳳宸目光緊緊盯著雲璃,想看看她的反應,一般來說,即使是被人施法做了手腳,只要是自己想知道真相,總是會在聽到看到什么時有相應的反應,何況,當日如此慘烈,她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的就忘記了!

可惜雲璃表情沒有絲毫的松動,語氣依舊冰冷:「我對誅妖台沒有興致!你也不用再到此挑撥我和九雪的夫妻情分!」

「夫妻?」鳳宸似乎有些好笑,語氣中甚至帶著惡意,他突然知道墨淵是存著什么心思,或者這么明顯的心思,只要不是傻子,都很清楚!

「九雪?他堂堂的雲止山天道門掌門墨淵、墨仙尊,不知何時變成了九雪?冷姑娘難道不知,他是你師父?」

「冷姑娘,你知道腳上的那只腳環要怎樣才能戴上去嗎?你以為那是普通的東西嗎?」

鳳宸看著雲璃,目光瞥到她如玉的雙足,想起玄冥與良羽曾對他說及此事,雖然不可置信,但是這種事情緋兄也不是做不出來,他為了她,甚至放棄自己的生命,還有什么是做不出來的?

雲璃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袖中素白的指尖卻有些顫抖,不知為何心底有些隱隱的灰暗與絕望。

「蛇靈骨圈,只有蛇王的法力才能在剔骨放血之後不會死,心骨,肋骨,心頭血,冷姑娘可知道這些?姑娘或許不信,但是無極山白染上神,相信姑娘定然知曉她是如何隕落?情纏無力掙脫,無極山大劫來臨,她本可以活下來,卻甘願放棄生魂,永墮輪回,不顧一切的去救無極山,你說她是為了什么?」

「你到底想說什么?!」雲璃有些浮躁,她當然知曉白染上神之事!白染也是九尾修煉,自己當年就是因她才不容易被人識穿真身,白染不願被情所纏,她為了躲避,永世不見那個為她弒神瘋狂之人,散失三魂六魄,永世消散,再不入輪回!

白染是她心中無法消弭的疼痛。她不喜歡別人這般談論她!更何況還是蛇妖!

「白染上神她也有這么一個腳環,每位蛇王出世皆要數千年,這東西也只能給一人,認定的伴隨著生生世世,白染上神腳環就是上一代蛇王套上的證明,是認定的王後……」

「啪!」

「住口!」

雲璃一鞭子劈向鳳宸,細眸冰寒凜冽。

鳳宸好像沒聽到,他很肯定雲璃與白染有某種聯系,別人都說白染是九尾所化,緋氏與鳳氏不同,是上一代蛇王的繼承人,是雙生子!白染不可能是九尾雪狐,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絲毫九尾的血脈。

「只有夫妻交合,才能將這代表守護與祈願子嗣的腳環套上心愛之人的小腿!沒有愛的兩個人是斷斷不可能的!冷姑娘,你在自欺欺人么?如果你和你師父真的是夫妻,為何你不願與他同房?為何這個腳環還會出現在你腳上?你如果真和墨淵是夫妻,這個腳環早已消失消散!」

「你胡說!」雲璃大怒,一鞭子抽向鳳宸!「我根本就不認識緋玉晗!怎會和他是夫妻!我根本不會和蛇妖在一起!」

鳳宸不說話,他其實只是試探,他懷疑根本就不僅僅是墨淵讓花容忘記了這一切,更是花容自己不願意想起這件事。

誅妖台之上,她竟然撲向冥靈骨火之中要隨赤蚺王一起死,那么她又怎會在緋玉晗死後這么段的時間內就絕情到這個地步?

她根本就不願想起,她根本就不肯相信緋玉晗已經死了,甚至不惜讓自己干干凈凈的全部忘記。她自己排斥記起這一切才會在這么多明顯的證據下依舊絲毫不信,一句不聽。

鳳宸眸光閃了閃,他不知道自己到這里做什么?目的是殺了花容報仇?還是不甘心她可以完全將緋玉晗忘記?

