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番外(1 / 2)

別來無恙 北南 2649 字 2022-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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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庄凡心回美國入學,跨越海洋的漫長飛行之後著陸洛杉磯,面對熟悉的街景,再瞧瞧身邊的人,不禁生出一股夢似的迷離。

顧拙言把他攬在身旁,問:「犯什么癔症?」

庄凡心有點憨地笑笑,答不出來。他們分開的那年,落地時他跟隨在父母的身後,頂著紅腫的眼,邁著灌了鉛的腿,從此投入一段異國的新生活,那段生活里沒有顧拙言,沒有令少年人沉迷的愛情,只有連天涯共此時都做不到的海岸相隔。

此刻,他的肩頭扣著一只溫暖的手掌,半邊身子都是熱的,一抬頭便對上顧拙言深邃的眼睛。「好不真實。」他輕聲感慨,摟住顧拙言的腰,細胳膊使了十成的力氣,仿佛擔心當下是一場會消失的鏡花水月。

顧拙言總能看穿庄凡心在想什么、怕什么,他捏一把掌下的肩,朝不遠處努努嘴。庄凡心順著他的指示望過去,那里有一對久別重逢的男女,許是戀人或夫妻,正在緊緊地相擁。

「你知道么,」顧拙言說,「分手之後我幻想過最多的畫面就是那樣,我來到美國,你在接機口等我,我足足想了一年半。」

庄凡心徹底失語,連腳步都變得遲滯,顧拙言攬著他往外走,說出後半句:「現在好了,我們和他們一樣,從此只有團圓。」

「團圓」二字像是點燃的火柴扔進壁爐,轟地燒起來,在漆黑的夜里鋪開彤彤的火光。夢一般的恍惚散去了,不真實的顧慮消失了,庄凡心的每一步都踩得輕快卻踏實。

身後,庄顯煬和趙見秋陪在薛茂琛左右,一齊瞅著顧拙言和庄凡心的背影,那倆小的勾肩搭背,眼波情深,在長輩看來頗為不知害臊。

薛茂琛牢記此行的任務,提前問:「小庄的奶奶知道么?」

庄顯煬回答:「知道,凡心生病的那兩年知道的。」

在當時的情況下,老人家只在乎乖孫能否恢復健康,旁的都無所謂,到後來,也好奇庄凡心惦記的人具體什么樣子,回國之前甚至反復叮囑,一定要帶回來給她看看。

顧拙言豎著耳朵聽清身後的話,驀地緊張,一路上問東問西,又煩躁起來,坐飛機穿得隨意舒適,等會兒見了老人家會不會有些失禮。

庄凡心說了句很直男的話:「你披麻袋也帥。」

顧拙言較真道:「我雖然披麻袋也帥,但我不能真的去披麻袋。」他撫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冒出點生意人的銅臭味兒,「戒指是咱爺爺做的,你給我戴上,但我什么都沒出,這是不是顯得我太小氣了?」

庄凡心以牙還牙:「你怎么那么物質?那么俗?」

「」顧拙言被嗆得沒話講,更煩悶,靠著後車門凝望窗外,那架勢特像結著愁怨的丁香姑娘。庄凡心湊上去哄,吐露了實情:「你不用擔心,你的照片和視頻我奶奶都看過幾百次了,你這樣的人她還不喜歡,她想干嗎啊?」

