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作自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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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朱厚熜一再邀請,也只有呂芳一人敢側身坐在他的旁邊,拿了一塊芝麻火燒慢慢地咬著,黃錦和石義說什么也不敢坐下,躬身站在一旁,也拿著朱厚熜硬塞給的點心卻不敢吃——面子是主子給的,但分寸卻要自己這樣的奴才來把握,有道是天威難測,今兒個主子高興,賜膳給自己;明兒個主子不高興了,身為閹寺,在主子面前「坦然坐而就食」可是死罪!

伺候主子吃完了早點,石義千恩萬謝地招呼手下小火者進來抬著食桌走了。他原本還以為主子的口味變了,自己再有庖廚間的十八般本事肯定也無用武之地,再也無法在競爭激烈的內廷安身立命,雖知道雷霆過後竟然連一點雨都沒下,主子反而拍著自己的肩膀說糕點不錯,讓自己明日換了碗碟還照樣上,走的時候腳下生風,恨不得把剛剛升起的日頭給拽下來,快快到明天。不過又一想也沒有必要等到明天,馬上就該准備午膳了,煎炸烹炒燴爆鹵燉,自己一定要拿出平生的手藝來,讓這么仁德聖明的主子吃滿意才是!

「這些餐具該統統撤換!」黃錦也出去了,只剩下跟自己貼心貼肝的呂芳伺候著,朱厚熜積壓了好半天的怒火終於爆了出來,重重一掌拍在了御案上。

按說主子了這么大的脾氣,無論是不是自己的責任,呂芳都該跪地請罪,可他已經完全猜到了原由,盡管讓人不可思議,卻是鐵一般的事實,他不但沒跪,反而嘴一咧想笑,最終卻還是不敢,老老實實地低下頭,壓抑著想笑的沖動,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答了一聲「是。」

「朕倒要查查,把春宮畫燒到瓷器上,究竟是什么人的主意!」說完之後,朱厚熜狐疑地看著垂手站著的呂芳:「呂芳,你是朕最親近的人,該不是你給朕出的主意吧?」

面對這樣的責問,呂芳一點誠惶誠恐的表示都沒有,語氣之中甚至有一絲戲謔之意:「回主子的話,不是奴婢的主意。」

「不是你出的主意就好!」朱厚熜惡狠狠地說:「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一定要徹查,無論是誰,朕都要治他的罪。」

呂芳語氣中的戲謔之意更加濃厚了:「回主子的話,奴婢萬死不敢奉詔。」

朱厚熜生氣地說:「什么?朕將差使交給你,你竟然推三阻四?跟朕講價錢談條件嗎?」接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鼓勵呂芳說:「你是怕得罪人吧!朕是天子,是我大明朝最厲害的人,有朕給你撐腰,誰還敢難為你不成!」

呂芳咬著自己的下唇:「便是如此,奴婢才不敢奉詔……」

朱厚熜突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主意是朕自己想出來的?不會吧?朕看著都惡心,怎么會想出這種主意呢?你好好查了再說。」

「回主子的話,不用查,戶部有檔案記載,嘉靖一十五年六月二十七日,司禮監轉上諭,著戶部於太倉中撥銀二十萬兩於景德鎮官窯,燒制宮廷專用瓷器。」呂芳此刻已經把下唇咬破才勉強保持著平靜的語調:「奴婢記得,該年該月二十日,也是在主子的寢宮里,主子也是坐在御案前,奴婢也是站在主子的對面,主子給奴婢下了這道口諭,奴婢便著內務庫造了預算報來,起初戶部覺得此舉太過糜費,頗為微詞,主子不喜,著奴婢申斥內閣學士、戶部尚書夏言夏閣老,其後戶部便承旨照辦,如數將銀子撥給了景德鎮官窯。」

「啊?」朱厚熜大驚失色:「戶部可知道朕用那二十萬兩銀子燒了這些個勞什子?」

「回主子的話,宮里所用各色物件,照例由主子直接派宮里的奴婢監造,政府不得過問。所以戶部雖然掏了銀子,卻不曉得到底燒制的是什么。」

朱厚熜松了口氣:「哦,這就好,真真讓別人知道朕命人燒這些東西,朕的臉也就沒地兒擱了。」然後對呂芳說:「想笑就笑出來,把嘴唇都咬破了,讓人看了多不雅相。」

「奴婢不敢!」

「朕讓你笑你就笑!」朱厚熜說:「朕自己也笑,哈,哈哈,哈哈哈!」

開始只是假笑,看到呂芳忍不住綻開笑顏之後,他也笑了,越笑越開心,最後竟然成了一種瘋狂的大笑:「朕真是個天才啊!竟有這樣好的創意!你不敢管朕,你所說的政府是指內閣與六部各大衙門吧?他們也不敢管朕,就由著朕的性子來,把春宮畫燒到盤子碗碟上,讓朕天天看著這些淫畫,朕縱是神仙,也難保金剛不壞之身啊!」到了最後,他的笑聲竟然帶著濃濃的哭腔。

當朱厚熜開始笑的時候,呂芳就已經不敢再笑了,看著已經陷入瘋狂狀態的朱厚熜,又是心酸又是感慨,便說:「主子息怒,請容奴婢帶主子到一個地方去看看。」

朱厚熜怔怔地跟著呂芳來到了乾清宮側旁的一排寬大的房子,這里書籍盈架卷帙浩繁,看上去卻很少翻動過。碩大的幾案後面的正牆上,懸掛了一塊黑板泥金的大匾,書有「宵衣旰食」四個大字。呂芳走到門口就止步不前,恭恭敬敬地沖著牌匾跪了下來。朱厚熜沒有看見題款,但見呂芳這個樣子,以為肯定是哪位先帝爺的手書,便也要下跪,呂芳趕緊說:「主子不必跪了。」什么都不懂的朱厚熜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尷尬地看著呂芳流著熱淚,對著牌匾磕了三個頭。

等呂芳起身之後,朱厚熜好奇地問:「這是誰的手書?朕為何不用跪拜?」

「這是……這是……」呂芳哽咽著說:「這便是奴婢的主子萬歲爺你的手書。奴婢還記得那是在主子萬歲爺你入繼大統後不久的一天,下了早朝你就吩咐奴婢伺候筆墨,親手寫下了這四個大字,命奴婢著人刻匾懸掛在這里……」

朱厚熜怔怔地說:「是朕的親筆手書?這是什么地方?朕為何要在這里題匾?」

「回主子萬歲爺的話,這是東暖閣,是主子萬歲爺披覽奏折處理政務之地。」