她為什么在沒有記憶之時如此痛恨蛇妖呢?似乎天性里帶來的一種排斥,讓他無緣無故總是想起不惜自我毀滅擺脫蛇王的白染上神。

可能誰都不會相信,緋氏與鳳氏雖說表面斗了數千年,但蛇群卻是依靠兩族生存繁衍,兩族最開始是一對雙生子,是白染與上一代蛇王莫離的子嗣。

「你走吧,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雲璃已經不想再說什么,不知何時,手中的桃鞭早已消失。

鳳宸突然有一種奇怪的念頭,不知為何,在雲璃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好像他們以後也再不會見面,他心中一凜,匆忙叫住了她!

「花容!」

雲璃腳步一頓,隨後好像沒聽到,直接進屋,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鳳宸眸光在那片刻之間變得深邃。

她說她叫雲璃,但是剛剛他喊的是……花容……

雲璃卻停住了。

·

雲璃將斷弦的古琴放在墨淵手中,細長的眸子微帶擔憂。「九雪,能修好么?」

「別擔心」墨淵輕撫她柔順的青絲,接過血絡琴放在一旁的琴架上。

雲璃沉默不語,指尖觸到古朴暗紅的琴身,低聲道:「九雪夫君,這是不是血絡琴?」

墨淵指尖一抖,差點碰倒血絡琴。「璃兒怎么知道?」

「不知道,璃兒好像認識他」雲璃唇角含笑,輕觸血絡古琴,琴身散發出淡淡的紅芒,這種光芒與九雪的那種溫和包容的感覺不一樣,是一種凌厲的戾意。這種感覺讓她有一種沙場殺伐的蒼涼感。

「紅楓血絡與血修羅,是生死之交,璃兒也聽說過他們的故事」雲璃雙手指尖個各捻起一根斷弦,合並順滑而下,流光微轉,斷弦合二為一。

墨淵深邃的眸子掠過一瞬波濤,呼吸滯了滯,攬著花容腰肢的手一緊。

雲璃明潤的眸子波瀾微斂,轉眸凝視著墨淵,清越的嗓音中有三分欣喜,兩分不解:「璃兒法力好像變強了,那條青蛇妖來時,我以為我是打不過他的……」

墨淵將她攬到自己膝上,修長白皙的雙手撫上斷裂的琴弦,剩下六根琴弦迅速接好,沒有絲毫斷裂的痕跡。

雲璃輕輕摩挲著血絡琴,眸光晦澀難言。

墨淵輕輕劃撥琴弦,清冽的琴聲如流水,他不由想起昨日白鶴對他所言的情形,鳳宸進了璃兒的竹樓……

他回到竹樓時璃兒還沒有醒。

雲璃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雙臂圈著他的頸,安順的靠在他的頸邊,墨淵轉首輕輕吻她柔軟的唇,嗓音溫潤:「怎么了,璃兒?」

雲璃剛想說話,軟綿的吻驀然加深,墨淵一手攬著她的腰讓她緊貼自己,一手覆上她的後腦,熾熱闖入唇齒,雲璃腦子一個激靈,倉惶後退。

腰間驀然一緊,兩人的距離緊的密不透風,細密的糾纏令雲璃有些透不過氣,明明是清冽溫和的氣息,卻透著強烈的不安與掠奪。

不符合溫雅細致的九雪,滾燙的氣息環繞周身,雲璃燒的雙頰通紅,腰後修長的手臂溫度幾乎要透過衣裳燙傷她,雲璃掙扎後仰。

「唔……」

墨淵睜開溫潤的眸子,緩緩退出,眸中蒙了一層漾開的迷霧,如同絲絲柔密的絲線,纏繞雲璃心底每個角落,溫熱的唇舌吮舐眼前花瓣般殷紅柔軟的唇瓣。

「璃兒,只有這一次好么?只是最後一次……」

溫柔的嗓音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涼,雲璃不知為何心中一痛,不知為何,唇瓣那小心翼翼的觸感突然異常熟悉,靈魂中滲透的熟悉感,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她究竟還忘記了什么?