顧拙言稍微松口氣,又一驚:「什么視頻?」

庄凡心說:「之前出事兒網上那段視頻我奶奶也看到了。」

顧拙言吼起來:「那段監控?!」公司里,把人家孫子摁操作台上,掀蓋頭接吻的,「我操,我他媽沒臉見人了。」

辦公室坐大腿被薛曼姿撞見,庄凡心便懂了這種感覺,作為過來人,他想安慰顧拙言兩句,嘴唇剛動了動,顧拙言就崩潰道:「別說了,你閉嘴!」

後半程,顧拙言倚窗綢繆,心率忽高忽低,下車前焦慮得出了一腦門子汗。

恰逢黃昏,庄家的花園漂亮得無法形容,房子是尖塔頂的維多利亞式建築,雕花的門楣下,一位銀白卷發的老人立在那兒,連衣裙高跟鞋,是特意打扮過的庄家奶奶。

庄凡心跑過去扶在老人的身側,沒大沒小道:「這也太靚了吧。」

老太太沒理會他,目光望著階下走近的年輕人,沒戴花鏡,半晌看清後說出極可愛的一句:「比照片還要帥哪。」

不知是霞光的原因,還是臉皮忽然變薄,顧拙言踩上台階時紅了臉,到老人家跟前,一副英俊沉穩又恭敬乖順的模樣,開口叫了聲「奶奶」。

他的奶奶和姥姥都走得早,這聲稱呼許多年沒喊過,叫完,一只布滿皺紋的手伸來牽他,他的手很大,立刻將對方握住。手心碰到什么,他低頭看,是一張很有中國味兒的紅包。

老太太說:「小言,歡迎你來。」

顧拙言的臉更紅了,小言,他爸媽都沒這樣喊過他,他高高大大地杵著,帶的見面禮忘記送,好聽話也不會講了。

庄凡心瞧著,不算火上澆油,卻是糖中添蜜:「奶奶,門還沒進,現在給紅包會不會太心急了?」

老太太拉著顧拙言的手,看到那無名指上的戒指,回答道:「你爺爺做的是婚戒,你們婚還沒結,婚禮還沒辦,我看你也挺心急的。」

庄凡心承認:「說明我隔代遺傳嘛。」

直到進屋,顧拙言始終暈頭轉向,老一輩的寵愛太磨人心志,他仿佛回到了孩提歲月,被奶奶哄著吃這吃那,問冷問熱,說一句什么都會被誇獎,有任何要求都會被滿足。

薛茂琛更來勁,「親家」都喊上了,渾身散發出老鰥夫沉積多年的活潑因子。

夜晚,顧拙言在房子里參觀了一遍,三樓是庄凡心的地盤,地毯很厚,一上去便是物件兒紛雜的工作間,走廊兩旁置著畫室和儲物室,卧室則最狹窄,只開著一扇小小的十字窗。

庄凡心正在鋪床:「倒時差困不困?」

「還行。」顧拙言踱進來,「這么多房間,怎么選這間睡覺用?」

庄凡心看過顧拙言在大宅的房子,浴室都比這里寬敞,他說:「那時候想要小一點的空間,關上門窗覺得踏實。」

踏實的意思是「安全感」,顧拙言霎時明白「那時候」大概是指哪一階段,他結束這話題,渾小子般往床上重重一摔:「弄倆枕頭干什么,我就一個頭。」

庄凡心彎著腰抻床單:「我的頭被砍了?」

顧拙言說:「枕我胳膊,治頸椎病。」伸手把庄凡心撈身上,床鋪低陷,倆人的身影交疊著投在牆壁上。十字窗外是飛檐上的燈,很亮,透進來添了一抹明黃色。

庄凡心枕於顧拙言的臂彎,嘀咕道:「五天後就開學了。」

「嗯。」顧拙言都明白,「擔心?」

庄凡心點頭,他怕自己做不好,可除卻擔心,又關著一腔按不住的悸動,急切地想試、想闖,哪怕跌跌撞撞也沒關系。

顧拙言鼓勵他:「你可以樹立一個目標,生病的時候想著見我所以慢慢好起來,現在想著再為我設計一件東西然後一點點努力。」

誰料庄凡心早想好了:「你往後稍稍,我先給阿姨設計。」

「我媽?」顧拙言不太講母子情分,「她有一櫃子首飾,不用管她。」

庄凡心說:「當然不行,你把阿姨的耳釘送我了,我必須要回送一副,你才少管。還有,以後不許借花獻佛,露餡兒的時候嚇死人了!」

顧拙言嗤嗤地笑,把自己比成佛,可真會貼金他翻身往庄凡心的肩窩里一埋,嗅著沐浴露味兒,嗓音變得繾綣:「阿彌陀佛,請佛祖保佑我。」

庄凡心忍著嘴角抽搐:「沒問題。」

「光說有什么用。」顧拙言抬頭問,「你給我折的平安符在哪兒,我瞧瞧。」

還惦記著這檔子事兒,庄凡心面色猶豫:「我手笨,折得不太好,而且年頭久了當年那位阿姨教得也未必靠譜。」

那手還笨,別人活不活了?顧拙言好笑道:「怎么那么多理由,不會壓根兒就沒那東西,騙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