那日,竹樓外的桃花盛開的格外耀眼,璀璨熱鬧,好像要綻盡全部的生命力,漫天的桃瓣紛飛,墨淵坐在盛開的桃樹下,銀色的長發飄揚,玉面精致爾雅,眉宇間銀色的熾焰在陽光下散發著令人窒息的仙魅靈秀。

雪袍席地,唇齒間漾著溫暖淡雅的笑意,修長優美的指尖輕扣琴弦,古朴的血絡古琴散發著美麗的光澤,雲璃轉首輕笑,目光觸及九雪身旁的紅衣少年。

她似乎沒有絲毫的驚訝,目光流轉間注視著桃花繽紛中,含笑凝視自己的雪衣仙上。

流轉凝眸殤離別,一曲琴音訴衷腸。

她舞裙翩翩,他琴音妙絕。

白鶴仰首清嘯,血絡棱唇沁笑。美好和諧的好似仙境,潺潺流水叮咚,清風過處,時間好似回到很多很多年前。

師父,你看白鶴姐姐跳的可好看了!阿狸也要學好不好?

師父,那黃瓜臉跳的有什么好看的?阿狸也……還會舞劍……

曳姿流蘇淌青絲,舞魅桃靈映花面。

本來沒有性別的孩子,最終化作了嬌俏的少女,沒人知道他心中暗藏的顫抖驚喜,每次她練劍歸來,紅彤彤的小臉上一雙明亮的眸子皆是看到自己的欣喜。

他靜靜守在一邊看著她長大,將自己的所有教給她,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在師徒之間,將她好好的護在身邊,只能傾盡自己所長。

他總是下意識的留著她在瓊華殿教她,她學會說第一句話,她會寫的第一字是他的名字,她會的第一首曲子是他手把手細細教出來的……

她逐漸幻化性別,他抱著她逐漸纖細的身子時才突然發現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與師兄們的區別,驚慌失措,小心的藏著這一切,他悄悄的花費了很多心思才知曉她改變的緣故,很長一段時日不敢去見她,害怕泄露自己的心思。

雲止山的盛會之上,她沒有讓自己失望,成為最年輕最有潛力的孩子。

白鶴那一舞,他看到她眼底的驚艷,卻從未想過,她晚上悄悄的在練完劍時去練。

他記得,那一晚,他本是去看她白日傷著了沒有,卻不想,在雲止山的桃林之中看到她踮腳旋轉的身影。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他桃靈的原形,美麗的天地失色,白色的長裙如炫目的星辰,明媚的眸子盛滿碎星,是他從未見過的璀璨光芒。

長老閣培養的弟子以舞為利器,跳動旋轉的舞姿讓他想起那夜桃林的光芒四射,沒曾想,璃兒抱劍靠在一旁說出那么一番酸意十足又隱隱黯然的話:

師父,那黃瓜臉跳的有什么好看的?阿狸也……還會舞劍…

他當時只是看著她不說話,既心疼又不希望她被人發現……

他細心養在身邊的孩子長大了,即使掩藏了所有的燦爛,但從內透出的美麗吸引了外界太多的眼光,每次下山之時,他只能悄悄助她掩藏身份。

她長大了,也終於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圍繞在自己身邊。她變得叛逆而倔強。

他沒有想到,在去西蜀奇華大叢林中一場普通的任務中,他會失去她,她遇到了緋玉晗……

一切都開始變了,她回來時,第一次對他撒謊。

她說自己走失了,她說自己在奇華叢林中出不來所以遲到了三個月……

她不知道,自己這三個月中幾乎將整個奇華叢林翻遍,他守護在她身上所有的牽絆在遇到緋玉晗這樣的道行蛇妖時盡數被剝除,他徹底失去了她的蹤跡整整三個月!

他不知道那三個月是怎樣過來的,焦灼不安,尋遍了每一個角落,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有失控瘋狂的時候。

她一身落魄的回到天道門時,渾身蛇腥,從蛇群中爬回來,他不知道那時候緋玉晗究竟做了什么,為何璃兒一身血色的從萬蛇群中爬出來。一回來就撲到自己懷里大哭,自己問她發生了什么,她怎么也不說,只是更怕蛇了。

從那時候開始,一切就開始脫軌,無可挽回。

璃兒練劍愈發用功,他每次站在她身後看她練劍,總是能無意中聽到緋玉晗這個名字,即使,璃兒咬牙切齒說出,但是,這是這么年來,第一次在她口中如此頻繁聽到這個名字。

緋玉晗,西蜀奇華叢林中的群蛇之首,這座巨大的叢林中,妖孽何止千萬,卻沒有人敢去招惹他,即使是天道門與青宗也與他對抗數千年。

繼莫離之後出世的蛇王,緋玉晗。

這個名字,與殘忍狠厲相連,與天道門與青宗是世代仇敵。

他怎能讓自己最重要的徒兒與他有牽扯?長老閣的四人執行天道門數萬年的清規,一旦發現,璃兒也會受到牽連。

璃兒鐵了心護著緋玉晗,每次出去執行任務,即使是五六百年的妖孽也能手刃,起初他並未發現不對,一直到有一次,他幫她檢查傷口,發現了緋玉晗的氣息。

緋玉晗竟敢每次在璃兒出去時都跟著她!

近千年的樹妖、鬼靈也開始出現,已經脫離了璃兒能打敗的范圍的妖孽,門中質疑聲開始瘋傳,璃兒與妖孽廝混……

長老閣中的人開始介入。

一次歷練結束,和璃兒一起去的雲輕、雲燁、雲竹都回來了,璃兒卻還未回來,自從認識了緋玉晗,璃兒很少會提前回來,卻也不會遲到。

他詢問之下才知璃兒一人斷後,他們一行人回來時,在涼花河遇到一只千年水怪,幾人驚慌失措,因為璃兒本該早就回來了……

她本來該早已回來,卻沒有按時回來,他幾乎要立刻出去尋她,卻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緋玉晗,他不知為何自己會出現這種可怕的想法,甚至明知可能璃兒有危險,卻依舊因為這個名字而不再管她。

沒有回來?回來後讓她在門外跪兩個時辰!

他不知為何雲止山巔的雪永遠不化,雲止山不下雪,雲止山巔卻風雪交加。

她重傷回來時,被擋在門外不許進門,在外面跪了五六個時辰,她快死了,雲輕抱起她瘋了般闖進門,他才知道真相!

他最心愛的孩子,結果卻受了這般的苦楚。

他守在一邊沒有離開一刻,她病好後,很多東西開始變化,她眸中明亮的光芒消失了,她練習劍術很用功,她會為了緋玉晗而開始頂撞他。

緋玉晗被長老閣的人算計,在與璃兒相見的地方被伏擊,門中弟子死傷無數,璃兒瞬間成為眾矢之的。

門中弟子死傷,璃兒要被抽去仙骨,打入輪回,他在長老閣命令之前,狠心將璃兒關入削骨塔底層,讓他們閉了口,不再要求傷她性命。

緋玉晗沖入天道門要問她為何引來天道門中人伏擊,璃兒踏著塔中妖獸鮮血走出,整座削骨塔竟盡數清空!

他不知為何她會出現在削骨塔的頂樓,他不知什么時候他守護的孩子已經不是當初的孩子,她已經超越了門中其他所有的弟子。

那一刻,她渾身浴血,站在妖獸屍體堆上看著在場所有的弟子笑出聲,那一刻,他看到她眼中明亮的火焰徹底熄滅,眼里只有那紅衣男子。

緋玉晗是我朋友!

誰敢擋我!

要殺他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那日,她沖出來,灼灼的看著那紅衣男子,開口第一句對他說的話,他至今還記得:

我……我不是故意要爽約的……

時間慢慢回放,從那一刻開始,璃兒慢慢的消失了,他最愛的徒兒,要變成別人的……

為什么自己護在掌心養大的孩子要變成別人的?

他的璃兒,曾經軟軟糯糯告訴他要永遠陪著師父的徒兒,曾經抱著他的脖子,氣鼓鼓的宣布要做師父的新娘子的徒兒,為什么變成了別人的新娘?

「仙上,璃兒的舞姿又進步了……」白鶴清冷的聲音出現時,一切都拉回了現實,墨淵指尖輕按,琴音消弭,雲璃長袖收斂,停在原地。

明亮的眸子如深邃的黑夜,她目光轉向墨淵面前的古琴,唇邊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容。

似乎空氣中有什么變化,那滿樹的桃花繽紛,好似一副不真實的畫,畫中,那白衣男子含笑溫潤,美好的不真實。

她知道,一切都不是真的。

清澈碧綠的小池塘,悠閑踱步的白鵝,滿苑橙紅的橘樹,桃夭灼灼的桃林。

桃夭斂袖,眸光如深幽的古井,素白的手微抬,淡粉的桃花紛紛落入掌心,妖艷的桃花,落入掌心化作虛無的空氣,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桃夭淡粉的薄唇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容,目光停留在白衣清皎的仙上面上,淡淡道:「師父,為什么呢?可以告訴阿狸原因嗎?」

為何,那徒兒的師父明明知道不是她殺的師兄弟,卻依舊要送她去誅妖台呢?

九雪曾經告訴她一個故事,她一直想知道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這么多年了,她卻一直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墨淵唇角噙著一抹極淡的笑,他想帶著答案離開,這是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事,他將自己最愛的人推給了別人。

「璃兒,你什么時候恢復的,可以告訴師父么?」

雲璃低首,淡淡一笑。

「如果我說,我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師父,你信么?如果阿狸告訴你,其實,我從未失憶過,你信么?如果阿狸再告訴,其實當年是我自己設計的一切把自己送上誅妖台,師父……你可相信?」

墨淵臉色倏白,唇色霎時失去血色。

雲璃走近墨淵,俯下身,輕輕抱起紅楓血絡,聲音漸漸的有些冰涼,她輕勾琴弦,墨淵身邊的紅衣少年瞬間回到琴中。

雲璃勾動琴弦,沒有聲音。

她低低的笑,垂下的青絲傾瀉而下,遮住了她的神色,顆顆眼淚如跌碎的琉璃珠:

「師父,你可記得,當年你不管不顧將阿狸關在門外,知道阿狸是什么感覺么?那一年的風雪很冷,我一直以為我會死……從此我再也不會再見到我師父,他已經不管我了……」

「師父,你知道么?涼花河的水妖我打不過,子玉每次都跟在我身後,他總是想幫我,他害怕我受到傷害,可是我記得你說過,只有自己努力才可以長大,才能成為最出色的獵妖師……」

「那次,我悄悄出去,沒有告訴子玉……那次,是一只一千三百年的水妖,他一聽到我是天道門的弟子便不要命般殺過來,你知道他說什么嗎?天道門的墨淵殺了他的家人,他罵的很難聽……師父,你說,阿狸會讓他罵你嗎?」

桃夭低低的笑,她只覺得很好笑:「她一心一意的只有她的師父,和超過自己數十倍的水妖拼命,被水柱凝滯的冷劍一劍穿胸也沒感覺疼,因為沒有妖怪再來侮辱她師父了……」

墨淵唇角蒼白如紙,長袖下指骨青白,咽下喉中翻涌的腥甜。胸口好似被悶錘擊中。

桃夭淡淡的嗓音好似在說著別人的故事,沒有理會他的反應,輕勾琴弦,低低道:「外傷算的了什么呢?要她死的既不是長老閣的師兄弟冷嘲譏諷,也不是大長老的暗下毒手……要她死的是她師父明知外面風雪天氣,卻關上大門,讓她跪在門外……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璃兒……」

「師父,你說,如果不是雲輕師兄,阿狸是不是連誅妖台都不用上了?直接死在那場風雪中或許更好」桃夭眸光沉溺,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璃兒,師父並不知……唔……」墨淵剛一開口,驀然嘔出一口鮮血!

「仙上!」白鶴聲音一變,正要上前,墨淵抬手制止了她。他目光依舊如當初落在淡淡立於一旁的桃夭身上。

桃夭抱著紅楓血絡,並未看他,目光悠遠,不知看著什么地方。「那一次,我以為我的心死了,但是她真的太頑強,怎么也無法死透,我知道那時候長老閣的人挑撥,我一直騙自己,你是不知情的,我醒來時,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竟然什么都忘記了,忘記了你給的痛苦……」

「真正讓我的心死去的自然是誅妖台之時,你冷眼旁觀的時候,但是推上她走這一步的應該是在關我去鎖妖塔的時候……那時候好像是叫削骨塔……我不知道原來師父這么想我死?九樓……鎖妖塔的九樓……不知道門中除了師父,是否還有別的師兄弟能從那里平安走下來呢?」

桃夭淡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如果不是子玉當時放在自己身上的守護力量,她想,她都死一百次不止了。可笑的是那時候自己還存著一線希望,也許師父相信自己的能力……

這是燈火唯一的一絲火光,最後這一線生機也被他掐斷了。

「師父,你記得當年,我殺了長老閣的人沖上你殿前的時候嗎?那時候,我告訴你,我沒有殺雲楓師弟,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嗎?」

桃夭看著墨淵,他似乎想說什么,桃夭卻沒有讓他說出來,她繼續幽幽輕笑,將曾經的話重復了一遍,甚至是當初冷厲無情的語氣,她用墨淵的語氣說了出來:

「妖孽!死有何辜?我墨淵沒有你這種欺師滅祖的徒弟!」

「師父,我真不知道當初你明知真相的情況下,為何還說得出這般的話?我弒師犯上,殺害同門,是誰逼我殺的呢?我殺的,是送我入妖獸手中的所謂師兄弟!我殺的,是一心一意要我置我於死地之人!他們是我的師兄弟嗎?」

「我後來轉世,最恨的是沒有殺了你,如果鞭子再向中間一點,如果在四師兄一劍刺向我胸口的時候我也斬下去,我想我也不會後來後悔,如果我在雲翎師兄冷箭射過來時再回敬過去,我想也不會後悔……可惜我婦人之仁,竟然下不了手!對一心一意要置我於死地的人下不了手!」

「我轉世之後沒有一刻不在後悔,尤其是雲劍傷了子玉,那個假阿狸跑過來對子玉施舍同情時,我從來沒有那么仇恨痛悔!」

「我設計了這一切,我被仇恨蒙蔽了頭腦,竟然為了證明自己的無辜,一步步的將自己送上誅妖台,我也想知道,我親愛的師父,那個曾經為了我不眠不休守在榻前幾個月的師父,是否要將他這種低賤的徒弟送上誅妖台,看著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明知結果,可我還是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當初所說,會護著她,無論犯了什么錯還會原諒她!」

雲璃長袖一揮,滿苑的橘樹瞬間枯萎消失,一切幻想消散在空氣之中。

她當時難道不知道這一切結果嗎?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知道這一次,師父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從他說我是狐妖的那一刻開始,師父,阿狸是你親手刺死的,你那一劍刺死了她,後來的她已經是桃夭,不是你的阿狸……」

「那時候我一直覺得,子玉是在同情我,同情我如此卑微,將一切自尊踩在腳下任由你踐踏,可是,那時候他拼盡一切,沖過來說要守護我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疼我的,他可以不顧一切的愛我,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不會顧及外界的一切,他很任性,拋棄了一切,只要我一個人,這世上,我不愛他,還能愛誰呢?」

「子玉死的時候我以為我也死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這里沒有我留下的必要,可是我卻沒有辦法離開……」

雲璃撥動琴弦,始終沒有看一眼墨淵。

她其實真的失憶了,她忘記了和子玉相關的一切。

如果不是琉璃珠,如果不是血絡琴,她早已消散,早已死了……

「璃兒,你可曾愛過九雪……」在忘記了一切的時候,在玉樓城的時候,在小竹樓的時候……

雲璃長睫一顫,淡淡道:「從來沒有」

「仙上!」白鶴驚呼一聲,不可思議的看著墨淵!

墨淵發色銀白勝雪,皎潤的玉顏接近透明,好像不可捉摸的影子,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他低笑不止,指骨攥著石椅的邊沿,泛著不正常的青色。

「璃兒,你是師父養大的孩子……你是我墨淵的徒兒……」每一個動作,每一個不經意的不同,他都看得到,他從未忽略過她的成長,她的每一個不尋常的小動作,她的喜好,她不喜歡什么……

璃兒,撒謊的時候總是輕輕垂眉,漂亮的睫毛總會淡淡的顫動兩下,指尖總是喜歡觸摸什么……

雲璃指尖勾住血絡的琴弦,血絡散發出淡淡的紅芒,她也沒有知覺,血紅的血珠滴落琴弦,她心里突然有些難受。

她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要離開她了,從他在這個世界中卻知道她叫冷花容的時候開始,從她第一次進入阿狸的身體的時候,從她第一次到達這個世界看到他的時候……

她便知道,他是墨淵,也是九雪,屬於玉樓城中失憶的那個雲璃的九雪……

這個世界,當子玉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精神早已無法支撐,子玉不是消散,當她看到那地獄一般的裂口時,她便知曉,她也走向了終結。

九雪,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時空……

「璃兒,師父可以再抱一次阿狸么?」墨淵壓抑著咳嗽,臉色慘白,銀白的發絲仿若隨時都將消失。「阿狸太頑皮了,我總是不放心她,她一個孩子總是不明白如何照顧好自己,師父總是要好好的守著她……」

「阿狸早已死了,墨仙尊……」桃夭抱琴立於一旁,看著他身體逐漸消散的白色光芒,她的眼睛空洞,聲音中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咳咳咳……」墨淵屈指抵唇,卻如何也抵不住翻涌而出的絕望與血腥,猩紅的血絲沿著他修長蒼白的指尖流淌,滴落到他不染塵埃的白衣之上。「璃……璃兒……她不……不能死……」

「仙上!」白鶴要扶他,卻從他身體中穿了過去!「璃兒,你師父並不是這樣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當時受傷了!」

「你小時候咳嗽兩聲,他也從來不離你身邊,守著你看著你好才放心,你到處闖禍,鞋襪總是濕漉漉的回來,他看著心疼,還專門跑到小鎮中去為你買鞋襪……你晚上怕閃電,他總是悄悄去陪你,每天晚上,你師父都會……仙上!」

白鶴凄嘶一聲,她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墨淵低低的笑,發青的指骨緊緊抓著石桌的桌沿,只是想看一眼,璃兒……他的阿狸……

「寶寶……你不要恨師父……」

雲璃眼前蒙了一層霧氣,站在原地看著他逐步消散,看著他眼底逐漸絕望……

師父,以後阿狸要一直陪著師父好不好?

好……

師父,阿狸長大了要當師父的新娘子,誰也不能和阿狸搶師父!

……好

師父,阿狸睡不著,師父給阿狸唱歌好不好?師父唱歌了,阿狸就睡覺……

「寶寶快睡著,小鳥兒要回巢,彎彎的月牙靜悄悄……」雲璃攬住他冰冷的身體,靈魂消散的軀體也將隨之消失……

「師父……」

墜落一地的碎珠,雲璃終於說不出話來。臉埋在他的懷里,濕潤了他胸前的衣襟。

好像當年一樣,靜靜聽著夜晚響在耳邊溫柔的哼唱……

寶寶快睡著,小鳥兒要回巢,彎彎的月牙靜悄悄……

------題外話------

題外話明日再補上~師父的結局到此為止,想看後續的會有結局下之後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